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夜阑卧听风吹雨 铁马冰河入梦来
大齐孟氏王朝,开朝以来已过十七春秋,时值长垣六年,王土以内除了西北疆域时有党项人入境抢劫以外,东北方向的后辽一直保持着与大齐和亲通商,契丹人的铁骑已有数年未踏足南方,若再要除去混迹在各州府的前朝残余势力的话,整片大齐版图内可谓风调雨顺。
据说山陕两地在去年的治蝗运动中大见成效,秋收后各县粮仓皆是盈满,加上安设在蜀川、豫州、江浙等地的粮局接连向朝廷发来丰收奏章,连年无兵事,又逢丰收瑞年,皇帝龙颜大悦,带着文武百官前往太庙祭祖,向先帝奏明大齐眼下之富强。
趁着皇帝祭祖,礼部尚书黄知凤携一干朝中重臣齐齐叩拜在万岁脚下,提出了让皇帝泰山封禅的请求。
皇帝孟询,大齐开国皇帝孟禛十四子中行老六,六年前,因宫廷里一桩震惊天下的‘仙丹案’,开国皇帝孟禛暴毙在寝宫,经太医验明之后,矛头直指来自道教祖庭龙虎山的罗天清微。
由于孟禛生前并未立选储君,一时七位王爷从各自封地举兵而起,散播罗天清微起兵造反的谣言,打着举兵清君侧的旗号,赶赴京畿争夺大统之位。
七王之争,蜀王孟询在朝中脉络的帮助下,里应外合,逐个击破了自己的同胞兄弟,率先入主开封京城。夺嫡大胜,扫除朝中阻碍后,于三日之后登基称帝,开元长垣,寓意以长垣阻敌于关外,国内休养生息。
黄知凤之所以携众亲信请求皇帝泰山封禅,无疑是想借操办前后的礼仪青史留名,这在百官眼里是昭然若揭却又心照不宣的,不过众所周知,如果皇帝想去泰山封禅,必须是要有很高的功劳的,要么是拒敌于千里之外,开疆拓土,要么是国家富庶,国力空前强盛。
仅是一年的治蝗之功以及瑞年丰收,远不足让皇帝去泰山封禅。
再则,近来齐鲁布政司频频上书,周章大意是东海有蜃楼升起,倭奴蓄势待发,恐有大军来犯,望朝廷派兵前往齐鲁下辖的尔都城以作备战。
又没功绩,又加上倭奴来犯,就算孟询想去泰山封禅,也只能无奈止步。
与黄知凤合称‘庙堂双凤’的兵部尚书李白凤,他看出了皇帝的心思,只说了一席话,就打消了孟询的顾虑:“陛下,据臣所知,齐鲁布政司吴玠,其人虽在治理方面颇有见树,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田舍郎,头脑愚钝,人云亦云,就连臣这等吃内陆米的人都知道蜃楼乃是天造异象,与雷雨,风云无二,他却偏偏将蜃楼与倭屿小贼联想一处,他个人如此认为也罢,就怕谣言风传,让齐鲁百姓坐不住脚,一旦弃田背乡,流民之乱将揭幕而起,就不好收拾了啊。臣以为,尔都陈兵万余,皆是我大齐精兵良将,即便有倭奴来犯,也绝过不了尔都这关。陛下,自陛下登基以来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祥瑞频频,四海来朝,如此国强民安之象,不正是陛下君临之赐福吗?如此大功大业,泰山封禅有何不可?”
孟询心动了,却要故作姿态,过场中的‘三请’必不可少,他一撒袖袍,经几名小宦搀至銮驾:“此事休要再提。”
李白凤和黄知凤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的笑了。
七天后,皇帝要前往泰山封禅的消息遍布天下,礼仪由礼部尚书黄知凤操持,近卫御林军则由兵部尚书李白凤安排,一条万人长龙的队伍从开封而出,一路向东,东进齐鲁泰山。
齐鲁尔都,辖下方寸,是夜,有雨。
大夫家中,陶艺坐在火盆前,往里边丢着细枝木柴,干燥的木柴在火盆里噼啪折断,这让他想起了那群倭人的死法,扭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许视沧,经过大夫一番忙前忙后,他的命算是保住了。
大夫是个纯良的花甲老人,虽说先前被许视沧逼得咬舌自尽,但好歹被陶艺救了回来,当时老人家还很计较,觉得陶艺救他实则是害他,后来见许视沧不再追究,也就领了陶艺的情,把陶艺当作了救命恩人。
至于许视沧的蛮狠威逼,老人家知道他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向百姓们证明真相,心是善意,只是自己怕死才咬舌罢了,所以他也不怪许视沧,否则陶艺扶着他来敲门的时候就该置之不理。
这会儿,由于要随时照料许视沧,预防他发烧,老人家就一直守在病床边,支起一把小独凳坐在角落,没有舌头以后就不能说话了,只能看着火盆发呆。
陶艺知道让这个岁数的老人熬夜很缺德,就让他去睡觉,说有事会叫他。
大夫张了张嘴,习惯性的想说话,却又觉得发出啊啊的声音很丢人,于是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问题。
陶艺坚持让他去休息,老人家拗不过,这才点头站起,想交代什么,却发现自己不会打手势,只得摇头叹息走出房间。
陶艺看着老人的背影,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再扭头看向病床上那个始作俑者,叹息道:“现在你也变成光杆百户了,唉,如果没有援军,以先生一人之力,能否抵抗倭子大举来犯呢?”
可能觉得自说自话很无趣,陶艺懒散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疲倦,毕竟先前和浪人一战消耗了全部真气,道教主修精、气、神,三元归一养于气海,气海饱满而延年益寿,若气、精、神外泄,人则萎靡不振,无精打采。
陶艺打了个呵欠,舒展了一下身子,想等许视沧的伤势稍有好转以后,自己就外出一趟,把气给补回来。
正想着,许视沧突然一个抽搐,说起梦话来:“八儿关要丢了,要丢了。。。”声音越来越小,又突然高涨:“兄弟们,这群前朝贼人想借八儿关进入尔都,尔都一旦陷落,他们必以尔都为跳板与倭奴联络,这群狗贼,就算当倭人的傀儡也不愿意向我们投降,兄弟们,据守八儿关,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要与之死磕!”
陶艺突然觉得很奇怪,哪有人说梦话能说得这么完整的?一点都不紊乱,道理都在里边。
难道许视沧已经醒了,故意说这些话的?
陶艺凑近许视沧,发现其鼻息均匀,鼾声依旧,只是在说梦话时会被打断,心说奇怪,正纳闷儿,突然,他看到许视沧的后颈处有一颗小肉瘤,伴随他的梦话,小肉瘤正绽放出微弱的绿光。
陶艺正想去细看那颗肉瘤,就听许视沧继续开口:“不许撤退!不许撤退!不。。。那。。。那是什么东西!”
陶艺闻声一愣,许视沧似乎在梦里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让他大叫起来:“火炮!用火炮对准那玩意!火铳手在哪里?火铳手,快,快瞄准!”
陶艺深深感受到了许视沧当时的恐惧,八儿关一战,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
许视沧突然举起他仅有的右臂,胡乱抓扯:“不许撤,不许撤!尔都不能陷落!都给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随着他抽搐的幅度愈发加剧,本来止住血的伤口又崩裂了,陶艺感觉要出事,起身要去叫大夫,随即就听许视沧惨叫一声:“啊!”
抽搐瞬间停止,一切恢复平静。
老人家披着单薄衣服冲进房间,见病床上的许视沧满头大汗,忙为他处理伤口,好一阵子才忙活完。
揉着额上汗水,老人家喘着粗气,看着陶艺,陶艺也很迷惘,看着老大夫:“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突然就这样了。”
老人家点了点头,原地站了一会儿,见许视沧不再发作,就对陶艺做了一个回屋的手势,陶艺点了点头,转念想到了什么,突然拉住他:“大夫,你帮他看看,脖子后边有颗小肉瘤。”
老人家先是一愣,犹犹豫豫的走到许视沧跟前,抬起他的脑袋,看了看那颗不再散发幽光的小肉瘤,端详再三,从新放下许视沧,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对陶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见过种病。
陶艺突然觉得老人家的眼睛在有意的闪躲,正想问个究竟,就听窗外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陶艺忙扭头望向窗外:“谁!?”
只见一道黑影在细雨中发足狂奔,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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