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大义说鬼神
史载邹衍是齐国人,齐国主要势力范围则在山东一带。易恺心里一阵寻思,拖着疲惫的身躯向着东方而去。可是走了许久,也没有到达赵国公主所说的邢都,却又陷在一片山林之中。经过数日的山水跋涉,仿佛早已丧失了特种兵固有的侦察能力,宛往前几日一般再度迷失方向。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他走得又累又饿,这深山老林里又无人家,该如何是好?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看见对面山中隐约有火光闪动,绝望之中生起希望,该是多么欢欣鼓舞的一件事情啊。他全然顾不得疲累,往那火光处飞奔而去。
那是一个山洞。当他飞快奔近时,只见洞口的灯火更加明亮了,接着猝不及防的走出四个大黑人影,押着一个瘦小的个子正从洞内走出。
易恺隐约觉得情势不对,便驻足观察。那四个大黑人影手持刀剑和火把,将那瘦小个子推出洞口,麻利地一剑挥砍。瞬间,瘦小个身首异处,头颅沿着洞口的山道一直滚了下来,直直滚到易恺脚边。
易恺吓了个踉跄,险些跌倒,参军七年,从未见这种血淋淋的场面,他看得后背直发毛。然而强烈的正义感却又促使他想要前去看个究竟,这山洞到底是个什么所在,竟敢这般草菅人命。于是,从腰间摸出电棍死死地纂在手里,小心翼翼向着洞口潜去。
其中一个黑影将尸体一脚踹开,和着另外几人骂骂咧咧地回到洞里去了。易恺紧跟而上,又见山道上横七竖八的伏着几具无头尸体,腥臭难当,惨烈异常。
此情此景,更让他急切地想要知道洞里做着什么勾当,是恶魔吗?然而,随着他慢慢靠近洞口,一股浓烈的碳火味和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七七八八地传入耳中。
洞口没有人,壁上只插着两个火把。洞口靠内一道铁栅栏,栅栏后数名黑衣持剑者笔直挺立,洞内却是一个不知多大的宽敞空间,数不清的匠人正忙着锻造着刀剑器具。
“这,难道是什么人的兵工厂?”易恺寻思着,正想凑近看个清楚,却见洞内走出五六人来,在栅栏外停住。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中年胖子对着身后几名黑衣剑士说道:“这批货必须在三日以内完工,届时放一把火把这里烧成白地!”一名黑衣剑士小声问道:“这些人怎么处理?”
胖子想了想道:“都杀了吧,一个不留。”
剑士低头应了一声,接着转回洞内。
“草!这都是些什么人?做着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易恺想不明白,却又不敢深入查探。以他一己之力,万万敌不过洞内众多十恶不赦的坏蛋。于是,悄悄退出洞口,寻思着赶紧去找官府报案。
本想着江湖救急,却无意目睹这么惨无人道之事。他回到大路上,只得靠着棵大树休息了一夜,待到天明,在山中采了些野果充饥,便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而去。
太行山东麓大山之中,一片山坳宛如盆地一般。一条河流从中经流,将小小盆地分为东西两半。东边住着三十多户人家,西边住着二十多户人间,其中田野平坦,道路阡陌,鸡犬相闻,简直是一方世外净土。
然而,这样的一处山水田园,家家却房门紧闭,山地田野不见人踪,真是好生奇怪。易恺想要讨要些食物的想法,再次没了着落。就在这时,一阵紧密的锣鼓声骤然响起,像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正在发生。
循声而去,村子中心的河岸边搭起一座三米木构高台,台上置一张香案,摆着猪牛羊三牲祭品,竖着一幅白面黑边的大幡。一名身着黑袍、头戴面罩的大个子,披头散发的站在台上。他左手持幡、右手持铃,口中神神叼叼一阵念,确是听不懂的咒语。而高台下,数百村民虔诚伏地而拜。
易恺远远望着,不由得一笑。他自然知道,这个时代没有佛法,没有道教,人们迷信的只有巫师和方术士。一般而言,方术士主要从事医、卜、星、相及炼丹,与道士性质相似却不尽相同。他们不是正规的道法弟子,行道教事却没道教信仰。而巫师,却是起源于原始社会,本指会施法术的高明之士,历来享有崇高的社会地位。但至周王朝时,周公大兴礼仪,以礼治天下,巫师社会地位下降,大多沦为民间专事占卜、祭祀、丧葬等职业,作法事时,通常面戴面具,称为通神。不言而喻,易恺此处所见的正是巫师。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历来排斥迷信活动。易恺远远的望着,纯粹是看看热闹而已。
台下众人中,有一位白发苍苍、拄着一根木制拐杖的老者,待那巫师叽里呱拉的一阵祈祷完毕,直起身来问道:“法师,请帮我问问神灵,我江源村人何处开罪于神明,竟至全村三四十口精壮汉子离奇失踪?还请示下!”说罢,深深的鞠了一躬。
巫师又念了一些听不懂的咒语,接着似唱非唱,阴阳怪气地道:“村人敬天地而不敬山岳,敬鬼神而不敬河流。今次山神与河伯共同发难,收去精壮劳力去修府邸也。”
巫师话毕,民众一片嘈杂,伏在地上不由得把头埋得更低了。老者问道:“可有法解之?”
巫师抖着幡,摇着铃又是一阵念叼,拖着及其阴森恐怖的腔调道:“山神府前尚差一童,河伯府前尚差一婢,若在今日酉时前献上童男童女一名,村人大不敬之罪可尽数免之。”
台下一阵低低的私语之声,人们的头埋得更加低了。老者面露难色,怯怯问道:“如此之急,童男童女何处去寻?”
巫师道:“男童需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所生,女童需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尽速觅之。”
老者犯起难来,完全不懂巫师之意。却仍问道:“何所谓也?”
巫师答道:“十天干中,甲、丙、戊、庚、壬为阳,乙、丁、己、辛、癸为阴;十二地支中,子、寅、辰、午、申、戌为阳,丑、卯、巳、未、酉、亥为阴,八字就是由四个天干和四个地支组成的,如果这八个字都属于阴性或者阳性,就叫做八字纯阴或纯阳。即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或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你可将村中十二岁以下孩童尽聚于此,我来为你谋算一番。不过,这费用嘛……”巫师终于正常地说话了。易恺不由得笑了笑,暗自骂道:“死神棍,终于显出你的狐狸尾巴了。”
年老的长者低头看了看村民们,继而回头答道:“高士且先施法,财物自当奉送……”说罢,又对着台下男女说道:“高士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吗?家有十二岁以下孩童者,快去带来此处。”
长者话音刚落,其中一人问道:“族长大老爷,这能行吗?”
长者跺了跺脚,将那拐杖在地上使劲一杵,大声道:“胡说,高士的话能有假吗?快速去办,惹恼了神明可是吃罪不起的。”
话音刚落,好些男女慢慢起身,迈着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的步伐各自回家。不多时,领着男孩女孩二十多名又返回来,站在高台下,等着巫师筛选。
此时,巫师慢步走下台来,看着一堆男女孩童,分别询问了他们的出生日期,摇头叹道:“不行,不行,没一个合适的。”易恺在旁看着,想着他又要出手要钱了。果不其然,巫师一阵摇头,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待我再问问神明,乞求他们更宽容一些。只不过嘛,这作法需耗费我的功力,折我寿数……”说到此,故意停住,不再说下去。
见过世面又颇懂世故的老族长立马明白他的心思,躬身说道:“还请法师施法,钱财我等再加便是。”
巫师点了点头,走上高台,又抖起他那长幡,摇起铃铛,一阵念颂,说道:“神已答应你等请求,适当放宽条件。”
村民闻听,传出了几声舒缓的叹息。巫师下台,再次审度了在场的孩童,突然抓住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的手,高声道:“就他俩了!”
孩子们本欲挣扎,却奈气力太小。族长大老爷一番厉声喝斥:“挣扎个甚,你俩代族人祭天乃是福气!”顾不得孩子们哭闹,命了两个男子将孩子拉拽出来,绑上绳索!
俩孩子的母亲都急了,不由得跪倒在族长面前哭哭泣泣道:“族长大老爷,孩子还小,求您放过她吧!”另一妇人道:“族长,求求您了,那可是我家三代单传啊,可怜可怜我们吧。”接着,又转向一旁的男人,道:“当家的,你给族长求求情吧。”
男人转过头,“唉,他都被神明选中了,我有什么办法!”言语虽是绝决,眼泪却还是掉了下来。
谁都知道,所谓拿孩子祭天,无非是要以火刑或水刑夺去这两条幼小的生命。然而,村民之冷漠,族长之无情,巫师之狠毒全然不顾两个妇女哭得死去活来。在巫师的指使下,两名男子将那双捆绑结实的孩子提上高台,等着巫师发落。
“儿啊……”两名妇女在台下跪着高声哭喊,凄声恸地。易恺听得心里发麻,一股正气凛冽而生。
巫师再次登上高台,面对哭闹的孩童置若罔闻,举起手中的幡和铃铛又是一阵摇晃。“山神、河伯,且听道来,江源村民怠慢神明,实属无心,特献上童男童女各一名,望乞前罪,勿再降祸!”说罢,又是一阵念叼。良久,忽然停住,高声道:“神明应允,立即献祭!”接着,又嘱咐身旁两名男子准备刀斧。
“住手!”易恺一声大喝,扔下背包,大步流星般冲上高台,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开两名汉子,将两个孩子夺在手中,护在腋下。
两名汉子防不甚防,还没分清情况,已跌倒在地。但瞬间又爬了起来,不约而同向着易恺冲来。易恺搂着两个孩子,跳跃起身,凌空又是两脚。那俩汉子又重重的挨了两脚,跌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这一变化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易恺冲过人群时,也只是他们耳旁一道疾风掠过。当他们回过神来,两个孩子已被夺走,两个汉子也被踹翻了两次。众人无不瞠目结舌,片刻后纷纷站起身来,哗声大起。
巫师更懵,他完全没有想到敢有人破坏历来庄重而神圣的祭祀。当他反应过来时,急忙高呼“不好了,惹怒了神明,万劫不复啊……”易恺没等他吼完,起身一脚侧踢,只见那巫师顿时飞出四五米远,跌下高台,端端落入河水之中,大呛了几口水,跟着向着岸边游来。
易恺此举可是犯了众怒,台下数百人齐齐涌向高台,皆是满眼怒火,情绪激昂。族长更是拖着嗓子高声骂道:“哪里来的野人,敢来此处捣乱?”
事关紧急,易恺完全没有深思熟虑,一心只想着救人。眼下犯了众怒,面对群情激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然而,村民们步步逼近,他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打趴下,心念一闪,放下两个孩子,举起手中电棍,高声喝道:“我乃昆仑山修仙之士,有打神鞭在此,不得造次!”
民众哪里肯听,特别有几个彪悍的汉子,自恃身高体壮,冲在人前,直逼高台。就在他们跨步上来之时,易恺果断按下电棍电源开关,朝着并非要害的地方一杵,一人顿时倒地,滚下高台。接着又向着另外两人一指,随着一道蓝色电光蹿出,只听“啪”的一声,两人几乎同时倒地,滚了下去。这一下,台下众人纷纷望而却步了。
“你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众人眼见他瞬间放翻三人,无敢上前,却也没有退缩的意思。易恺再次高举电棍,大声道:“打神鞭在手,神挡杀神,魔挡杀魔!”他脑里终是清醒的,在古代社会里,人们读书少,教化未开,崇敬的只有天地神明。鬼神之论历来是政客法宝,特别是那些开国皇帝,皆是自称天神下凡。比如汉高祖刘邦自称赤帝子,所谓斩白蛇起义,其实就是拿剑杀了一条大蛇而已。然而,就是这一事件,才致使属下甘心情愿随他起义,造就大汉江山。后世,此类事件层出不穷。
众人见他不费吹灰之力,瞬间放翻三名大汉,自是觉得他手中武器并非凡品。然而面面相觑,莫敢上前,保持着对峙局面。易恺见此举震慑了民众,当即火上浇油道:“我乃修仙之人,自然懂得天道神意,万物众生皆是神明之子,虎毒尚不食子,何况神明?乡亲们切莫因为巫师一席鬼话,犯了天道,惹怒神明。”为了贴合自己世外高人的身分,故意学着古人说话,务求言简意骇。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议论纷纷。“他说的话好像很有道理呢!”“对啊,人且不食自家儿女,神又怎会这般残忍呢?”
众人动摇了,然而此时,极力爬上岸边的巫师却高声吼道:“大家莫听他言,只有天子才是神的子女,庶民岂敢妄称?”
此时,台下又是一阵骚动,很多人觉得巫师所言才是正解。
易恺内心不由得一阵苦笑,“蠢,真是蠢!”却又不得不辩解,想了想,立马又道:“大家可曾听过‘女娲造人’?女娲是神,造就了人,人不是神的子女是什么?天子,不过是人间的领袖而已。”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阵沸腾。“对,他说得对!人都是女娲大神所造,自然是神的后人。”
巫师无以反驳,却又不甘,踉跄着爬到高台下面,指着易恺说道:“哪里来的妖人,竟敢亵渎神灵。”
易恺正色道:“为非作歹的才是妖人,神的责任是守护人间生灵。你妄谈神明,想要杀害无辜孩子,请问孩子才几岁,他们可曾享受到生命之乐,世间之乐?有什么责任,有什么义务要为大人们犯的错误赎罪?所以,你妖言惑众,你才是不折不扣的妖人。”
台下又是一阵哗然,觉得易恺所言合情合理,民意纷纷倾向易恺。
巫师无言以对,族长却发话了。先是朝着易恺拜了一拜,说道:“高人自称仙修之士,能否为我等主持公道?”
易恺慨然道:“神明自然会为人间主持公道,你且说来。”
老族长道:“我村名唤江源村,本有五十六户,人口三百一十七人,然而最近半年却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三十多名青壮年,不知高人能否告之去向?”
易恺怔了怔,不知怎解。但若不给个明确的答案,恐怕也是难以服众,想要全身而退,怕是难上加难。可是,他去哪里了解那些失踪人口呢?然而,就在他犯难之时,远处飘来一个女子声音,道:“人口失踪不止江源村有,周边村镇皆有此情,官府正在展开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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