第六章 孙府
孙启明斜着倒在地上。他的双眼还没有闭合,生命体征却已经彻底消失了。
看着孙启明的尸首,魏宁怔怔地站在原地,一颗心躁动而有力地乱跳;他呆滞的脑袋里一直觉得这一剑杀掉孙启明,完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的确如此,在那一剑刺出去之前,他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只是没有料想到,事情会以这种出乎意料的形式发展下去,让武艺还算不错的孙启明见鬼一样地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那个被孙启明掳来的舞姬,在一声尖叫过后,也已经昏死在了宽榻上。
魏宁猜想,她可能是见到自己把短剑插进孙启明的咽喉,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吧。
但宽榻在孙启明身后,短剑是从孙启明的正面插过去的。
血腥场景,舞姬理当看不到……
想到这一点,魏宁瞬间就竖起了寒毛。他又一次体查到了那种不能控制身体的惶恐感觉,而这一次没有凉飕飕的阴风从身后吹来,仅仅只是他的本能感觉。事实上,他的身体也没有被控制住,等他略显僵硬地扭过头去,背后的环境还保持着他进门时的场景,并没有多出一些会让他恐惧的事物来。
死寂,房间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孙启明究竟看见了什么?能让他丢了魂似的停下疾刺过来长剑,以至于被魏宁一剑穿喉,横尸当场。
舞姬又看到了什么?竟然能直接把她吓得昏厥。
魏宁抖了抖身体,一下子把心提了起来。这间充满了诡异的屋子,他是片刻都不想再多做停留。对于一个早早做好死亡打算的人而言,未知的诡异,是一种比死亡更深一个层次的恐惧。
“那个舞姬,要不要带走呢?”仓促出门的时候,魏宁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想来那个舞姬也只是为了生存才从事这一行业,尝过朝不保夕的魏宁,对于生存这一点是深有体会的。更何况,舞姬也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吧,无缘无故就被孙启明野兽一样地掳进了这间屋子,并在苦苦求饶与挣扎中被强行夺去了贞洁……
当然,孙启明死在这间屋子里。如果她没有及时苏醒,并且顺利逃出孙府的话,能够活下去的概率应当是微乎其微。
挣扎了半晌,魏宁选择了放弃。
他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这两年的生活,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的性子,让他能够适当地收拾起自己的同情心。那个舞姬原本就和他也没有关系,为什么要带一个类似于累赘的人一起离开呢?
退一步来说,孙府还有这么多的仆人客人在,即便自己偷偷摸摸地原路返回,也不见得能顺利逃脱。
能够杀死孙启明,只能说是侥幸,他还能一再地侥幸下去么?
倘若再遇到家丁,又该怎么办?
所以他虽然带有几分内疚,终归还是放弃了这个毫无用处的善念。
顺着房外的走廊,刚刚迈开两步,魏宁又猛地停下了自己的步子。并不是因为他突然间良心发现想要回头救那舞姬,而是悬挂在横梁上的灯笼照耀出了一个非常显眼的事物,让他不得不停下来——一个五指岔开的绯红掌印,留在窗户纸上。
“血掌印!”
那个掌印留在距离地面五至六尺的地方,本身不大。如果抛开它的鲜艳瘆人不说,形状倒还有几分小巧秀气,应当是个身形娇小的女子留下来的。
魏宁回想起刚才与孙启明搏斗的过程中,曾经听到过一声莫名其妙的“拍门声”。现在见到这个掌印,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再联系到那阵阴风、那种让他寒毛竖起的森森感觉,魏宁心中的最后一丝防线在这一刻全盘崩溃,恐惧感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他再也安抚不了那颗惶恐的心,拔腿就顺着长廊跑去。
景物飞块地倒退。
在曲廊的一个拐角处,一心想逃离的魏宁偏偏踢到一个横在长廊中央的物件,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往前一扑,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他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看那物件,只见那绊倒他的并不是其他什么,而是两个横躺在一块的人。
不能说是正常人。
他们俩非但没有爬起来怒骂魏宁这个不长眼的家伙,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全然不像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等魏宁借助微弱的灯光看清楚一个正面与他相对的人时,那人也正巧睁着双眼盯着他。
和常人的眼睛不一样,这个人的眼球显得尤为突出,像个气球一样要撑破眼眶,乃至炸裂开来;结了霜一样的脸色,即便是在光线并不充裕的地方,也让魏宁看得十分清楚。
这是两个死人!
原本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魏宁窒息了一瞬,也不管会不会有附近的仆人听到,发疯似的地大叫了一声,随后连滚带爬,朝着戏台的方向跑去。
这时候他宁愿落到孙家人手上,也不愿处在这个能让人崩溃的环境。
不然,他怀疑自己会疯在这里。
但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当他跌跌撞撞跑到戏台的时候,他看到的并不是歌舞升平或是醉生梦死的荒淫景象,而是满院子的尸首,不带血的尸首,和他在长廊上踢到的那两具大同小异。
所有尸首,无论是富家子弟还是仆人舞姬,像被割断的杂草横七竖八,相互枕藉,铺满了整个院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周的空气已经阴冷起来。
魏宁像石雕一样懵在原地,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他能够想象的范围:“修罗场,猛鬼府……”
这一丘之貉能够一起在孙府死绝,搁在平时,仇富的魏宁一定会欢欣鼓舞拍手称快,或许还会说上几句感谢苍天睁眼的套话。只是现在他也不幸地置身在这座鬼城一样的孙府,丝毫的喜悦他都感受不到。相对而言,他更愿意自己是躺在地上的尸体,而不是活生生地接受所有的恐惧。
绷紧的神经他开始迈动僵硬的步子,从院落中间缓缓穿过。
想象中的诡异并没有找上他,战战兢兢的魏宁顺利地走到了院子门口。直到这一刻他还安然无恙,萦绕在内心的恐惧感好像退潮一样,慢慢地消退了不少。
他宽慰自己道:“诡异一直都没有找上我,或是就因为‘因果报应’吧。虽然我之前没做什么好事,好在也没干伤天害理的坏事……”
所以今后可以不做善事,但一定不能为非作歹!
不出意料,魏宁从孙府大门出来的时候,那八个迎客的仆从也都已经命丧黄泉,无一人幸免。仿佛是只要与孙府有较为亲密的关系,就会遭受到厄运的株连,包括那三十五个无辜的舞姬在内。
大门口的石狮子还是那么的大义凛然,它所看护的孙府,却已经变得地府一样阴森可怖。
落荒而逃的魏宁觉得,自打他离开孙府的那一刻开始,弥漫在整个孙府的寒气就如影随形,即便没有风,他也总是能感觉到背后的飕飕凉意,像是那个诡异的罪魁祸首已经盯上了他,可能在他没有防备的某个瞬间,突然下手、夺走他的小命。
如同割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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