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杀心
第七章杀心
如此，便在北玄武城中待了两日，武城主好好尽了一番地主之谊，两日后，一行七个前往云天之巅参加云试的年轻人再加上武钧派给武媚儿的两个贴身女仆才开始上路。
那两个女仆实力都达到了凝神之境，足以应付路上出现的几乎所有不测。
行了有几日，北玄武城已经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到底是第一次离家远行，陆唤雨不止一次在歇息的时候看见那个少女望着来时的路发呆，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思恋，陆唤雨有时忽然就有那么一丝羡慕，如果不是十年前……
自己会不会如她那般？
“看什么看丑八怪，信不信挖了你的狗眼？”
“……”陆唤雨回过头，周武一脸诡异笑容的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虽然年纪还小，不过该发育的也都发育了，陆兄若是看上了……嘿嘿。”陆唤雨冷笑一声，同样压低声音道：“谢……林兄关心我的终身大事。”周武浑身汗毛一竖，干笑两声退了回去。
在灵宗的时候陆唤雨几乎从来不会与同龄人接触，即使偶然相遇，那个全身笼罩在黑色衣袍中的少年也只会对他们的行礼视而不见。对陆唤雨的了解更多是来自于那些和他一同出去执行任务的前辈，听着他们满含敬畏地提起少宗主今天又是那样冷冰冰的下令杀了一群人……就像没有情感一样。
接到这个陪同少宗主一同前往云殿的任务时，老实说无论是于阳还是周武心头都是惊了一下，第一反应不是倍感荣幸，反倒是有些心悸——少宗主？
那个就算别人用鲜血在他腿上写个“惨”字也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少宗主？
但是一番相处下来，似乎又与传言不符，那个冷公子，原来也只是一个孤独的少年而已……
如此又行了几日，众人到达一个名叫青石岭的地方，翻过这座山岭，便能看见那条连绵起伏的山脉，神州浩土最大的山脉——云天山脉。
连绵近数千里，几乎要将整个中州一分为二。沿着这条山脉再行进差不多半月路程，便可以看见那座如利剑一般刺入天际的高峰，也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云天之巅！
青石岭平日少有人烟，只有一条山道蜿蜒而过，岭中多是参天古木，也有溪流穿过，倒颇有一种山清水秀的味道，众人在离河岸不远处修整，时至中午，也各自从行囊中拿出了干粮。
“唉，一日三餐都吃这个，都腻了。”柳霄随手拿出一块饼，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众人发牢骚。不过他说的也没错，这两日少有路过城镇，对于过惯了大鱼大肉生活的公子小姐而言自然是颇为难忍，此言一出，李无悔立马一脸苦相表示赞同：“柳兄说的是啊……”
柳霄四下看了一眼，忽然站起身对众人道：“大家听我说，这青石岭山清水秀，想必其中野味也是极为肥美，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打一些来如何？”
李无悔闻言眼睛一亮，拍手叫道：“好主意，走柳兄，咱俩现在就去！”“我也去我也去！”武媚儿顿时来了精神，这么好玩儿的事怎么能没有她呢，倒是把那两个女仆吓了一跳：“小姐，万万使不得啊，这青石岭可是有好些凶悍妖兽！”“是啊，诸位公子，这种事交给我们来就行了。”
柳霄摆了摆手手，笑道：“那怎么行，武城主已经对我们诸多照料了，哪儿能还让你们费心，这样吧，我们分工一下，武姑娘和你们准备一些干净的水，能抓几尾游鱼更好，李兄张兄去拾些柴火，于兄林兄就麻烦去采一些山菇，陆兄弟和我一道去打猎如何？”
武媚儿道：“我也要去打猎！”
柳霄摇了摇头：“在山林里穿梭这种粗活还是交给我们这些男的吧。陆兄觉得如何？”陆唤雨刚要开口，却听于阳淡淡道：“还是我和你去打猎吧，遇到妖兽也好照应你一下……”
柳霄脸皮轻轻抖了一下，笑道：“于兄看来对自己的修为很有信心啦，这次云试看来是志在必得了，不过要是连几只妖兽都对付不了，那还参加什么云试，我说得对吧陆兄？”
于阳皱起了眉头，陆唤雨冲他笑了笑，看向柳霄：“柳少爷说的一点儿没错，若是连几只狗都打不了，那还参加个屁的云试，趁早回家种田还实际一点，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吧，哎呦，也不知道哪儿有胖兔子……”
他背着手，脚步轻快，率先走入山林之中。
林中的光线并不是很好，因为四周参天的古木，显得有些昏暗，远处似乎有什么野兽的嘶吼。陆唤雨沉默地跟在柳霄身后，那个青年毫无防备地将后背暴露在自己面前。
“柳少爷这可不像是要去打猎的样子啊。”
“哦？”
“如果是打猎的话应该要往猎物常去的有水源地方才是啊，可是我们好像是离那条河越来越远了吧？”
“哈哈，想不到陆兄还有这份见地，实在是让我惭愧啊。”
陆唤雨笑笑不说话，再怎么说他也是在万重山中长大的，与野兽打的交道可不少。
柳霄忽然停下脚步，陆唤雨也跟着停了下来，前面的青年转过身往二人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林间的风吹动杂乱的野草，偶尔似乎有什么山鸡之类的从中跑过。
“柳少爷怎么不走了？”
柳霄微微一笑：“到地方了。”陆唤雨“哦？”了一声：“到什么地方了？”柳霄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行了别装了，要是怕了就跪下来磕几个响头，兴许我还能留你一条小命儿。”
陆唤雨收敛了笑容：“我还以为你会多忍两天呢，原来高估你了。”柳霄一声冷哼：“陆禹，我早说过，做人太过锋芒毕露会惹祸上身的，这可是你自找的！”话音刚落，只见他手中五行扇突然亮了起来，柳霄猛的一扇，顿时一阵狂风向着陆唤雨急袭而去，急剧变化的风压如利刃一般。
陆唤雨眼神微凝，身子往旁边一扑，人在地上滚了一转然后迅速爬起，只见刚才自己站立的地方原本齐腰的野草都被斩成了数段。
他冷冷看向柳霄，后者冷笑一声：“看你能躲几下！”说着又是猛地扇了一下扇子，陆唤雨抽出背后黑剑，颂灵经运转，丝丝黑色气息攀上剑身，他一声轻喝，接连数剑劈在风刃上，然后片刻不停歇，径直向柳霄冲了过去。
柳霄视线在黑剑上停留了一会儿，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之意：“少阳剑庄的赤灵，好东西啊。”
“好东西也得看你……”他骤然一停，长剑猛的击打在松软地面上，顿时掀起大片泥土：“有没有机会得到啊！”
柳霄不屑一笑：“雕虫小技！”五行扇青色光芒一闪，又是一阵狂风涌起，顿时整片山林之中风声大作，那被掀起的大片泥土方向一转，全往回扑撒了过去，陆唤雨面色凝重，一身黑衣在昏暗的树林中如同鬼魅，在片刻间已经饶到柳霄身侧，他目光冷冽，高高越起，黑色长剑狠狠劈下！
柳霄一脸从容，五行扇光芒转为黄色，一道坚硬土墙迅速拔地而起，陆唤雨那一剑落到上面，顿时土石飞溅，却再难以前进分毫。
“能想到以泥土阻挡视线，算你有点脑子，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陆唤雨瞳孔微微一缩，双脚在土墙上一蹬，身形急退，果然下一刻土墙上猛地长出密集尖刺，若是在慢上片刻，只怕就要被戳成马蜂窝。
柳霄从土墙一侧走出：“你以为站远一点就没事了吗？”五行扇一合，变化再起，那些尖锐土刺居然如利箭一般射了出来，铺天盖地，陆唤雨迅速闪到一棵树后：“柳少爷打一个修为不及自己的还要仗着法宝的威力吗？真够厉害的。”
“想用激将法？没用的陆禹，我现在只想快点儿看到你跪地求饶的样子。”
跪地求饶？
那就有点儿难了。
背后的攻击加剧，他清晰听见土刺落在巨大树干上打得树干绽裂的声音，想来不消片刻功夫这唯一的庇护便会倒下。
但是他不并不想就这么轻易地就到那不得已的时候……
该如何是好？
“怎样啊陆禹，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柳霄笑容灿烂，似乎已经认定那躲在树后的少年下一刻就要高喊求饶，高傲的人他见多了，但又有几个在真正站在死亡面前的时候还能保持那份高傲的？
跪地求饶之后就去死吧，这青石岭中，似乎被凶猛妖兽吃掉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啊，回去之后再装装样子掉几滴眼泪，就说自己保护不周……对了，还有那个于阳，碍事的家伙，下一个就是他啦。
一声极细微的噼啪声忽然响起，不过在密集的土刺击打声中实在很难让人注意。
但是下一刻，柳霄陡然神色大变，只见陆唤雨藏身的那棵古木居然向自己倒了下来，匆忙之中竟已来不及闪避，他只得一挥五行扇，巨大地刺拔地而起，刺穿了粗大的树干，繁密的枝丫离他的头顶不过几尺距离。
柳霄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然一股寒意从脚底沿着背脊直冲脑门，剑划过空气的声音从身后清晰传来，他回过头，只看见那双冷静至极的眼睛，和那把在视线中极速放大的黑色长剑，就像是死神挥舞着他漆黑的镰刀……
顷刻之间，那个黑衣少年倒飞了回去，狠狠撞在一棵树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红血液，他以剑拄地，半跪在地上一脸冷笑地看着出现在两人之间的白发老者，嘴边的血迹触目惊心，显得那张年轻的脸更加苍白。
“好重的杀心，好狠的少年啊！”
白发老者眯着眼打量着陆唤雨，方才那一剑完全是带着夺去柳霄性命的目的挥动的，丝毫没有半分的犹豫，这份心境实在难以想象是出于一个十五岁少年。
柳霄这时才回过神来，与死神擦肩而过让这个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浑身冒起一阵冷汗，几乎是脚下一软差点儿跌倒，白发老者回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道：“有五行扇在手，居然还落到这步田地，你可真是……唉。”
柳霄道：“三爷爷，是他阴险狡诈……”
“闭嘴，阴险狡诈？要不是我出手这阴险狡诈刚刚就要了你的命！”老人又看向树下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然后是可惜，最后这两种情绪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霄儿你回去吧，这小子就交给我处理吧。”
柳霄面容一阵扭曲：“三爷爷，我要亲手要了他的命！”白发老者冷哼一声：“我苍月城少主就只会落井下石吗？这副德行，来参加云试简直是给我们苍月城蒙羞！”
“三爷爷我……”
“够了！”
柳霄终于不再言语，狠狠盯了陆唤雨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昏暗树林中很快便只剩下白发老者和黑衣少年。陆唤雨眯了眯眼：“凝神境？”白发老者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意外，继而是叹了口气：“你到是有点眼力劲儿，比我那孙儿强多了。”陆唤雨嗤笑一声：“我想你不会因为惜才就放过我吧？”
“老夫虽然今生无望凝神圆满，但也是经历过太多事的人了，你的眼神让我感到很危险，如果这次留下你，霄儿一定会死在你手上，甚至苍月城也会被你记恨上。”
陆唤雨自嘲一笑：“老伯倒是多虑了，我虽然不喜欢柳少爷，但要说为此与他乃至整个苍月城为敌，却也是做不到的。”他眼中的是真正的落寞，凝神必死的秘密在灵宗只有几个人知道，神祗妖力侵入神魂，彻底断绝了成为强者的希望，一个御器境莫非还想要与一个宗门为敌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至于灵宗的力量……那种东西他才不稀罕。
白发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这种疑惑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他道：“但是抱歉，你今天必须死。”
一阵沉默，陆唤雨抬起头看向他：“必须吗？”
“要怪就怪你不怎么会低头吧。”
“没有任何余地？”
“抱歉。”
陆唤雨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他仿佛认命一般，坐在了地上。老者扬了扬眉，极为谨慎的捏动法诀，背后一把黄色宝剑“嗖”地一声出鞘，就算只是一个调气境的少年，若是藏了什么了不起的杀招近距离下还是很有可能伤到他的。陆唤雨的表现有些过于平静了，平静到不像是一个即将死去的人。
脚步声轻轻响起，不急不缓，白发老者一愣，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影正慢慢走来，一身黑衣，面容俊秀，带着沧桑。
“你是什么人？”
陆天凡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后视线落在陆唤雨身上，少年闭目调息，仿佛没意识到有人突然闯了进来。
“你若是再往前就休怪我不客气！”
陆天凡看向白发老者，声音冷漠道：“你要怎么个不客气法？”白发老者冷哼一声：“猖狂小辈！那就别怪我无情！”话音一落，黄色宝剑光芒陡然一盛，向着陆天凡直刺而去，那个男人眼中浮现一丝不屑，未见他有什么动作，那威力惊人的一剑到了他面前却陡然一停，仿佛遇到了一面坚不可摧的屏障！
白发老者脸色大变，匆忙想要召回法宝，陆天凡一挥手，利剑倒折而回，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半点儿，然后只听“噗”的一声轻响，白发老者愕然的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熟悉的剑，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鲜血便涌了出来。
“君……君……主……”
“你刚才让柳霄滚蛋，倒是个正确的选择。”陆唤雨微笑道。老人终于明白他那股镇定自若是从何而来，他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指着陆唤雨：“你……你到底是谁？”
陆唤雨道：“很遗憾，死人是没有必要知道的。”
白发老者无力跌倒在地，他盯着陆唤雨，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双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了充满了惊骇：“你们……你们……”话说到这儿，终于连最后一丝力气也消耗殆尽，苍月城少主的三爷爷，就此殒命。
陆天凡看也没有看尸体一眼，走到陆唤雨面前，迟疑了一下，道：“伤势如何？”
陆唤雨摇摇头：“无碍。”
陆天凡点点头，转过身，道：“凡事小心一些，外面不比灵宗，就算偶尔低一下头也没有关系，”他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低：“我最多也就只能护送你到云落，后面的……就只有靠你自己了。”
陆唤雨低着头没有言语，仿佛有什么东西发疯一样地在撕咬着他的心，那真是一种十分厌恶的感觉，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但陆唤雨知道他就在附近，在某处黑暗中注视着他……
十年来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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