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刚
第五章 刚
清冷的月光从静谧的夜空倾洒至地面，席席夜风任性地穿梭在枝叉间，引得树叶“沙沙”作响，地面上的婆娑树影仿佛有生命一般舞着不知名字的舞蹈。
从梦中惊醒的刚披了一件绣着银边的深紫色天鹅绒长袍，倚在窗台上安静地望着窗外的夜色，银色的月光融化在他深紫色的瞳眸中，让他的目光变得神秘而难以捉摸。窗台上的夜风如同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撩起他深棕色的发梢，这份凉爽令他长吁了一口气。
刚经常梦到自己被一片黑暗包围着，周围没有一丝光亮，心脏狂乱地跳动着要冲出身体的束缚。漫无边际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绳索紧紧地扼住他的喉咙，缚住他的手脚，一点点儿地将他拖入黑暗的深处。他用力挣脱，这绳索反而越勒越紧，紧到嵌入他的血肉，痛彻他的骨髓，令他无法再挣扎。他就像砧板上一条待宰的鱼，窒息着，身体无法动弹，唯一能做的就是绝望地张大双眼，不安地等待着自己被彻底摧毁的那一刻。
这个感觉真的很不好，他不想被摧毁，他想活下去，他想好好地活下去！
在梦中，他的心底联通着另一个世界，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他，在一片灰色的雾霭中等着她。虽然他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孔，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他那颗狂乱跳动的心告诉他——此身未有之前他便爱着她，爱到可以穿越轮回，跨越时空，直奔永恒。他要活下去，他渴望着这一世依旧能与那个人再次重返。可是，他被黑暗和孤独无情地羁押着，无法碰触到那个世界，泪眼沉迷的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对那个人喊着：“我的爱人啊，请一定，哦，等着我！就在那里，哦，等着我！”
黑暗和孤独带来的痛感并没有因为梦醒而消失，心脏依旧狂乱地跳动着，这使得梦境显得格外的真实，以至于让他有些恍惚，同样的梦境总是反复的出现，这是不是命运的晓谕？
虽然从梦中醒了过来，可是眼前这个真实的世界在月色的笼罩下更像一个闪着银光的泡影梦幻。世间的万象何尝不是恍如梦寐呢？日月互催，昼夜运转，四季交替，生命悄无声息地流失着，每个瞬间还来不及仔细玩味，已是另一幅光景，没有一个永恒的存在。即便是定格在脑海中的记忆，也会被时间慢慢地擦拭干净，或是慢慢地被篡改。一切都像梦境一样什么也留不住，因为一切都像一场梦，所以也无需留住什么。
刚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即便时间永不停晷，世事迁流无常，生命仅在呼吸之间，他依旧想努力地做些什么，想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些值得的痕迹，想去寻找在变化无常下藏匿着的永恒。
是的！刚总是执着地坚信一定有什么是常驻不变的，是圆满永恒的。就像头顶这片月高星稀的夜空，明知伸出手也够不着那微弱的星星，却仍想徜徉其中。
刚关上了窗子，紧了一下裹在身上的紫色长袍，走到书桌旁，点燃了烛芯，火光摇曳着将黄色琉璃的灯罩染上了霞光的颜色，周遭空气中的微尘在灯光中好似悬浮的点点金沙。书桌上摞着一大堆纸张泛黄、字迹斑驳的古籍，书页因为长期的翻阅已经残破不堪，有的页角还有烟熏过的痕迹。刚一直试图在这些古籍中寻找“圣山”的下落，尽管他的父亲认为“圣山”只是先民的一个传说。
传说中“圣山”形似巨大的龙脊，绝壑千尺的地势令人望而却步，薄刃一般的峰顶闪耀着奇异的光芒，这光芒可以划破长空，直通三界之外。如果那梦境真的对现实有所意旨，那么这光芒也许能帮他割断梦中那条由黑暗和孤独交织而成的绳索。
日出让天空染上了泛着金色荧光的玫瑰色，穿透玫红色琉璃花窗的晨光将神殿中七位光武神的神像也染上了同样的颜色，殿内沉厚的钟声让人有一种脚踩着大地特别踏实的感觉。神职人员们早早来到殿内，安静地站在尖肋拱顶的柱子两旁等待着清晨的敬拜仪式正式开始。
刚的父亲是国王的大祭司，他很小的时候便跟随父亲学习历史、建筑、水利、医术、和草药的知识；也学习如何计算历法、观测季节，并且利用星辰制定航向。未来的某一天，刚也要成为这个国家的大祭司。
按照父亲的吩咐，刚每天清晨都要主持对光武神的敬拜仪式。
神殿中的刚穿着一件宽松的紫色丝质长袍，外罩金丝线缝制的披肩，银色丝质的领口完美地衬托了他下颚线，让他俊俏的脸蛋多了几分庄严。在众多神职人员的注视下，他手持黄金打造的权杖，缓缓地走到神像前，虔诚地念诵着祈愿文。
仪式结束后，刚来到了议事厅的门口。
“您的父亲，艾德大人正在里面等您。”门卫轻声地说，“今天早上，艾德大人收到南方领主杰定大人的一封信，直到现在都呆坐着，一言不发，早餐也没有吃。”
刚轻轻推开门，走进议事厅，见父亲正坐在长桌尾端的长椅上，手中握着一封卷得密密实实的信笺，表情凝重，眼睛却失神地望着窗外的远方。
刚从来没有见过处事沉稳的父亲这个样子，他恭敬地一躬到底，父亲才察觉到他的存在。
“敬拜仪式还顺利吗？”父亲努力地找着话题。
“和往常一样，一切都很顺利。我已经主持敬拜仪式三年了，所有的流程都烂熟于心。”刚答道。
“现在除了几个古老的灵修家族和喜欢听故事的孩童，很少有人还相信神的存在了。”父亲若有所思地说，“这是杰定大人的信。”
刚从父亲艾德的手中接过信笺，信封是用一滴黄色蜡油封笺的，蜡油上还用特殊的古老魔法进行加持，以确保信件能安全抵达目的地。
“南方的哈拉帕家族与我们堂本家族一样，也是古老的灵修家族，会使用一些魔法不足为奇”。艾德和蔼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刚。
刚解开蜡封的魔法，拆开信封，用眼神扫了一下内文，用的是古老家族才懂的秘密文字，而且附上了秘密的魔法，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看到。很明显，这封信乃是经过精密策划，小心隐藏的。即便还没仔细地看信的内容，刚也猜的出来，不可能是什么好消息。
信的内容的确让刚大吃了一惊，也让他明白了父亲此时的担忧。
“烧了它吧。”艾德用很平静的语气轻轻地说着，可是这平静的语气没有成功地掩饰他的不安。
刚用右手打了一个响指，左手拿着的信纸自燃起来，由于信纸也是施加过魔法的，燃烧过后没留一点儿灰烬。
“光武神与灵蛇、业龙一样，早已消失了两千多年，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没有活人见过他们，自然也会认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更不要说什么两千多年了。”艾德已经无数次地对刚说过这些话了。
“但是古老的灵修家族们都笃信着光武神，也知道灵蛇和业龙的存在。两千年前，灵修家族的先民们为了保卫家园也参与了达罗之战。在达罗之战中，七位光武神封印了灵蛇，先民们与光武神一起将凶残的业龙们赶回了炼熔谷，让它们无法再踏入人类的栖息地。”
“封印炼熔谷的七道封印分别由不同的灵修家族守卫着，而封印灵蛇的铜箱则由南方的哈拉帕家族保管，但是哈拉帕家的两个孩子无意中发现了铜箱。”平时坚毅如钢的艾德说到这里的时候，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但他努力地管理着自己的表情，尽量不让刚看出他的动摇。
艾德继续说着：“这意味着光武神为封印灵蛇的铜箱下的结界已经消失了，否则两个小孩是不可能发现铜箱的。与其说是孩子们无意中发现了铜箱，倒不如说是结界消失后铜箱召唤着孩子们找到了它，为它解开封印。”
“杰定大人已经用魔法重新进行封锁了，但也撑不了几年。”艾德说，“灵蛇不同于一般的外魔，它是女魔法师的自心魔，很难降服。光武神花了很大力气才将它封印在铜箱中，而封印铜箱的结界经过了两千多年已经耗尽了力量。”
刚已然明白了事态的严重程度：“没有了结界这层保护，迟早有一天，夜灵徒们也会找到铜箱。”
艾德将目光移向了窗外，说着：“两千年前，七位光武神借助颇胝迦水晶光芒的力量，用自己的灵识封印了夜魅神的法杖，结束了达罗之战，换来了这两千年来的和平。如果灵蛇重获自由，一定会帮助夜魅神重获法杖。”
“那将是一场新的浩劫！”刚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现在光武神们的灵识依旧禁锢在法杖的封印中！”
“每天清晨的敬拜仪式就是在为七位光武神祈愿，”艾德仍心存希望，“希望这愿力能让大家找到转机，共度难关。”
“过几天杰定大人的儿子迪昂就年满十三岁了。”艾德换了一个话题。
刚明白父亲此话的用意，古老灵修家族年满十三岁的小孩儿都会被送到神殿学习经典，进行灵修。
“我会关照他的。”刚答道。
虽然刚也只是一个刚满十三岁的男孩，但是早慧的刚早已是父亲非常得力干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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