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哑巴 瞎子
少年离去后，并未径直往家去，也没有直接去龙叔的铺子方向，绕了一些路，走近了小镇内唯一的石桥。
石桥并不平坦，甚至因为周围地势较高的缘故，桥的拱起弧度相当的高，旁边修有石阶，步行确实不成问题，可如果不是走路，那就有罪受了。
石桥附近常年有一辆板车出没，板车总是载满一车稻谷，堆的极高，拉车的是个瘦削的老汉，脖子挂一条毛巾，总是被汗水打湿，很难想象那般瘦弱的躯体内，如何蕴有足够的力量，将数倍于自身体型的谷物车，日复一日拉过这座石桥。
老汉虽然瘦，但因为常年拉车的缘故，倒也是身体健全，无病无灾，在这般年纪的普通人里，难能可贵了。
老汉为人憨厚老实，以拉车为生，靠体力挣钱，虽然日子贫苦，但也与人为善，在附近也是落得个老好人的名头，名声算是不错。只可惜老汉是个光棍，据老汉闲暇时和人手语交流的过程中得知，年轻时在外闯荡惹了仇家，给人用毒把嗓子毒哑了，加上模样也不俊俏，就一直打着光棍到现在，这辈子也不奢望有个婆娘能暖暖被窝了。
与人闲谈时，总有人打趣着问老汉，怎么不在年轻时候学那山贼大王，掳几个山下姑娘当个压寨夫人，也好过这么大年纪了还是个老光棍。每到此时，老汉都慌忙摆手，那两只几乎只剩骨头的手打手语那叫一个快啊，可不敢可不敢，这要一个不小心，还不叫人连窝端了去。众人于是纷纷哄闹起来，指着老汉笑骂到，整半天你个老头不是没想过啊，就是胆子小了点！
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散学后又是晌午时分，太阳正是烈的时候，老汉一如既往的拉车过桥，脖子处挂的毛巾已经湿透，青筋暴起，显然极为吃力，也难怪，今日的谷物似乎比昨日又多了些，加上老汉年纪也大了，身体再健康，也难挡日渐衰老的侵蚀。
一只手从板车后撑了起来，老汉顿时感觉轻松了一半，他笑了，知道那小子又准点来了，于是一鼓作气加把劲，三下五除二过了这座桥。
过了桥便得以休息一会，老汉停了板车刚坐在撑手上，一道麻衣身影走来，“老汉你这样不行啊，早晚要拉不动，到时候谁继承你这家业。”
老汉伸手拿毛巾擦了把脸，双手迅速打出一串手语，“臭小子净会贫嘴，我这算什么家业，等我死了我就把这板车留给你！”
刘长安在另一边撑手坐下，手探进板车一阵鼓捣，抓出个鲜红的果子，放到嘴边就啃起来，边啃还边说，“不是我说啊，就这破板车，送都没人要，还留给我，你也太抠了。”
“你懂个屁，我这板车可是好东西，留给你是你的造化。”老汉一只手打手语，另一只也伸进板车，掏出个果子啃了起来。
少年伸手在麻衣上把果汁擦掉，撇了撇嘴，“还吹，这么大年纪了还吹，不多说了，该去瞎婆婆那了。”
老汉摆摆手，示意这小子趁早滚蛋。
待刘长安身影远去后，老汉眼神沧桑起来，摸了摸屁股底下的板车，满是溺爱，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瞎婆婆和老汉不一样，瞎婆婆虽然也是一个人生活，但据说只是老伴因病去世，仍有子女在世，只是在外闯荡，没在青山小镇里。
石桥后再过两条街，三个巷口，就到了街角的一间打铁铺，和普通的铺子差不多，帐顶搭着摆着个铁炉，还有几块散落的青石，简简陋陋，弥漫着铁锈的气息。
铁匠铺子门口站了位身材矮小的老妇人，举了柄一人高还不止的巨大铁锤，不断用力锤打着一块铁，迸溅出大量火花。
瞎婆婆虽然个头小，但是力气大，这打铁的买卖可不是谁都能做的来的，故而瞎婆婆举大锤，也是邻里乡亲的一桩美谈。
铁匠铺旁边的地上，摆了盆清水，摆了盆衣服，一袭麻衣走到近前，熟练的捋起袖子，坐下来拿起件脏衣服，打上点肥皂就开始可劲搓起。
瞎婆婆正在专心打铁，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接近，紧接着就是搓衣服的水声，妇人会心一笑，又来了，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不知道以后要便宜哪家的小姑娘。
两人并未说话，搓衣服的水声和铁锤的铿锵声交融，反而有种和谐安详的氛围。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盏茶功夫而已，刘长安已经搓洗完成，又打了盆清水清洗了下衣服，一件一件挂在一旁的竹竿上。
“阿婆，衣服我洗好了啊，我先走了，还要去龙叔那拿肉呢。”刘长安擦干手，放下袖子，整了整麻衣，笑容灿烂的说道。
“好孩子，你等等，阿婆有件礼物给你。”妇人放下手中铁锤，掀开帘帐走入铺子，不一会后拿了块铁出来，足有半个人高，但在瞎婆婆手中却似乎轻如鸿毛。
“孩子，我看你虽不曾步入修行，但也有习武练拳，别骗婆婆，你这浑身流淌的澎湃拳意可做不得假，少说也练拳有五年了吧。”
“婆婆慧眼。”刘长安比了个大拇指，虽然老人家多半是看不到的。
“老婆子我就不问你练的什么拳了，只观你一身拳意精妙且透露着绝对的霸道，拳法极高，想来你练拳也勤，有十万遍了吧。”
“一百四十七万四千整了婆婆。”麻衣少年轻声说出了一件相当令人震撼的事。
“为什么要练如此数量呢？”瞎婆婆抱着铁块，饶有兴致的问道。
“书读百遍还能其意自现，我就算资质不好，练拳千万遍，怎么也能自成神意吧。”
“谁说你资质不好，别的不说，就这练拳的资质，老婆子我看就不错，放在外面那也是顶尖的。”
“多谢婆婆夸奖，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少年的脸皮也是足够厚实，毫无气馁之色。
“老婆子我打算拿这块铁给你打造一件兵器，你说说看想要什么。”
“婆婆我不喜欢修行的。”
“我知道。”
“那就打造一把剑吧。”
“那就这么说了，十天后来取剑。”瞎婆婆倒是干脆利落。
刘长安习以为常，其实大多时候，都是他洗完衣服打声招呼后就自行离开，像今天这样的对话，已经少之又少。
眼看瞎婆婆已经在端详要如何处理手中的铁块，少年便自觉的无声无息离开了。
瞎婆婆手指敲打着铁块，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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