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古都梦魇（六）
酒窖修建在一个天然的山洞中，宽阔足以容纳三辆马车并驾齐驱，四周神龛般的壁洞中放着木桶，酒香浓郁，与昏暗的烛火一起充实着山洞。
冰千毫不怀疑山洞与酒店的建设纯属巧合，他们应该是偶然发现这里是一处存放佳酿的最佳位置，所以便物尽其用，把所有的镇店之宝存在这里；亦或是将这里也作为酒店的一项重要筹码。
夜晚正是美妙生活的开始，他们与来来往往的行人一样，穿行在山洞里。不过毕竟需要缴纳多余的费用，这里也并会显得人多。
“给我介绍一些这里的藏品。”冰千下达命令，让酿酒师暂时忘了与他之间的隔阂。
“你首先看到的，”一谈起自己的职业，中年男子便双眼闪烁灵动的光芒，开始要滔滔不绝，他迈开脚步，跨到冰千的右侧，靠近那面修建着石柱的墙壁，手掌正对梯形躺着的木桶，面朝冰千，“是来自龙之国度的＇神韵山色＇，虽然这个位于最南方的国家历史并不悠久，但酿酒技术却已经非常精湛；他们修建专门的地窖和庄园为这种酒提供酿制场地和原料，而且主要原料是龙之国度根据气候和土壤专门培育的、一种深红色的葡萄，也可以说，这种酒属于龙之国度的特产。”
看着冰千思索的神情，酿酒师露出了自豪的笑容，能为地位尊贵的人提供信息也是一种享受。
“嗯……”冰千摩擦着下巴点点头，他不太明白对一种酒标明地区和材质有什么意义，味道难道不是唯一标准么？也许那些标码就决定了一种酒的味道。他严肃的抬起眼，看了看酿酒师，“还有没有其他品种？”
“请跟我来。”酿酒师像右侧深沉的黑暗中指了指，也许面前的客人不喜欢龙之国度的产物，也或者是需要多一些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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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之后，酿酒师带着他几乎把酒窖逛了一半。冰千大致了解了这里都有些什么品种，他选择了最熟悉的＇翡翠鸣＇，以往在西境温特公爵宴请宾客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酒。
他们回到了酒店大厅，准备在此分别，冰千的房间位于七楼，酿酒师准备过去交代一下这位客人的要求，达成此次交易。
“放开我！”走廊里窜出来一群扭打在一起的人，被围在中间的肮脏乞丐使劲挣扎也无济于事，抓住他的逝者太过强壮，在他手里乞丐就像一个发育不良的孩子，但乞丐还是拳打脚踢试图逃离被抓住的厄运。
“怎么了？”看来酿酒师还是有一定分量，在他皱着眉头大声呵斥的时候，三个侍者一起转过脸看着他。
“回禀大人，一个混进客人房间的小偷，我们正打算把他赶出去，并打算给他一点教训。”他们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一起看着中间待宰羔羊般的乞丐。
与此同时，乞丐也抬起了眼，他放弃了挣扎，透过肮脏散乱的刘海，直勾勾的眼神传了出来。他盯着酿酒师身旁看好戏一般的冰千，但他不在乎冰千的表情，他就像看见梦魇一般愣在原地，当侍者好奇他为何放弃挣扎的时候，乞丐使劲挣脱了他们的束缚，不顾一切地冲向冰千。
他狠狠抱住冰千，对方却是一脸自信的笑容。
“你们都走吧，”冰千没有挣脱这个仿佛带着整个下水沟气味一般冲过来一把抱住自己的乞丐，他打算迁走其他人。“你们难道想要告诉所有人，你们看管不利让小偷混进了酒店么？”见他们无动于衷，冰千忍不住动怒，他严厉的目光扫过众人，终于他们在彼此互相示意之后转身离去。
“好了不要哭了，”冰千的声音温柔了起来，他抬起手抚摸着这个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搂住自己脖颈的“乞丐”的后脑勺，完全不顾他跳蚤窝一样的头发满是油垢和尘土。冰千感受着他颤动的身躯紧贴在自己身上，“我不是已经来了么？不要忘了，你可是曾经的帝国公主，不是么？际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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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点缀夜色苍穹，笼罩着灯火明媚的雪融城，但藏不住繁华下的危机。
尤图尔站在皇宫里一处高高耸立的走廊，俯瞰整个城市。外面的热闹刚好反衬皇宫里的寂寥，为数不多的巡逻卫兵穿行在他身前下方的走廊里。他穿着仿佛融入夜色的宽大黑色长袍，四周如他命令没有点起灯火，但灰暗的空气里依旧可以辨别模糊的轮廓。
身后传来寂寥的铁靴声响，尤图尔头也没回就知道是谁来找自己。
“祭司大人！”扈川右转之后单膝跪下，跪在尤图尔身后三码远的地方。他知道，就在二十天前，雪皇召开议会上祭司所做的事情发生之后，皇宫里的格局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大臣逃走的逃走，为数不多的大臣躲在皇宫里终日不见出门。如今雪国朝政早已荒废数日，整个皇宫显得更加寂寥。
但他不知道，祭司为什么要这么做，叛变半个多月以来，没有登基仪式，没有公开处死雪皇。既然不在乎雪皇这个位置，为什么还要发动政变？
“叛军已经占领了皇宫以外的所有地方，还扬言黎明之前如果不交出祭司，就大局进攻。”扈川语气困惑，如今的一切都是祭司下达的命令，他不允许守备军同起义军正面交锋，叛乱这么久以来，仅仅死伤四十余人。但这导致叛军的日渐壮大。他还听说起义军的领袖是一个年轻女孩，自己曾经的手下。
“天亮之前？”尤图尔声音轻柔地重复，“但愿她能早点到来。”
这如同喃喃自语的声音就算在寂静的空气里扈川也难以听到，但他也不敢询问。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尤图尔没有太多指令，他也知道夜半仅仅只有扈川才会来找自己，当然，除了另外一个人。
扈川站起身，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原路返回时，他忽然愣住了。走廊尽头站着一道曼妙的身影，尽管那散发出来的气质早已不复当初，但扈川依旧知道那是谁。在如今雪国局势动荡的情况之下，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统治者。白洛公主无非是最佳人选。
但她冷艳高傲的站在远处，特别是当她抬脚走向自己的时候，扈川知道，他不可能再对白洛抱有希望了。
“公、公主殿下！”扈川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与他擦肩的真的是不久之前自己保护的小女孩儿么？如今她冷漠的气质，自信的眼神，还有那强者的气场。回来的真的是白洛公主么？
白洛没有回应他的呼唤，仅仅是冷冷地下达命令：“做你该做的事情。”
我该做的事情？！扈川咧开嘴绝望无声地笑了出来，我该做什么？我该保护你！我该保护雪皇！但现在呢？我一件事情也没有成功，你还真的能指望我做该做的事情么？扈川双手握拳，踱步离开。
“我已经找过他了。我相信，不久之后他就会过来。”白洛站在尤图尔身后，就像一个小女孩儿一样乖巧充满了美好的憧憬。
“你真的相信么？”尤图尔用充满磁性的嗓音问她。
“是的，因为他相信，相信我姐姐是无辜的。”白洛露出了美好的微笑。
“那就希望他能早点来，不然我还真的不忍心对雪国的百姓下手。”
“那些士兵，在你眼里都是百姓么？”白洛来到尤图尔身边，转过脸，看着尤图尔棱角分明的脸庞，还有镶嵌在眼窝里深邃的眼睛。那里反射着星辰大海，就像不属于人界。
“百姓是对弱者的称呼。但可惜的是，他们真的是弱者。”尤图尔转身，长袍一起旋转。他不以为意地说，“不过有一个人我充满了兴趣。”
“你是说那个领袖么？”白洛回想起那个任性的执法官，她被寒冰抓住的时候，她要抓寒冰的时候；又想象着她指挥千军万马的模样。那一定很帅气。
“对的。”尤图尔难得笑起来，深呼一口气，“如果他不早点来救她，我还真不忍心对那个领袖下手。”
“你让谁看守我的姐姐？”白洛也会心一笑。
“苏岩。”
“苏岩……”白洛皱起眉，“他可能会死。”
“也许吧，你知道几百年前的魔族战役么？”尤图尔忽然笑了出来。
“冰千告诉过我，寒冰带着灵魂，率领着千军万马，杀进魔族！”白洛就像小女孩一样，星辰般的双眼里满是憧憬。
尤图尔差点忘了，面前的姑娘不管成为谁，不管多么强大，都还是那个喜欢寒冰的小女孩儿。
“对，魔族和神族本就仇恨丛生，已经不再仅仅是双方领袖之间的博弈，而是魔族和整个世界，所以你以为我会在意一个仇人的生命么？”尤图尔如同叹息。
“你还自认为是魔族的人么？”白洛偏过头，看着他如同汪洋大海一般深不见底的双眼，那里如同另一个世界。
“不，我不是，我现在是雪国的祭司。”
白洛转过头仰起脖颈无声地笑了笑，“我真应该谢谢你对他们的仁慈。”
“不是他们，而是她。”尤图尔惋惜地开口，“朝廷中很多大臣都投靠了她，她不仅收走了他们的人，还有他们的心。”
“那个盛晓棠么？”白洛望着脚下的城市，自己曾经属于这里。
“你说的那个领袖么？”
“对。”
“如果不快点找到一个接替你姐姐位置的人，我还真不忍心对这么有才能的人下手。”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她呢？”
“成为摄政王吧。”
白洛无声地笑笑，这的确符合他“无心政治”的心愿。盛晓棠是个公正的执法官，在自己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早已体会。她出身卑微，一定会让雪国的百姓过上幸福的生活。
“那就这样吧。”白洛向后退去，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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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没有别人，你一定饿坏了，不用客气。”
际瑶依旧是乞丐的模样，她坐在桌子边，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浑浊的眼睛闪烁着渴望的眼神。过往的礼仪教育却阻止她大快朵颐，但立在窗户边的冰千看得出来她的真实情况，所以让她不用客气。
她放下碗筷，直接动手。
女侍者按照命令在一个小时之后来到房间，带着际瑶下去洗漱。
冰千没有阻止，际瑶也很配合，两个小时之后，际瑶穿着深绿色的衣服来到冰千身后。女侍者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温柔的烛火同淡淡的麝香一起充实着房间，际瑶曾经的自信恢复了一些，但长时间的颠沛流离带来的打击还是太大。她从高高的公主沦为乞丐，无论此刻怎样弥补，依旧无法恢复到过往的模样。
但此刻她散发出憔悴的美丽依旧惹人怜爱，褪去了公主的光环，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儿，需要人的保护。
她眼睛恢复了清澈的光芒，注视着端起酒杯的冰千。他转过身，翠绿的酒液装在水晶杯里，反射着绚烂的光芒。
“来吧，”他微笑着开口，摇了摇酒杯，“给我讲讲你为什么会沦落到现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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