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种雨中君最苦(二)
碧水湖地处偏僻,外加此处从古至今被称为穷山恶水,故更加荒凉。
今天有人来,还是风雨交加的日子,这浅浅的碧水湖若有灵性肯定十分开心。
听两人的对话了解到,他们好像是一对师兄弟,不过看他们针锋相对的样子,不像重逢。
得亏这浅浅的碧水湖没有灵性,要不然接下来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也必定让它吓得丧了魂。
那一刻,碧水湖,刀光如风,血洒如雨。
这两人强的根本不像人,它想。
寻常人哪能把刀用的如此巧妙?寻常人哪能将刀劈的如此凌厉?寻常人哪能……
它编不出来了,因为它只是一池浅浅的湖水。
巧的是,那两人的对决也在同一刻停了下来。
刚好是十二万九千六百滴雨,它喜欢这个数。
好奇的碧水湖驱使两条小鱼分别游到两人脚下(反正那两人踏在水面上),要它们好好听听他们俩的对话。
手中苦雨的刀锋上已经平添了无数豁口,荀庸苦笑,要说是把锯子恐怕都十分勉强。
这一笑,荀庸眉间突然痛苦的皱起,膝盖一弯单膝跪倒,喉头一甜呕出一口鲜血。
他抬眼看向罗寰,眼里涌出诧异。
“这指法……”他缓了口气,“是谁教你的?”
“显然不是师父。”
罗寰依旧站立,说话时气息依然平稳,看样子似乎刚才战斗带来的消耗与拔草无异。
在场可能只有小鱼或者碧水湖才清楚的感受到,那人虽然站立但是他脚下的水面,却泛着一道一道的涟漪。
很显然,他受的伤同样不小。
一滴暗红色的血珠从他的指尖滴落,不偏不倚的正好滴在小鱼的头顶上,鱼儿受了惊,连忙躲远。
“你知道的太多,我不得不杀了你。”罗寰扔了手中两把断刃,举起手指指着荀庸,语气中透着惋惜。
不过,当然不是为了荀庸这个当年的小师弟惋惜。
“礼尚往来。”荀庸挣扎着站起,将苦雨横立胸前,轻抚刀身上密集的裂纹,轻叹。似乎在惋惜一个老友的离去。
…
荀小松走出饭店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老板烧鸡烧的用心,热酒热的耐心,同时还细心的做了一个保温的篮子,生怕酒肉凉了变了味道。
城西西三路靠近城郊,热闹繁华虽然比不过城中心的那条沈城大道,但三月正值柳絮如烟、繁花似锦的好时候。
街道邻居不爱看也不会看,一些游玩江湖的人士则十分迷恋,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更是写进了书本,朗朗上口。
荀小松就走在这条路上,眼里只有一条条的干枯柳枝随风飘舞,也不知是时候未到还是天气反常,今年的烟花、游人都没来,只有迎亲队伍过去后的满地爆竹屑。
“这还真就满街烟花了呗。”
荀小松吐槽,他贴着墙走的比寻常快些,他怕冷着自己,怕冷着鸡。
“天阴一日便堪愁,何况连宵雨不休。
一种雨中君最苦,偏梁阁道向通州。”
房檐下,一个身穿素衣手捏折扇的人蹲在石阶上,手往前伸接着雨,嘴里呢喃念着诗。
看他这副模样,荀小松就打心底觉得他很不读书人,这个样子和他心中那种风度翩翩的才子大相径庭。他生怕是个强卖诗画的,加快了脚步。
于是乎一个少年贴着墙疾步往前走,另一个人正好蹲在前边长吁短叹。
走近那人时,荀小松心里莫名紧张,等路过后才缓了一口气。可不等他一口气呼完,他最怕的事情发生了。
“这位小哥,你这篮里的可是西岭的烧鸡和稻城的黄酒?”
我靠!这人长了个狗鼻子!
荀小松心中大惊,不理会那人的言语径直走开。
还没走两步,那人就已经快步追了上来,对着荀小松拱着手满脸堆笑,嘴里文绉绉的说着吹捧的好话,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荀小松手里的篮子。
这眼神,与其说是饿得发绿还不如说是馋的像狗。
而他的这些好话对于荀小松这个将死之人看来,不过是吹过的耳边风,纯粹耽误他办事。
那人显然不傻,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咳嗽一声:“这样吧,我拿一副字换你一根鸡腿,如何?”
说罢,当场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块乌漆嘛黑的布和一只细长的毛笔来,从外面接了些雨水将黑布润湿后把笔尖包裹……
荀小松大惊失色,想不到这卖字的居然如此猖狂,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买强卖!
而且这人居然落魄到如此地步,连最基本的文房四宝都没,笔墨纸砚中的两样竟然直接拿一块黑布代替。
不得不说,荀小松的目光被他吸引住了,他也同样蹲下抚额道:“看你这样子,你准备写在哪?”
那人明显一愣,嘴上说着稍等,手再次伸进了胸口摸索,摸了半天拿出一团寂寞。
“要不……我写墙上?”
“那让这户人家给你鸡腿吃。”
“那写地砖上吧,扣出来拿走也行。”
“那我能不能甩你脸上?”
那人明显崩溃,沉思片刻后,眉目间突然坚定:“我在我这件衣服上挑一块干净的写了,写完后衣服拿走,鸡留下。”
“不可能,鸡我还要给人送去呢。”荀小松无奈,从怀里掏出一本小说,翻到留白较多的那页递给他,“你就写这吧,算我赔本做慈善了。”
“不赔本不赔本。”那人见状喜笑颜开,“你别看我现在落魄,但我自负学识文笔不错,你看着等过几年你来京城,随便打听都是我的名字,到时候你拿着这页书来我府上找我……”
荀小松见他越说越夸张,越讲越离谱,不由得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摇头。
打开篮子撕下一只还是热乎乎,拿出来冒气的鸡腿递给他,嘴里揶揄:“京城的地价这么贵,别说府上了,你住的起?”
那人接过鸡腿反倒不急着吃了,闻了一口说:“以我的能力,在京城白住还不容易?”
然后把鸡腿往嘴里一塞,含糊不清:“你想写啥?”
荀小松愕然,寻思半天想不出什么好词好句。看着街上的满地烟花和随风飘舞的柳枝,烟花三月下扬州之类的也太过勉强。
“就写你刚刚读的那首吧。”
“好嘞。”闻言,那人眉开眼笑。
天阴一日便堪愁,何况连宵雨不休。
一种雨中君最苦,偏梁阁道向通州。
二十八个端正的小楷跃然纸上,荀小松不懂其中奥妙,但也可以看出写的有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
“身过花丛不沾叶,人过江湖不留名。”
“你是侠士?”
“当然不,在下白七,是个读书人。”
荀小松无奈的看着这个叫白七的人,虽不知这个名字是真是假,但无疑的是,这个人很有趣。
天边突然响起一道炸雷,荀小松受了惊,冷气灌进了肺部又开始剧烈咳嗽。
白七不知荀小松的情况,他望着灰蒙蒙昏昏暗的天空,手往前伸,任凭雨水击打在手上,嘴里喃喃:“难怪柳絮不来花不开,这天果然不对。”
…
随手把死去的苦雨丢弃,荀庸站直了身体,掏出三枚符箓。
一枚贴在身上;一枚吞入腹中;一枚捏在手里。
罗寰见状并不阻止,他知道荀庸的底子。
天生的修士,身体内部的某处构造恐怕真的与寻常人不同,战斗时体内窍穴可与体外灵气联通,一旦爆发各方面远胜其他修士。
唯有手上的点穴之术做底,自己才有胜他的可能。
先前战斗他已经把对方体内的四处大穴封上,对方灵气已经运转不畅,自己的胜算上升到了六成。
“金刚符,畅气符和风雷符吗?”
罗寰猜测,他不懂符箓之术,平时用符的机会不多所以了解不深。
胜算,下降了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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