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遥》最新免费章节第三章年三十夜的访客与对话

第三章 年三十夜的访客与对话

马大婶家的杀猪宴味道确实好，肉放的实在，火候也足。布秋吃过后没忘了给老贾头也端上一碗。临走时马大婶还割了两斤上好的五花肉，无论如何也要布秋带走，布秋知道其中意思，也没拒绝。

一是歉意，二是拿了这肉，回家后再有个头疼脑热的，可就与自家无关了。马大婶到最后仍旧有些不放心，倒是让布秋回家又做了两顿好的。

肉总是不经吃的，吃着吃着便到了年三十。布秋和老贾头前些天就到街上置办了很多年货，就算是只有两个人，这年也要过的很好，在这方面布秋向来不肯委屈自己，老贾头看着也挺高兴。

毕竟是到了江南后的第一个年。

一大早，布秋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连平日里总在前屋打瞌睡的老贾头也进来做起了帮工。早上和晌午都只是随便对付了点，这天的重头戏都在晚上。

蟹粉狮子头，樟茶鸭子，酱骨头，东坡肉，九转大肠，松鼠鳜鱼，皮蛋豆腐，素炒青菜，酒酿萝卜皮，冬瓜排骨汤，再加一碟五香豆。这是十三巷子最里间刚开那家书铺子的年夜饭。

铺子的主人是一老一少，老的只知道姓贾，小的叫布秋。年三十夜晚，铺子里的饭桌前，多出了第三个人。

布秋有些头疼，眼前这人太会挑时候，紧赶着饭点来，桌上的菜虽多，可一老一少一整天下来都只是胡乱扒了点东西，况且行伍出来的人，哪有肚子小的道理？

这一桌子可都是好菜。

老贾头时不时挟一颗五香豆到嘴里，再泯一小口酒，等着来人说话。

来人也不客气，先夹了几筷子进肚，才缓缓开口，“你们这日子过的是真舒服，可怜我老蒋，年纪一大把，还在到处奔波，到了年三十，也就这会才吃上口热乎的。”

布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时候说这种话，莫不是想多蹭两口吃的？

“上面来话了，年后楚王府会有大动静，正好你小子来了江南，帮忙盯着点，别出了什么乱子，有什么情况记得上报。”姓蒋的中年汉子说着话，手里的筷子却一点不慢。

“什么大动静？”老贾头微微抬了抬眼皮，替布秋问出了这句话。

“听说是王府的小姐到了年纪，要入冰阙宫里修行，年后便要启程。冰阙宫这次来了两位长老，估摸着还有个送行礼之类的。”中年人名叫蒋天信，吞下一整块东坡肉后，嘴皮上泛着两颗油珠子。

“楚王这个急性子，竟然也能生个女儿进冰阙宫？”老贾头好像来了点兴趣。

“嗯，听说是很久以前就定下了，待郡主满十四后便进宫修行。今年年末就到了时候，只是王府里的老夫人心肝宝贝地舍不得，便约在年后再去，再陪老人家过个年。”楚天信边吃边说，对整件事的脉络一清二楚。

布秋敏锐地捕捉到了蒋天信话里的信息，郡主刚满十四？不知模样如何，大户人家的小姐，想必不会差，就是不知道是萌萌哒型的还是小仙女系列。

“楚王性子急躁，这些年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而且冰阙宫收弟子，收的又是王府的小郡主，估计南边祝融庙也会来人，那应该是你们的老伙计了。”楚天信说到这套头瞅了眼爷孙俩。

“嗯”，老贾头从鼻子里哼出声来。

“所以啊，还有那些个邪魔妖怪，也不愿错过了这桩好事。到了年后，这江南地估计就会变成是非之地了。”说到这，楚天信变得严肃起来。

“所以呢，上边的意思是让我去维护社会治安么？顺带着和这些妖魔鬼怪拼命？”在这种关乎自己利益，尤其是身家性命的事情上，布秋不愿意再做一名听众，并打定主意，若有乱命，必将以理相争。

这么几年下来，楚天信对布秋嘴里偶尔蹦出来的新词早已见怪不怪，也能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朝着布秋轻瞟了一眼，有些羡慕道，“当然不是，你才几斤几两，这些高人斗法岂是你能掺和的，你主要就做个盯梢的活，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情况，好及时告知上面，顺带着对付些想趁乱浑水摸鱼的江湖中人。”

不由得他不羡慕，都是同属一司的人，年三十夜，这爷孙俩坐在家中吃年夜饭，自个还得到处跑腿。这老贾头说养老便养老了，整日里悠哉游哉，关键是上面还吩咐有什么事都无须避嫌。小的这个说陪着养老也真就跟着过来了，这回这事儿，也只需在旁边抓抓小毛贼。可怜自己个已是不惑之年，还得四处奔波，到了年后还得去做他嘴里说的劳什子维护社会治安的事。真真是让人郁闷之极。

布秋听到这话，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若真是上头有命令，又怎会由得他据理力争。那是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再抬头看了一眼老贾头，见他没说话，布秋便应了下来。又看了眼楚天信，正巧碰见他那忧郁的小眼神，感觉埋头吃饭，有道是食不言，寝不语。

把事情交代完，楚天信便动身离开了，还得回去向上头复命。松鼠鱖鱼再好吃，也比不过自家前程性命。

布秋看见楚天信离开，吐了口气，再看看桌上的饭菜，还好，还剩了一大半，夜里再下几个饺子，应该是够了。

“你今年也十四了吧。”老贾头忽然开口问道。

布秋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啊，嗯。”

“楚王府的小郡主，刚满的十四，便要进冰阙宫修行了。你今年也是十四。”老贾头轻轻泯了口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布秋没有回答，只感觉马上会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你年后出去那一趟，就别回来了。”老贾头说的很随意。

　“叮当”一声，布秋刚要送进嘴里的鸭子，落到了酒杯里，然后带着酒杯一起掉到了地上。布秋的嘴还张着，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年纪轻轻的，整天就和我窝在一起，这不像话。我养老，是因为我年纪大了，你才十四岁，也要养老么？”老贾头好像没有看见布秋的反应，自顾自地说着。

“可是当初来的时候便说好了，我们一起来江南，我给你养老。”布秋捡起了掉到地上的酒杯，声音有点小。

“来这的第一天，在那个茶酒馆里，你说的是我来养老，你来见世面，如今半个多月过去了，你就是这样见世面的？”还不等布秋说话，老贾头接着道，“正经职事也没有一个，难不成就全指望朝廷给我的那点告老银子？”

布秋声音更低了，“我这不是想着先替你养老么？当然，我这可不是咒你早死，只是想着多陪陪你老人家。而且我在司里挂着名的，每个月都有例钱银子。”

“就你每月那点银子，喝稀粥都不够。而且，就这差使，还是我保你进来的。”老贾头把酒杯放了下来，“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是个求安稳的性子，不愿行险，不出风头。这是好事，到了我这把年纪，不求你们这些年轻人能大富大贵，只愿你们能平平安安就好。”

“可平平安安和混吃等死是两回事。到了江南后，你虽然每日依旧练刀，可练的是什么样子，你心里是清楚的。在南边那会，你割下百来颗蛮子人头也不多言语，前几日只杀了头猪，拿了两斤五花肉就跑到我面前卖好。”

布秋不知何时低下了头，筷子放到了桌面上，不吃菜，也不言语。

“你天资很好，比我那个常年在外的儿子还要好，我实在不愿你把这么好的天资随意就给摒弃了，就为了这两斤五花肉。你这次出去，在外面走一遭，什么时候要想回来了，就回来，我不再赶你。”

老贾头说完后便不再言语。屋子里变得寂静起来，即便屋外鞭炮声如同炸雷，与屋内却像是两个世界。干坐了一会，老贾头便回屋睡觉了。只留下布秋一人还呆坐在桌前。

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