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家事
在回程的路上,白墨行几次欲言又止,药肆紧闭双目,坐在马上,由阿琼牵着前行。
“少宗,长宗。”刚入白理门地界,就看见了沿路白理门派来接引他们的家仆门生,浩浩荡荡得有数十人。自从此任门主白续影继位后,白理门的势力日益壮大,不少门生不远千里前来拜入白理门门下。
“门主已知晓药少宗前来,特派我等在此接引,以免不测。”家仆答。
“好的,一路无事,先回府吧。”
这白理门果然雅致,结庐松竹之间,闲云封户,芳草盈阶,茶烟几缕,不愧为世间晓理明世之处。只见门前门生访客骆驿不绝,门口车水马龙,好番热闹。白门主白续影早已等在门口,“父亲!”白墨离恭敬的上前行礼。
“父亲,这是阿肆。”白墨行熟络的给白续影介绍起来。
“白门主,这几日想必要叨扰了。”药肆作揖问好。
“哪里,快请进。”白续影看起来比自己的父亲要温和很多,“你的事墨离已经传书与我,你先在我门上歇息几日,我再派人护送你二人回去。”
“那就有劳了。”
晚上的接风宴,白续影、兰夫人还有胤老太太都来了,看来他药王庄的面子还是可以的。白日温文尔雅的白墨离在这样的阵仗上竟有些紧张,想必是胤老太太在场,生怕有差错,惹他老人家不开心。
“哎呦我的好墨儿,快过来让祖母看看,出去这些天都瘦了没?好像黑了。”胤老太太怕是故意给白墨离添堵的。
“祖母,我好得很,一路上大哥都很照顾我,你看我不但没瘦还胖了不少呢?”
“没有,墨儿也时常照顾我。”
“旁人照顾我们墨儿是应该的,我们墨儿可是未来的白家门主啊,是不是,可不能有了闪失。”
“母亲,客人还在。”白续影说道,生怕他母亲又在外人面前老调从提,白续影赶紧阻止到。
“是呀,母亲您别把墨儿宠坏了,平日他兄长总是让着他,出去见见世面也好,省得不知天高地厚。”这位说话的是兰夫人,白墨行冲着众人做鬼脸。
“药少宗,你的事墨儿都与我说了,你既是墨儿的朋友,就在门上一起好好玩耍些日子。他们兄弟俩也许久没带新朋友来门上了。”说罢,给药肆夹了一个盒饼,“尝尝我的手艺。”
药肆看着碗中的盒饼,思绪好像飞过了多年前,他也是有阿娘给夹菜的,他还记得阿娘做的豆腐药膳羹好苦,但每次阿娘都要他喝完,他那时想以后再也不要喝了,果真以后都不用喝了。
“尝尝啊,我娘做的盒饼可好吃了。”被白墨行推了推衣袖,药肆缓过神来,正准备夹起,忽而又被白墨行止住了,“母亲,阿肆不吃葱,这个盒饼他应该吃不了。”说完一脸惋惜。
“无妨。”药肆夹起盒饼轻咬一口,果真这味道......只见药肆皱起眉头,像在下很大决心似的。白墨行一筷夹走了药肆咬过一口的盒饼,放入自己的嘴中,边吃边回味,药肆看向他的眼底有一丝感激。
“是晚宴还没有吃饱吗?一个人在屋顶喝闷酒。”白墨离飞身上来时,药肆正就着这如水的夜色喝着中山酒。
“白长宗,你说人生为了什么,才有着凄凉的夜。”药肆问他亦或是自问。
“我父亲在我5岁时意外身亡,母亲也随其而去。这十几年我都是逆来顺受,世人说我生命可惜,我自己却不在乎。旁人看着很危险,我却自认为很好了,不然能怎样?人生总是苦多乐少的。”白墨离苦笑着答道。
“白长宗,我自小没有母亲,父亲待我也一向严苛,所以我也解不了你的愁。”这话看似轻描淡写,却不知是多少个午夜梦回的惊汗。
“抱歉,药王庄在世界一向鲜少事迹,我不甚清楚,不该提起你的痛楚。”
“没事,习惯了就好。”
“我与墨儿自小一起长大,但性格却南辕北辙,墨儿任性乖张,但心地醇厚、善良。小时候胤太太经常因为一点小事责罚我,不许我吃饭,墨儿总是偷偷给我留饭,陪我罚跪。”药肆不语,白墨离接着说道:“有时候我很羡慕墨儿,错了会被责怪,逃避可以任性,讨取可以卖乖。每当这时我总是告诫我自己,因为他是弟弟才可以这样,而不是因为他是未来门主。”
“不是。”
“什么?”白墨离不解道。
“白墨行如此,只因本性如此,与居何位无关。”药肆冷静说道:“性自常有,故任性人不失性。今夜酒酣微醺,先失陪了。”说着飞身下来,进了厢房。
二人不知的是,在屋檐底有个身影从谈话开始就一直在,见药肆回屋,也闪身走了。
次日,“门外何事如此喧哗?”药肆问。
“听说是,白长宗今天又被罚了,胤老太太让白长宗当着大家的面从前厅跪至祠堂。”阿琼答。到底是犯了什么大错,需要这样惩罚一门之长宗。药肆心里想,本来打算今天并告辞的,这样看来现在也不好多去打扰白门主,还是晚些再去辞行。
“白氏子弟白墨离,违学白家秘术,自领责罚。”
“白氏子弟白墨离,违学白家秘术,自领责罚。”
“白氏子弟白墨离,违学白家秘术,自领责罚。”白墨离口中自念,一步一跪的从前厅到祠堂。
“够了,兄长,不要再跪了!不要再跪了!”白墨行慌忙的一路跟随,一路阻止,抓着旁人咆哮道:“父亲呢?是父亲责罚的吗?”那仆人被吓得哆哆嗦嗦答道:“是老太太罚的,门主和夫人一早有事出门去了。”知道能庇护大哥的人都出门去了,白墨行赶紧跑向祖母处,求她饶了大哥。
“祖母,您饶了大哥吧。他可是白家长宗啊!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要这样责罚他!”白墨行跪在胤太太跟前哀求道。
“哼!究竟犯了什么错!去问问你那好父亲。那移形术是我白理门之密学,只传未来门主,他倒好竟然传给那外姓之人。那他至你于何处啊?”胤老太太这会是气得不行。
白墨行听到如是说,起先也是一惊,随后便继续哀求道:“祖母,您平日最疼我了,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大哥这些年随父亲入朝理正,样样做得都很好,由他继任门主,我是万分愿意的。!”
“啪!”一个耳光打得白墨行不知所措,看着这个平日把自己当宝贝的祖母,今日竟狠下心这样对他。
“你愿意!你可问过我白家愿不愿意!我白家认的门主只有你白墨行一个!”说完便拂袖而去。
“祖母……”白墨行还想说些什么,胤老太太已经差人将他赶了出来。求情不成的白墨行,来到祠堂,看白墨离笔直的跪在祠堂,等着父亲归来,白墨行也走了进去,一同跪下。
“墨儿,你不必这样的,是我偷学密术在先,不怨胤太太责罚。”
“移形术是怎样的密术,岂是你能偷学来的,我知道是父亲有意要传授你的。要不是为了救我和阿肆,你今日也不会被罚。”
“墨儿,你别误会,父亲他……”
“兄长,我没误会。我性子游移,门主之位确不适合我。你很好,父亲能选择你,我真心觉得很好。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白墨行举手说道。
“不用,你不用,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白墨离其实还想说,父亲传他移形术并不是为了继位与他,但终究没说出口。
“哥,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小时候。我记得有一回我贪玩要去捕灵兽,结果在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滚下了山岩,你千辛万苦找到我,把我背回家后,也是被祖母错怪责罚跪祠堂,还不让吃晚饭。”
“记得,怎么忽然提起这事。”
“大哥,这些年,因为我,你受委屈了。”
白墨离眼里的隐忍这一刻忽然决堤了,听到这句话,眼泪竟止不住,悲伤也止不住。除了这个弟弟,谁还真正在乎他委不委屈,恐怕世人都忘了他失去双亲,孤身一人那年也不过5岁。
听到祠堂外有佩剑响声,原来是药肆和阿琼。
“抱歉,我无意在此,只是想辞行,却找不到人。”
“阿肆,你今日就要走吗?”白墨行跪着转了身,转化作轻松的语调问道。
“嗯。”
“那你今日走不掉了,我父亲母亲一早就外出办事了,不然我俩也不至于……”他指了指他与白墨离的现状。“可能晚膳时会回来,如果不回来,你也可晚膳时与我祖母辞行,明日再走。”
“也好,告辞。”
“大哥,你说阿肆怎么这么冷血无情。”看着药肆离去的背影白墨行向白墨离吐槽道。
“我看药少宗对你很好的。”白墨离一脸看透本质的自信。
“额…你是说,阿肆刚刚是来看我的?”也对,他寻来一圈没人,自会有家仆告知他,他等晚膳再辞行就行了,或者托人带话给祖母也行啊,何必特意来祠堂一遭呢,这样想着白墨行都快开心得面部表情错乱了。白墨离看这这个弟弟也是宠溺的笑笑,这个插曲冲淡了不少刚刚回忆里的悲伤。
晚膳时刻,白续影刚回来,白门管就向其告知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知道了,传长宗和少宗来玉厅用膳吧。”
白墨离和白墨行在祠堂跪了一天,腿早已不停使唤,被家仆搀扶到玉厅,“父亲!”
“嗯,入座吧。”白续影转身向胤太太说道;“母亲,墨离的移形术是我教习的,不是偷学,母亲为何无端责罚。”
“无端责罚?移形术是我白理门之密学,墨儿这个未来门主你不教,你教一个外姓人?”
“母亲,墨离既已入我门下,就姓白。请母亲不要与世人一样传自家不实之言。”
“不实之言?你告诉我哪一句是不实之言?他姓白吗?他生父可姓白?”
“母亲!”白续影还要再说什么,见药肆来了,就此作罢。
“白门主,我是特意来辞行的。感念这两日白门主的照顾,我已恢复得差不多,打算明日就返回药王庄。”
“药少宗客气,也好,我虽差人给你父亲送过信,但想必你的父亲也是着急见你。”
“药少宗,入座吧。今日的菜肴我已吩咐厨房都没有放葱的。”兰夫人还是那样温柔的话语。
刚刚的争吵,因为药肆的到来,暂告一段落,大家各有心事的用完晚膳。“你当真明日要回去?”白墨行死乞白赖在药肆房里赖很久了。
“嗯。”
“那你回到药王庄会不会想我啊?还会来找我玩吗?”
“不会。” “阿肆你这人真没劲,连客套都不会。”
“还有事吗?明日赶路要休息了。”
“请吧,白少宗。”阿琼已经拿剑开始赶人了。
“哎,等等,我有事呢。”白墨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药肆:“阿肆,这是我阿娘特意给你做的没有葱的盒饼。阿娘说白理门距药王庄还有几日路程,怕你路上吃不惯,带着吧。”药肆愣愣的看着这点心,小心翼翼地接过。
“早些休息吧,我走了。”
白墨行出门后,药肆打开这盒点心,盒饼被印上了各类花纹,一看就是精心制作的。这兰夫人果真如坊间传闻那样气质如兰,待人和煦。自己的家事都忙得焦头烂额了,还想着给他这个儿子的“朋友”准备行路点心。看着这盒点心,不知为何药肆有点想阿娘了,他的阿娘不会做点心,但是会做各种药膳,且都很苦,只有一样是甜的,樱桃羹。
“阿肆,你以后要来找我玩啊。”被药肆无视。
“白门主,兰夫人,白长宗,感谢,告辞。”药肆和阿琼行礼而道。
“你要是忙,我也可以无药王庄找你的,你到时候可要来接我哦。”白墨行继续死皮赖脸道。
“走吧,阿琼。”继续无视,转身走了。
“兄长,你说我们日后还能常见面吗?”白墨行看着药肆远去的背影,觉得再见可能很多东西都会改变了。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