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新家人
阿加索坐在床上,他的右手握紧了刻刀,他试图把刀尖对准膝盖上的泥板,他在练习写字。
刻刀缓慢地移动到泥板上方,就要落下去了。尽管草莎纸已经在底比斯的神殿和学院广泛普及,潮湿的泥板依然是穷人们书写的必备品。
毕竟,泥板可以反复使用,而草莎纸只能用一次;泥板不需要墨水,而草莎纸需要;最重要的是,泥板的原料来自河边的淤泥,而草莎纸的工艺则被神殿垄断,买一张草莎纸的成本能买数十块泥板。
阿加索小心地开始练习,泥板虽然廉价,却难以把握力度,用力太轻的话,字迹刻不上去;而用力过重的话,板面又会变形。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匠人们把刻刀的刀面设计得很宽,这样写出的文字比草莎纸上的大一号,却也更加清晰。
阿加索努力地刻下了第一个字,底比斯。
城邦的文字与地球上的不同,现在这里只有象形文字。一篇短文就像一幅画,既可以从左向右阅读,也可以从右向左阅读。人们不需要担心歧义,因为语言和文字一样,是可以随意交换顺序的。
在前世记忆的帮助下,阿加索学习得很快,他在育儿所里的天赋人尽皆知,如果他能继续在育儿所学习,他很快就会成为一位祭司或者学者的徒弟。
想到这里,阿加索咬紧了牙齿,他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学习,生活。他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学会写字。
第一句话写完了,阿加索的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不出所料的是,那股颤栗从心中传出。
不该继续了,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今天他做得足够好了,剩下的事情可以交给明天。
也许是心理暗示的作用,阿加索痉挛的症状减轻了许多,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此时他的力气已经耗尽了大半。
他茫然地看着泥板,自信的光芒变得黯淡。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信念,那场高烧摧毁了他的身体,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这个病症困扰着他,也许他一辈子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能忍受自己的无能,他不能忍受自己的一事无成,他不能忍受自己一辈子待在家中,靠邻居和亲人救济。
他不能向命运低头。
想到这里,他的内心再次变得坚硬,他握紧了刻刀,准备写第二句话。
“太阳之神……庇佑着……我们……”
阿加索吃力地书写着,象形文字的笔画很多,而且笔顺毫无规律。他一面对看着眩晕感,一面扭动手腕,他暗下决心,他一定要完成第二句话。
“砰!”
泥板被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他感觉到天旋地转,再次清醒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泥板已经被摔碎了。
他的眼睛无神地注视着天花板,不甘心的怨念在他的心中积聚,他握紧了拳头,难道他一辈子都要这么生活下去吗?
他对着天花板,发出无声的咆哮,就好像天花板是病魔的化身一样。
直到他喊累了,才停止愤怒,因为他知道,这是徒劳的。
稍晚的时候,母亲从外面回来了。
阿加索已经收拾好屋内的痕迹,他藏好了刻刀和泥板,把房间里的污垢清理了一遍。然后,他躺在床上,假装休息。
这时候,他的耳边传来另一个脚步声,这个脚步声更加沉重,稳健,它应该属于一个成年男性。
难道……阿加索的心提了起来,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留着一头黑色长发,他红色的皮肤下是壮硕的肌肉,他赤裸着上身和大腿,只有腰间披着一道短袍。
他不好意思地看着阿加索,不知道要说什么。这时,母亲对阿加索虚弱地笑起来,她谨慎地说:“阿加索,我们有一位新家人了。”
阿加索的心情变得复杂,他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已经永远离开了他们。不过当他的母亲选择了新的对象时,阿加索还是不怎么舒服。
“哈哈,你就是阿加索呀,真是个可爱的男孩子呢。”男人笑着说:“你可以叫我辛姆叔叔。”
“辛姆叔叔,你好。”阿加索躺在床上,尴尬地说。
“嘿嘿,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男人说。
“对了,阿加索,妈妈和辛姆叔叔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母亲忽然开口:“这一路可能很漫长,可能很辛苦,妈妈希望你能坚持住。”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阿加索变得警惕起来,他的心智远比他的身体成熟,说这句话的父母通常会抛弃自己的子女,而这个世界也许并没有福利院。
“一个遥远的地方,尼罗河的上游,那里的僧侣也许能治愈你的疾病。”辛姆叔叔开口了。
“哦在,这样呀。”阿加索听到这句话,他才放松下来。他甚至有些愧疚,母亲是为了治愈他的疾病,才带他外出,他却恶这样揣摩对方,自己真是太差劲了。
“我们稍微准备一下,三天后就出发吧。”母亲说。
晚上,阿加索激动地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的痉挛真的能治愈?想到这里,他就开始兴奋。如果治愈了痉挛,他就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了。他就可以努力学习,在这个世界开始新的生活。
就在他兴奋的时候,母亲走进房间。
“阿加索,你睡着了吗?”母亲温柔地问。
阿加索佯装闭上眼睛,他能听到母亲靠近了自己,他的皮肤能感觉到母亲垂下的发丝。
母亲在他身边,抚摸着他的头发。她的身体似乎有一种魔力,让阿加索安心。
很快,阿加索便进入了梦乡。
在阿加索熟睡后,他的母亲走出了房间,辛姆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男人缓慢地开口:“艾丽,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是的,辛姆。我已经决定了,要给这个孩子一个健康的人生。”阿加索的母亲说。
男人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艾丽,你要知道。在这座城市我们是市民,可是到了其他的城市,我们就是外邦人了。你知道市民是如何排斥外邦人的。”
阿加索的母亲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是呀,可是这又如何?他是我的孩子,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抛弃他。”
辛姆思索了一番,然后说:“要不这样,我带这个孩子去朝阳城,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还是不放心,”艾丽说:“我必须陪在他身边,确认他康复,我才会离开。”
辛姆听了,叹了口气。他对艾丽说:“既然如此,我们一同出发吧,前往朝阳城需要一个月时间,这期间,就由我来保护你们吧。”
“谢谢你,辛姆,我准备一下,你再进来吧。”阿加索的母亲说,她说完这句话,独自回到了屋内。
辛姆目送他的爱人进入屋内,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你还是不相信我,艾丽。”
他在夜幕中等待很久,等到他估计艾丽准备好了,才缓缓进屋。
这个夜晚,他成为了这个家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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