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蛛丝马迹
楚江王离席后,剩下两殿阎王没多客套,不多时也离开了大殿。
说实话楚江王走后,殿内温度似乎上升了不少。阎王头顶直冒白色雾气,不知他从哪找出一块手帕,一直在擦脑门上的冷汗。
“孟江你可回来了,本王正担心你安危呢。”
“我没事,倒是黑白无常两位鬼使耗费心神。”我边说着,上前为孟婆解开枷锁。判官只是淡淡向我们这边望了一眼,并未说话。
“几位劳苦。不知道忘川河那边情况如何?”
“凶兽脱离封印,正在暴走,所幸实力尚未完全恢复,黑无常舍命相救将其驱退才救得我们二鬼差。”
白无常把小黑放到一个木凳上,从怀中掏出一颗红色丸子塞入其口中,大抵是恢复元气一类的补品。
“咳咳。”崔钰轻咳两声,“阎王,咱们暂时还在公堂之上,最好先尽流程,再作打算。”
“无妨,崔主事你问,他们答就是了。现在都是自己人也不用怕刚才那几个老家伙。”
崔钰无奈摇摇头,拈笔继续写供词。
“孟婆是否在案发时分或之后遇见彼岸花?细细说与本官,本官从不徇私枉法。”
孟婆眼中点点泪光闪烁,身子剧烈颤抖。我慌忙扶住孟婆,心头一紧。
“请阎王赐老身不治之罪!”
孟婆说着,颤颤巍巍跪下,我架住她肋下竟没能拖起她,见她拜伏,我也跪在地上,叩首不起。
阎王一时有些难堪,语气有些慌乱。
“不不不……言重了……事出必有因,本王只是想知道案情真相罢了。凶兽暴走遭殃的又不是我一人,整个地府都会陷入危机啊。”
一双巨手过来托起我肩膀,我抬头一看,阎王屈驾过来扶。我连忙拍拍身上的灰尘拜手而立。
“哎……孟江你这就见外了……咱们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小崔他问点问题帮咱理理思路就这么简单。”
“报,忘川河水取来了。”
一名鬼差端着一罐水上殿,平放于判官桌前。崔钰闻了闻皱了下眉头。
“怎么了崔爱卿?”阎王也皱着眉头看他。
“挺香。您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大殿内几人面面相觑,看来忘川河内的孟婆汤浓度还不低,光是闻一下,纵然强如判官也抵挡不住其法力。
“不对啊……忘川河水应该是无味的。”我小声念叨着。我们现在查到了蛛丝马迹,彼岸花花纹,法力依旧的忘川河水,却不同以往气味……
“忘川河本无色无味,只是无法舍弃前生因缘者业力显现故此看见血河,尽受折磨。”孟婆叹息道。
“阿婆,彼岸花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着孟婆,眼中满是疑虑。孟婆一次次的表现,都表明她方才一定与彼岸花有什么交集,但不知为何不告诉我们。
孟婆依然摇摇头,只是一个劲儿叹气。
判官奋笔疾书,阎王在殿里来回踱步。
牛头马面趁阎王不注意伸了个懒腰,俩兽面大口张得似乎要吞下一个盛宽面的大碗。
“牛头马面,先将孟婆押送至牢中。黑白无常,休整后带鬼差前去巡查凶兽踪迹。孟江,你去继续追查此案,一会给你令牌,天上地下可随意求助圣仙佛道。崔主事……你案宗看着写。”
牛头马面急忙调整仪态,突如其来下令吓得他俩差点闪着腰。判官一脸惊愕,这可能是他任职以来第一次见阎王如此草草断案,而且和他老人家性命攸关。想当年某位上仙成佛前大闹地府惊得阎王连坐三天三夜公堂商讨对策,不过人家只是闹一闹,也没指名道姓要取阎王性命。这凶兽可不同,蛰伏在忘川河下千百年,只为把阎王搞死。以阎王的心性,应该严谨断案才是。
不过阎王说的这么斩钉截铁,判官也不好反驳,只得盖了地府大印,按阎王吩咐暂时立案。
我收了阎王赐的令牌,与牛头马面一同护送孟婆。黑白无常准备动身往忘川河去。
“孟江,你现在有什么头绪吗?”
我看了眼白无常,轻轻摇摇头。
白无常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和无咎也一样。凶兽到底什么实力?还有它既然能杀阎王,至少应该不止能在水中作战。我们此次前去,再打探一下凶兽虚实,前端战斗就交给我们了。”
我迟疑了一下,转头看见在一旁舞着镰刀的小黑。
“小黑他······可以吗?”
“无妨。”小黑没看我,只是淡淡吐出两个字。
“倒是你,你要做的可是查明整个大案,现在连思绪都没有。阎王今日维护你可你依然是戴罪立功。”
白无常的话似乎严厉但实际上语气中更多是无奈。作为共事的朋友,我想他也一定替我担心。
“放心谢兄,虽没有什么详尽策略,但我目前还是有目标的,待我送了阿婆,先去一趟三途川。”
白无常一拍脑门,差点把帽子掀下来。
“我倒是忘了今日有情报皆与彼岸花有些许关系,还是你记性好。”
我浅笑两声,与黑白无常作别,跟随牛头马面一同护送孟婆。一路上孟婆不怎么说话,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叹气。
“阿婆有话可以说出来,孟江一定想办法帮您洗除冤屈。”
孟婆摇摇头,“不······我的确有罪,江儿你不必太过自责,尽心查案,帮阎王解决凶兽暴乱即可。其他的事情······最好不要掺和。”
“和彼岸花有关吗?”我有些焦急,孟婆一定知道什么事情,却故意瞒着我们。每次提到彼岸花,孟婆都有意避开话题,莫不是真与良久不见的这位黄泉渡者有关?
孟婆闭口不言,我也不好为难,只是小心搀扶,引其去往地牢。
“都言地狱险恶,地牢虽未有地狱般可怕,但毕竟是凶险之处,婆婆一定保重。”
“呵,”孟婆笑得我一愣,“那鬼地方谁还没去过一两趟。”
孟婆语气间,我好像看见了一个模糊的本相,冷冽的少女身影突然涌入心神,恍惚间,我察觉到孟婆与少女身形仪态竟微妙的吻合,但理智告诉我,婆婆已然守护奈何桥千万年,纵然曾经风华绝代,如今也抵不住苍老布白头。
大概是婆婆年轻时留下的回忆的刻痕吧,或许曾经的某个时刻,她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
没时间多想,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线索好帮孟婆洗清嫌疑。我深谙这一点,却又无处查起,只得把孟婆送去之后再做打算。不过既然种种矛头指向许久未见的黄泉引路人,不妨先回奈何桥看一眼,沿路去往三途川。我暗自点头,有计划起码算是个良好的开端,案情复杂,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孟婆看了我一眼,不再多话。我也不再追问下去,于是慢慢搀扶孟婆到牢中方才离去。
离开监牢,我稍作犹豫,动身前往奈何桥。鬼步神行,不出片刻便来到今天暴动的起点。奈何桥边依旧狼藉,受伤的鬼差和投胎的鬼都被安排好远离案发场地。我拽住了一个前来救援的鬼差,他向我作揖道。
“都督。”
我点点头,示意他把担架放下。我俯身揭开担架上的白布,一张布满惊恐的脸出现在我面前,饶是见过大大小小各种场面的我也不由得身子向后倾仰。
整具“尸体”几近破碎,三魂七魄支离破碎,白布上画的密密麻麻的画符也只能勉强维持他在天地间的存在罢了,并不能让他恢复元气重新投胎。待他最后一点元气散尽,冥府就会把这些无用的躯壳扔进岩浆,一切化为虚无。
我随意翻了翻这具残喘的空壳子,并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大致就是前来投胎的这位可怜人被凶兽打烂了,从此逃离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我摇了摇头,让鬼差把他抬走,尽管并没什么用。
“怪了,这几个怎么死了还笑呵呵的?”
“是啊。哎你看他们躯体还没什么遭破坏的迹象。”
“可是他们已经无自我意识了啊?”
我循声过去,两名鬼差正对着地上的几具躯壳挠头,我看了一眼便感觉全身发麻。
地上的这几个,脸上全部洋溢着诡异的笑容,仿佛从未经历过方才的劫难。
“都督,你看他们怎么处理,说死了吧好像还有口气儿,但怎么都弄不醒,看上去就像睡着了。”
睡着了?
“把他们几个衣物脱了翻过来后背朝上。”我命令道。
几名鬼差手忙脚乱照做,待把他们翻过来后,在场所有鬼差,包括我,不由得大吃一惊。
几具躯壳的背后,是姿态迥异,但颜色赤红绚丽的花朵,花瓣或娇涩欲开,或无畏绽放,无有一朵不是——
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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