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读书
季平看着儿子，本以为自己会很开心，毕竟上次见他还是五个月前，那还是在自己去城里送货的时候，只是今天从季然那里回来后，此时再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中年汉子心中已是另一番滋味。
季平甩了甩头，收起思绪，缓缓拿起筷子，朝着厨房方向张望了一会儿，然后才看着儿子轻声问道：“你在那边学习的怎么样？那些夫子讲的知识可都能听懂吗？”。
正在狼吞虎咽的季高长突然一愣，眼神闪烁，不觉间已转为细嚼慢咽，气质骤然一变，仿佛瞬间从一个街头地痞化身为一个儒雅文士，短暂的停顿之后，只见季高长一边嬉皮笑脸，一边含糊其辞地拍着胸脯说道：“简单，我怎么可能听不懂啊，我是谁啊，我是你儿子季高长啊，老爹啊，你能问出这样没水准的话，看来你不是信不过我啊，而是信不过你自己啊”，说罢，还不忘摇头叹息。
季平听着这家伙这么说，就差没有一手拍过去了，中年汉子撇嘴道：“信你？放屁，你什么样我能不知道？本来抱着侥幸心理，想着那些有文化的读书人能教导好你，现在听着你这番不要脸的说辞，估计啊，比我想的还要不堪”。
季高长翻了翻白眼，故作生气的模样，也不接话，就当没听见，继续埋头吃着，心里面巴不得赶紧将这个话题揭过，毕竟心虚的终是自己。
中年汉子看着那厚颜无耻的家伙装傻充愣，也懒得计较，毕竟自己今晚醉翁之意不在酒，季平干咳了两声，眼睛再次瞟了眼厨房方向，趁着烛火，只见那里人影忙碌，这才隐晦地舒了口气，然后中年汉子好似漫不经心地轻声问道：“你们学院现在还招人吗？”。
季平今天去找季然，本来是想让他学一门手艺，将来也好有一技之长更容易过好一些，但是晚上他突然萌生了另一个念想，那就是送少年去读书。
在这个世间上，如果想出人头地，对于这些没钱没势的寒门子弟来说，读书的确是最好，也最容易的一条捷径，只要有才华和刻苦的毅力，多半都会有些作为，才华季平不敢保证，但是刻苦的毅力，季平坚信那个叫做季然的少年绝对不会差。
季平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更好，在他想来以季然的心性再加上那些悲苦的经历，应该更容易珍惜，也更容易成功考取功名。
不说在镇上或者村子，哪怕是在城里，试问哪一个秀才、举人不受人尊敬，即便最后当不了官，回头当个教书先生也不错啊，而不是像自己如此的奔波命，甚至是村里某些劳苦命。
有人身在福中而不知，扪心自问，就如自己儿子这般，不好好珍惜，徒然浪费时光，而有的人只差一个机会而已，就如那个悲苦的少年。
看着季高长，中年汉子此时心中突然生出一些自责愧疚，只怪当初夫妻俩将这孩子过于宠溺，反而误导了这孩子，霎时间，季平看待儿子的目光也柔情了几分，却更像是认命一般，然而只是眨眼之间，那股充满柔情地目光里瞬间被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气机所吞噬。
“当然招人啊，每年的八月份就开始招人，为期半个月，怎么了？您突然问这个？”吃得差不多了的少年慵懒地靠着椅背，拍着肚皮淡淡地回答道，却也没有多想。
季平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还真不好开口，因为那里的学费对于村子的人来讲，真的可以用吓人来形容，虽然自家还算殷实，但是真要供养两个孩子，必定伤筋动骨，而且花费在季然这个外人身上终究有些说不过去，毕竟自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
看着父亲那貌似有些心虚的表情，季高长眼珠一转，突然恍然大悟一般，拍了下额头，然后倾着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季平小声地问道：“老爹啊，你悄悄告诉我，我是不是还有个私生的弟弟或者妹妹？你打算送去和我一块读书？”。
不等季平反应过来，季高长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中年汉子的肩膀，一副我完全理的表情，然后瞄了一眼厨房后，压低着声音，语重心长地安慰道：“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娘的，男人嘛，城里有钱的人家，谁不是三妻四妾的啊，老爹啊，你这些年四处闯荡，真的难为你了，你放心，这事我看的比较开”。
直到此时中年汉子才反应过来，一只厚重的大手猛然对着少年脑袋一拍，小声地呵斥道：“你胡放什么屁呢，我是指季然”。
少年仿佛被打蒙了一般，满脸惊愕，处于蒙圈的他不知死活地继续问道：“季然也是你儿子？那就是我哥喽？这······”。
中年汉子只觉一股无形之气一股脑往上涌，拦都拦不住，真想一巴掌抽烂这家伙的嘴，但是手也没停，这只厚重的大手毫不留情地再次袭来，重重地拍在少年脑袋上，力度比起之前，只重不轻。
突如其来的安静之后，骤然传出一阵哭喊声。
季平怎么也没想到季高长这二货，愣了几息，然后竟然撕心裂肺地哭喊了起来，那真是叫一个伤心欲绝，痛不欲生，更重的是这家伙生怕那位身在厨房的妇人听不见，哭喊地更加卖命。
正在厨房忙碌的妇女，突然听到儿子哭喊声，急忙闻声而至，手里端着一盘竹笋，急切问道：“怎么了，你们爷俩还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了”。
身为一个妇女，今天竟然破天荒地看到一个男子哭的梨花带雨，饶是自己儿子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之感，但终究是亲生骨肉，心中一软，继而转头对着中年汉子怒气冲冲的喊道：“你想干啥啊，儿子刚回来你就打他，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是不是吃饱了给撑得？”。
中年汉子心中那叫一个郁闷，心道我下手再重也有分寸啊，也不至于打哭他啊，再说了，他都多大了，十七了啊！这一手拍下去，当真是给中年汉子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看着那可恶的家伙气不打一处来，一看就他娘的是装的，季平沉声而道:“够了，还没完了是吧”。
季高长果真停了下来，只不过时不时抽泣哽咽，仿佛是由于受到了严重威胁而不得已委曲求全，此时此刻，反而显得更加委屈，更让人心生同情。
妇人走到少年身旁坐下，轻拍着少年肩膀安慰道：“你给娘说说，到底怎么了，娘给你做主。”
季高长满脸委屈地看着妇人，刚要开口，季平干咳两声，也学着妇人轻拍着季高长的另一头肩膀，淡淡地轻声笑道：“那可要好好地给你娘说说，但是可不许乱说啊”，声音慈祥，让人一听都能感觉到那满满的父爱。
季高长愣了愣，摇头感慨道：“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只是离家太久，此时触景生情罢了，感动的，纯粹是感动的”，说着还不忘抽泣一下，随即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含糊道：“真香啊”，这演技也真是独绝了。
妇人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爹打你了呢，那你以后放假可以多回来啊，平时没时间也就算了，可放假待在那里有什么好的”。
少年心中郁闷，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又无力地垂下，自己这老娘也太好蒙了吧，这话您都信？心想感情自己今天这就算是白挨揍了吧。
少年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妇人满眼期待地继续道：“儿子，你在那边的学业怎么样了？”
一听到学业两个字，季高长立马精神一震，瞬间安静了下来，既不抽泣，也不再哽咽，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有气无力地看着妇人说道：“娘啊，今天我有些累了，这个还需改天再详聊，对了，您看您都忙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吃上一口，现在也该吃饭了吧，先吃饭吧，吃饭要紧，来，尝尝这块红烧肉”，说完，季高长便急忙地殷勤夹起菜放到妇人碗中。
中年汉子心中一声冷笑，妇人宠溺地摸了摸少年的头，然后吃起饭来，也不忘给少年夹了夹菜，只不过最后在季高长没有注意的情况下瞪了中年汉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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