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伺动
年轻的宪兵胯下马，走到木屋前，抬起的手在半空滞停了一会儿。
他的嘴唇动了动，手也开始有了些微微的颤抖。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将未挺直的头颅摆正，目光坚定，举起那只手在门上敲打了几下。
“咚，咚，咚……”
门没有锁上，在宪兵的敲打下，它发出吱呀的声音摇曳着敞开了一道半人宽的缝隙。
宪兵的视线射向屋内。
屋内，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坐在长椅上，低头品茶。
宪兵的身体在此刻像是凝固了一般，一丝丝的颤动也看不见。
屋内的男人此时朝着散发着白烟的茶杯中吹了口气，盖拢杯盖，放到了面前的桌面上。
他的嘴角不知何时上扬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
“啊啊，来了啊，”他说，“好久不见……
“埃迪。”
……
天已经完全黑了。
今晚的天空没有月亮，但却漫天都是稠密的星。
正在仰望这片天空的人，是艾琳。
在她身边全是白色的花丛和淡淡的花香。
她总是像现在这样，坐在白色的花丛中间，望着夜晚的天空出神......
“艾琳·希尔薇。”
这个突然出现在艾琳身后的冰凉声音吓了她一跳。
艾琳转过身望向身后，正是那个叫做菲妮克丝的引路之灵。
菲妮克丝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艾琳一怔，问：“你来做什么……”
“泽西请你回去，”她说，“原因是名为埃迪的宪兵来了。”
艾琳又是一怔。回过神来的时候，菲妮克丝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赶忙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往回赶。
……
屋内的谈话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可……”埃迪嗫嚅着嘴唇还想说些什么，但被打断了。
“埃迪，”泽西打断他的话，望着他说，“我只想知道，你曾经追随的是我这个人，还是我所背负的‘多兰密斯特’之名。”
“……”埃迪沉默了。
“如今，我不再是什么救世者了，”泽西继续说道，“你是否还愿意留在我这一方呢。”
“我……”埃迪的目光游离着，像是在思考。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我想尽力为泽西大人做些我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不就够了吗。”
泽西望着埃迪，嘴角浮现了一抹令人费解的微笑。
埃迪即将离开的时候，在门口停住了片刻，他转过脸，望着泽西，露出了一抹很舒心的笑：“……对了，泽西大人……
“不论怎样，能见到你还活着，我真的很高兴。”
“……”这一刻，泽西的身子以只有他自己才能察觉到的幅度颤动了一下。他沉默了好久，最后才开口道。
“啊，是吗……”
但在他这句简单的话吐出来的时候，伫立在门口的那个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艾琳回来时，埃迪早已离开了。
她拉开门，看了看屋子里，只有泽西一个人坐在长椅上。
“现在，我们手底下有了个宪兵做内线了啊。”长椅上的泽西朝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
第二天清早，木屋内。
泽西正安排着艾琳接下来的计划。
“......那个奴隶贩子一定是会去宪兵府报案的，”泽西不紧不慢地说，“如果宪兵府的家伙们真的有些脑子，那么应该会认为是有人冒充了我的身份或是有些别的警惕的猜想。应该还是会派出宪兵，这段时间去奴隶贩子那店里守株待兔的。”
“当然，还得有绝对的把握才能够推动接下来的计划。”泽西说道这里，朝艾琳笑了笑，“既然埃迪是我们的人了...艾琳，你就去找他确认情报吧。”
“嗯。”
“至于这以外的时间，你自由支配吧。”
“嗯。”艾琳应了声，走回房间换起了装备。
“对了，那个叫威廉的疯子，你能管束好他的行为么，”艾琳随口问道。“如果放任他乱来，恐怕只会让我们被牵连上吧。”
“这你放心，”泽西淡淡一笑，“威廉是很值得信赖的棋子哦。”
“……”艾琳没说话，换上衣服走出了房间，说，“那我走了。”
“啊啊，去吧。”
“你今天打算干什么呢。”艾琳又问。
“现在还没到我出手的时候。”泽西说，“我就在这里等着，哪也不去。”说着，泽西又翻了一页桌上的魔法书。
他在闲余的时间里，总是在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魔法书，不厌其烦地练习着最初级的入门魔法。对于他这么做的原因，艾琳并不清楚。
她只记得，在泽西还是救世者的时候，曾使用过古往今来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大魔法师才使得出的禁咒级魔法，好几次都是多亏了他的魔法才渡过了绝境……
如今却……想到这里，艾琳的眼神又变得复杂起来。
泽西的力量，究竟去哪里了……
“嗯。”
艾琳应了声，没有再想下去。她理了理那飘逸的金色长发，跨出门外。
前脚刚踏上台阶，她就看见门旁蹲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早上好啊，艾琳小姐。”
威廉刺耳的声音传进艾琳的耳朵。
“……”艾琳仅仅是怔了一会儿，便冷冷地侧过头不再看他，径直走了。
……
快到正午的时候，艾琳回来了。
“泽西。”艾琳喊着，把手里的餐盒扔过去。泽西抬手接住了。
“你真是喜欢做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啊。”泽西看了她一眼，把饭盒摆在桌上，没打开。
“先说说在埃迪那里知道了什么吧。”泽西坐正了身子，说道。
……
“是吗……”泽西听完，笑了笑，“跟我想得一样啊……”
“埃迪说自己了解的也不是很清楚，总之，能确定的只有这些了。”艾琳说。
“已经足够了。”泽西仰起头，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了，“弗安里兹，勉强还是有陪我玩玩的资格的……”
“威廉。”泽西朝门口喊道。
“啊。”那刺耳的声音应答了。“恶魔大人有何吩咐。”
“没什么事，”泽西笑笑，“再忍耐几天，我们就有活干了。”
“啊啊，好的。”
……
“这两天，奴隶贩子那边都没有什么动静吗。”
宪兵府里，弗安里兹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朝宪兵长艾伯特问道。
“是，埋伏在那边的宪兵们都表示没有任何发现。”艾伯特说。
弗安里兹摸了摸下巴，神情有些凝重。
“那个家伙也是在等，等待我们松懈了再出手。”他说。
“恕我冒昧，大人，”艾伯特突然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忙望着弗安里茨问，“会不会，那个冒充恶魔的家伙需要奴隶只是一个幌子，目的是为了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呢。”
“我也想过，”弗安里兹说，“但这不太可能。
“想要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有很多方法，不需要用这种大费周章还没什么效用的方法。”
“你让你的士兵们继续埋伏，把奴隶贩子那边给盯紧了，”弗安里茨又说，“那个家伙可能是因为人手不足，所以才想到了用奴隶这个方法，我们先跟他耗着，让他忍耐不住自己露出尾巴就行了。”
“是。”
“如果他下一个目标是我的话，那我就还有一招可以赌一赌。”
“您是说……”
“对，”弗安里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智者的笑，“让他自投罗网就行了。”
“可是，那样会不会太危险了呢？”
“如果连‘帝国十重刃’都对付不了那个家伙，那我还有什么躲的必要吗？”
弗安里兹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反问道。
……
几天后。
蹲守在地下街暗处的宪兵们终于有了发现。
那是个穿着破烂的黑色衣服的，身材佝偻的人影。
他迈着一瘸一拐的步子，走到了奴隶贩子的店门前。
“我来拿货了。”
那个人影扯着一副难听到无与伦比的嗓子说道。
然后，奴隶贩子硬着头皮从店里走了出来。
弗安里兹给他安排的任务，是让他做一个诱饵。
在恶魔面前做诱饵，说不定因为一句话没说好的关系，就被割掉脑袋了也说不定啊……
胆战心惊的奴隶贩子颤抖着肥硕的身子，一边赔着僵硬的笑容，往门口走来。
“诶……”当看到来者不是泽西时，奴隶贩子愣住了。
不管了，保命要紧……
“啊啊，客人您终于来了，”奴隶贩子心说着，一咬牙，装作自然从容地走到了威廉面前，把威廉引了进去，“您的奴隶我已经替您备好了，这几天一直都在恭候您的大驾光临呢……”
威廉跟在他身后，边哼着小调便往里走。
外面的宪兵们见目标已经被引进去了，接下来就只差关门打狗瓮中捉鳖，便全都从暗处现了身，静悄地往奴隶贩子的店里聚拢了。
他们的靴子和铠甲上面都缠了施加过魔法的布条，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几个宪兵提着短剑，钻进了奴隶贩子的店里。
走得最前的那个宪兵离威廉只有四五步远，而威廉却没有一点动静，仍然是在哼着歌，一瘸一拐地跟着奴隶贩子身后。
那个宪兵对身后的同伴使了个眼色，提起短剑便冲上前去——
离威廉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才听清了那含混刺耳的声音到底是在哼着什么歌......
“勤劳的果农采摘着树梢上的苹果，勤劳的威廉采摘着脖子上的脑袋~”
听清楚调子的那一刹那，一摊猩红色的鲜血溅上了墙壁。
威廉那张恐怖的脸此刻朝身后的宪兵们狞笑着，扬了扬手里沾满鲜血的匕首。
在他的脚下，躺着一个没有脑袋的尸体和一个没有身体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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