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凤霞定睛一看,正是晕倒前所见老者,便要纳头拜谢,老者急忙过来按住他:“不急、不急,履正郎好生躺着,正好也听老朽给你数说一下我陈府的来龙去脉。想我陈家本是当年避永嘉之祸而衣冠南渡的世家之一,彼时有林、陈、黄、郑、詹、邱、何、胡八姓入闽,此陈府便是彼时的陈家后裔,只是我家陈氏后人多以做些生意为主,故经常乘船渡海,我家老爷更是在占城寻了此住宅院,买下来做了落脚之地。不过,目前府中在此常住的只有我家大公子。大公子得知壮士乃宋朝将士,便急令我等好生安顿、救护履正郎。方才郎中已经来看过,履正郎是因过于劳累而病倒,只需在府上将养时日便能好转,并无大碍。履正郎需要什么就尽管吩咐,在下正是陈府的管家陈正兴。”
凤霞闻言,心下感动万分,便回道:“多谢大公子、管家及全府上下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他日必定报答。”
管家生性豁达,亦不以为意,嘱咐凤霞好生休息,便下去吩咐厨娘做些凤霞能下咽的饭食去了。
话说陈宜中安排的家仆,一整天遍寻街上各街头角落,皆无可疑人等的踪迹,便回陈宜中处复命。陈宜中听罢心中疑惑,只当做是下人前时谎报或者寻他之人已然离去,便赏了他们一些银两,嘱咐仍仔细查访,便回内庭陪家眷去了。
凤霞在陈府住了三日,每日饭食皆是可口饭菜又不曾重样,府上众人对他亦是好生照料,又值年轻体健,渐渐地面色重新红润起来、整个人又恢复了许多神采。很快便能独自走动,因之常到后花园里散步小憩。
平日里时常听府上的丫鬟议论陈家大公子如何风流倜傥,又说大公子年关将邀戏班来府上舞狮、演戏,因此众人每日里皆是满怀期盼之态。凤霞常心想,这大公子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人物,目下的小姑娘亦是真心易得满足,又不知临安府是否全城、城中各家是否安泰,心中时常焦虑。
正思忖间,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后生走将进来,拉住凤霞便嗓音清亮地说道:“哥哥何往?快请到席间陪在下少饮几杯。”
语毕,凤霞便瞧见旁边几个丫鬟面露喜色,眼巴巴看着眼前这位翩翩公子,便知定是陈府大公子。再看这陈家公子的面相真个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唇红齿白、鼻若悬胆、颧高耳阔,一幅富贵模样,凤霞便施礼谢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陈公子心下坦然,扶定凤霞,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兄长切莫拘束,且请堂上安坐。”
两人回到堂上分主宾坐下,便有丫鬟奉茶端果而来,这些丫鬟眼见自家大公子,眉目间含笑又娇羞地退将下去。
陈家大公子因笑道:“哥哥莫怪,府上丫鬟没甚规矩。”
眼见凤霞只是咧嘴轻笑,便接着说到:“哥哥切莫再对人言自身乃大宋履正郎,岂不知陈宜中正派人查寻哥哥下落。”
凤霞听陈公子言及此,便插话道:“如此甚好。”
陈公子看了凤霞一眼,缓缓说到:“哥哥只以为他是故人相认吗?其实他已在城外乱葬岗给哥哥挖好了去处,是想要图哥哥的性命。”
凤霞闻言骇然,愠形于色,送到唇边的茶杯不禁抖了一下。
陈家公子接着说道:“哥哥有所不知,想当年陈宜中做太学生时,京师大户邱员外见他骨骼清奇、文章了得,便将掌上明珠嫁于了他,他方才因此而富。彼时恰逢丁大全陷害忠良,陈宜中与几个太学生不畏权贵、伏阙上书、仗义执言,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被时人称为六君子。不过,自从跟了右丞相贾似道,其真面目便渐渐被世人所知。先是弹劾为官清正的左丞相陈元凤,栽赃陈丞相乃丁大全余孽,致使陈丞相被罢免;后又趁贾丞相兵败,不顾往日情面,反戈一击,斗倒贾似道,自己担任了右丞相。”
这些事凤霞闻所未闻,有些愕然,陈公子喝口茶,继续说道:“哥哥莫不是忘了我也姓陈之事。却说蒙军兵临临安之时,陈宜中便与太皇太后商议与蒙军议和、纳币称臣。是时派大夫陆秀夫先去,蒙军见彼时的陆丞相官微,便置之不理。宋庭只得又派左丞相文天祥前去议和,不想文丞相却被蒙军扣留。蒙军又点名要丞相陈宜中前去议和,不想这陈宜中贪生怕死,编织出一个借口,乘便出城便南逃而去,致使蒙军以此为宋庭有诈,便攻破了临安城”。凤霞听闻此事,面有愤色。
陈公子又继续说道:“待到张世杰、陆秀夫、江万载等人辅佐益王、卫王两个小王子,在福州招兵买马形成一定气候后,这陈宜中又重回福州朝廷,再次做起了枢密重臣。只是这陈宜中更加地排斥异己,不断排挤文天祥、张世杰等人。而后又动用台谏弹劾陆秀夫,将他免职外逐,所幸有江万载、张世杰众人为此怒斥陈宜中似此等行为会让天下志士心寒,陈宜中才只得勉强让陆秀夫官复原职。”
陈公子看了凤霞一眼,继续说道:“只是这江万载是武将,依宋制历来重文抑武,陈宜中因此比他更有权势。嗣后丞相文天祥又被排挤,不得已只得离开福州去南剑州开督府,自行招募义士抗敌”。凤霞不禁扼腕叹息,未曾想庙堂之上竟是这般光景。
陈公子又道:“井澳之战,全军损却十之六七,陈宜中便以来占城借兵为名,携家眷到此,平日里膏粱文绣,早将故国之事置于脑后,哥哥此来寻他,若被外人所知,他将面目何存?由此可知,哥哥死期不远矣。”
凤霞闻言方知其中缘由,忧虑陈宜中耳目众多再连累了大公子,便欲起身辞别陈公子。陈公子笑道:“哥哥且安坐,当此之时,不论谁家做天子,陈家广布四海,皆可置身事外、全身而退,哥哥不必忧虑我府上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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