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破枯丹
那人从玄芫宗本宗一路行来,越是临近海钰城心头越是烦闷,到了他这个高度的修士,天人感应已经能有七八分明确,不用多想海钰城定是出现了一些变故,所以对他而言一个月的路程硬生生被缩短到了五天。
道二修士已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人物,举手投足都能让天地发生变化,更何况此人对空间一道略有涉猎,每一步全力跨出都在十数万里之外,凭借宗门灵丹妙药一路不停。不是没有想过动用传送阵,只是他想借赶路这段时间,好好巩固下境界,顺带砥砺空间之道。当然,若是能钓出一两条前来阻挡他的大鱼,他不介意随手拍死。看似有些自负狂妄,实则在药域同龄人中现在真没有人能让他高看一眼的存在。
果然,济世城地界交汇处,一位宫装美妇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停下脚步,冷冷道:“你要阻我?不怕事后沉梦宗被连根拔起!”
他心情不好,自然不会对这些跨域而来的过江龙有好脸色,更何况药域立足之本本就不弱,甚至超出其他大域不少,何须对他人假言欢笑。
宫装美妇并不在意那人的语气,脸带微笑施了个万福,自然得体让人挑不出毛病,倒是长裙后探出的小脑袋,眉头微皱,碎道:“好没教养。”
玉钗盘发、肤白桃眼、面带微笑端庄典雅,柳腰高挑,胸前风景算不得壮阔,却形态养目,小一点少一分,大一点则有些夺眼,从而忽略这个人整体,如此大小刚刚好。红色锦袍披肩衬托的整个人气质越发不凡。
那人没有在意孩子的碎语,一个稚儿而已还这点气量他还是有的。
宫装美妇则是瞪了一眼身后的小女孩,后者赶紧将头缩了回去,小手紧紧抓住美妇的衣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啥。
“付公子,小浣年纪尚小口没遮拦还望恕罪,妾身在这向公子先陪个不是。”宫装美妇对那人说道。
在玄芫宗姓付的人不多,姓付又出名的就更少了,而玄芫宗能被称呼为付公子的只有一人,整个药域也只有一位付公子,压得同龄人喘不过气来。
付之杋从修道开始便展露不俗的天赋,被玄芫宗收为嫡传弟子之一。而后短短百载光阴如明月升空,凭一己之力力压整个药域同龄人,甚至就连其他地域慕名而来的天之骄子,败在他手下的都不少于一手之数。更恐怖的是付之杋无论修为还是丹道,两手齐抓没落下一样。有名宿曾评价,若是付之杋单走一道,这一道上的同龄人将会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
这并非空穴来风,因为数百年前“海钰一悟数十年,一尊铜炉镇药域”,那是整个药域和他的同龄人最黑暗的一段时期。那尊铜炉就像一座大山压制着他们的修道之心,无法直身只能背负前行,直到玄芫宗宣布付之杋闭关后,这些排名靠后的天才们才有了喘息之机。不然如此可怕的一位天才,压制了整个药域一代人实在太过可怕,到那时他们的长辈可就真的管不了这么多了,付之杋不死其后辈连争都不敢争。
如今他成功出关,玄芫宗也没敢大肆宣传便是这个原因。
付之杋有些诧异,美妇竟然能看穿自己真身,当下语气愈发不善甚至有些咄咄逼人道:“知道我叫什么还敢来阻我,真当我留不下你么?”
宫装美妇雍雅道:“付公子误会了,妾身来此只是为了和公子做笔交易,并无拦住公子去路的意思。若是公子急着赶路那就此别过,妾身让路便是。”
说完,美妇侧过身子,不在挡住付之杋的去路,只是又补上一句:“不过,妾身还是想再说一句,付公子可能不信,公子还真留不住妾身。”
语气自然,嘴角勾起,万种风情。
“哦?”
既然被认出了身份,付之杋索性不再隐藏身形,撤掉了遮掩气机,青衫白衣,体态修长,眉目如画,玉簪系发,说不出的俊美,负手而立,腰间绿玉为缀,英姿勃勃,却偏偏有股女子的柔和缭绕在眉间。脸颈白皙线条清晰,细看之下并无喉结,好一个男装女儿,怕是女子看了都得心动。
眉毛一挑,如翩翩翩公子般玩世不恭。
不是她自大,而是在药域她还真没怕过谁,老一辈不出谁与争锋,对她而言在合适不过,更何况只要辈分不是太老,不是那个时代的顶尖人物,她一样有自信一战。
刚刚出关,正好手痒,妇人这句算不上挑衅的话,就默认了她在挑衅吧。
天地灵气骤然翻滚,葱指握拳,左眼有绿光大盛,瞳孔单眼瞳孔碧绿,有神迹在其中显化,右臂伸展就是一记直拳。没有任何花哨,简简单单,以自身意志和凝练的灵气包裹,向妇人挥去。
小女孩躲在妇人身后,见此阵势扯了扯嘴角,又碎碎念道:“啧,药域的人真可怕,一言不合就要打架,真不明白那些千里迢迢跑来求医问丹的人能有几个回去?太没教养了。”
女孩脸圆圆的,眯眼着眼,怡然不站在在妇人身后,一副老气秋横对付之杋的行为指指点点,剪了头短发,看起来像个可爱的小男孩,粉色小袄穿在身上不太搭,有些好笑。
宫装妇人也有些无奈,这些天资惊人的孩子就是听不得半句良言,若不是那个老不死就在不远处,这药域的天之骄子就凭她敢出拳,今日就会死在这里。
念头转瞬之间,拳头近在咫尺,暴雷之声响彻云霄,妇人优雅抬起玉指,轻轻一点付之杋的攻势在她指尖停下,罡风吹过,连浪花都没有掀起。
整个流程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直拳、轻点,两人就不在有任何的动作,若有外人在场估计也只能看的一头雾水。
付之杋顿了一会迅速退后,潇洒依旧,开口道:“前辈以后来玄芫宗炼丹报我名字,一律六折,还有之前那个要求我答应了。”
嗓音清澈,语气自然,毫不拖泥带水。
先前碎碎念的小女孩瞬间如遭雷击,只感觉整个人三观崩裂,还能这么玩?
就连妇人也是楞了一下,随即掩嘴而笑。
“好嘛,这老不死教出的徒儿真是有趣,此人又是女儿身,若是收到自己门下,说不得也是一块心头肉。”
只是这些妇人只能想想而已,一位拥有丹瞳的天才,不出意外将会带领玄芫宗再造出一个辉煌盛世。若是带走了,玄芫宗那帮埋在土里的真正老不死,不手持数件杀伐之兵杀上沉梦宗,她梦云兰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付之杋站在远处,也不说话面无表情,丝毫不觉得尴尬,任由她们一笑一呆。
没办法踢到铁板了,没压下来就算自己运气好了,虽然不会死,但一身伤估计没跑。服个软而已,又没其他人,羞个球。再说了面对一位道二的圣人,换做其他人敢出拳么?
一想到这,付之杋的心情又好了许多,神态愈发从容。
片刻后,妇人自觉失态,施了个带歉意的万福,缓缓道:“付公子,真当好一个妙人,妾身就当公子年轻气盛好了。我们来说说交易吧。”
付之杋点头表示同意,静待下文。
小女孩回过神来倒抽一口冷气,蹲下身子继续往宫装妇人长裙后躲去,小嘴碎碎念不知在说些什么。
宫装妇人继续道:“我想在从海钰城带走一人。”
付之杋面露难色,能让一位圣人跨域而来的人必定不简单,只是周家当初的承诺,便是让一位天资卓越的族中子女认她为师。
宫装妇人看到了付之杋的为难,笑道:“公子先听妾身把话说完。此人非公子所求,也不姓周,出身巷陌,长于烟柳之地,如此公子可能同意这桩交易?”
付之杋有些诧异,海钰城除了周家还什么能吸引一位圣人的目光?不过既然圣人都如此说了,这笔交易怕是不做也得做了。
“如此就请前辈自便吧,只是……”
宫装妇人自然知道付之杋的“只是”,微笑着取出一件紫玉发簪,雕工精细,氤氲紫气环绕,圣物有神,温如玉体,内敛其中,丝毫不输于放在海钰城那三件圣器,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更难的这是件装饰型的圣器,十分难得,没有那个圣人境以下的女修不会喜欢。
付公子只是外在,付姑娘的内在对这件器物可是喜欢得紧,没理由拒绝。
交接器物后便算完成了交易,宫装美妇不在停留,施了个万福带着女孩御风离开。
姿态优雅,比仙女还好看几分。
付之杋多看了几眼手中器物,才恋恋不舍收进藏器之中。
一个老人,麻衣竹帽,背着箩筐,皮肤黝黑,与田地里的老农一般无二,笑呵呵地凭空出现在付之杋的身边,问道:“怎么?得了件心动的东西,迫不及待想换回女儿装显摆显摆?”
付之杋对这个整天没个正行,神出鬼没的老农早已习惯,翻了翻白眼,一时娇憨至极,并不给予理会。
老农自顾自继续道:“没事,你现在就可以换,师傅也好久没见你穿过女儿装了。有师傅在此,那个不开眼的老不死敢偷窥?老头我拼着几年不下地,也要挖了他的狗眼。”
似乎这些豪言越说越有长者风范,老农说的越发起劲,自个在一旁喋喋不休,时不时点点头,白牙黑皮,乐不可支。
付之杋扶额,摊上这么一个没正行的师父,比起宫装妇人的无奈,更让人哀叹。
从头到尾倒是老农在说话,对于自己徒儿的惜字如金,他也早已习惯,直到付之杋的脸色越发难看,老农才咳嗽一声,捡起作为师父的身份。
稍微收敛了点笑脸,老农正经问道:“对一位圣人出手,你感觉如何?”
“出手的瞬间没什么感觉,估计那前辈也没想让我试出来,直到进入那人半丈后,天地的挤压感,圣人独有的场域才被我感觉出来。很微弱,若非如此我可能还会继续出拳。”
“嘶,可以啊!真不愧是我教出的好徒儿,还好你没出拳,不然你师父我只能跪在地上求人家放过你了。”老农倒抽一口冷气,显得一阵后怕。
“这?”
这会轮到付之杋呆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让一位药域大宗掌权者之一下跪求情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老农见到付之杋的呆滞,好似而作剧得逞,像一个顽童,立刻又乐呵起来。
看到老农的模样,付之杋由呆转怒,气的只能跺跺脚往海钰城飞去。
而老农则站在原地,乐呵呵的,捋着山羊胡自言道:“这样多好,整天一副男儿打扮,以后怎么嫁的出去。”不过转念一想,老农忽然皱起了眉头,又道:“嗯,谁敢娶走我家徒儿,老头我定要打断那小兔崽子的第三条腿。”
一番自圆自话后,老农又乐呵起来,对天地喊道:“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听到没有,管好你们家的小崽子,否则老头我亲自出手帮你们补上你们没管好的那一部分。还有,小辈争夺生死自负,那个敢胡乱出手,就别怪我坏了规矩,特别是惦记我家山头很久的那两位老狗,别以为藏的好我就没发现你们,自己掂量啊。”
空无一人的天地,在老头喊完话后,瞬间躁动起来,数道神念破空而来,那些个藏在幕后的一方圣人纷纷表态,表示他们只看不说,也不出手。
老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离去,心里微微一叹,一个大域都守不住的东西,他一个小小宗门又如何护得住,庇护了他们数百年已是极限,希望那些前辈不要怪我才好。
……
安平生一路西行,翻山越岭,所过之处野果、野兽、合适的草药、灵植,一样没落下,可谓雁过拔毛。加上有伤在身,一路不快,搜的仔细,不少妖兽迫于威慑离开领地再回来后,差点没生生气死,就差没追上安平生拼命了。原本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山头,红的、绿的、粉的、白的,果子、灵药、蘑菇等等,能吃的一样不剩,就剩一大片绿,你大爷要不要这么绿。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连没开化的野兽都不放,兽毛都不留,难道要我堂堂一座山头之主,整日肯野草么?
这些在安平生路线上的山头妖兽心中那个凄苦啊,还没地说。
安平生可不管这些,拿命换来的藏器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空,正好自家家底薄弱,索性多捡捡,没准以后用得上。
距离安平生离开海钰城已经过去了五天,距离海枯林还有一半的路程,若非那人的一掌,安平生全力赶路的话现在已经接近目的地了。不过眼下体内的伤势即将回复完毕,可以架起身法赶路,估计两天后就能进入海枯林。
海枯林延绵数千万里,对面隔着一条断域河便是另一个大域,往北走与断崖林接壤,济世城就坐落在这两大原始森林中间,靠着两片资源丰富的森林,发展迅猛,城中子弟躲在其中外围历练,实力提升之快,远远将海钰城甩在身后。
而这两片森林中央则是无人地带,作为横在两域中间的大石,不是没有人想过打通一条跨域商道,甚至有许多大修为此付出行动,都石沉大海再无音讯,两片森林的主宰实力之恐怖可见一斑。
再者,地形复杂也是人们放弃通商的原因,不说两片森林,还有一条断域河,外加临近入海口,其中河妖,海族也是一个天大的麻烦,其中要付出的代价足以让许多势力望而却步。
唯独海钰城算得上一个不幸的意外,建城之初,跨域海航带来的贸易,足以让许多人眼红,只是当时它身后站的人同样也让很多人敢红不敢想。
若不是之后海怒频发,这会的海钰城就不可能是这光景了。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一位风尘仆仆的
采药少年,从一条没有被开辟的路线进入了海枯林,此地靠海较近,可以看到两栖海妖在沙滩上晒太阳,少年没有过多观望,向林子中走去。
古木高大,外围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少年走的十分艰辛,等好不容易进了林子,一股阴冷扑面而来,再加上是冬天,寒风阵阵,鸟兽无踪。
少年对此并不陌生,甚至他生命中有一小半的时间就穿梭在崇山峻岭之间。
俯下身子观察各种踪迹,抬起头观望树上各种痕迹,时不时取出一些粉末挥洒在空中,少年这才一步步往林中深处走去。
他虽是神行,也只是在林子外围,但毕竟这条路线无人来过,由不得他不小心。
一路行来,毒蛇飞虫不在少数,好在都不算入流,只是一些蕴灵期灵智不高的毒物而已,偶有几头野性十足的妖兽,大都被少年手持银刀一击毙命,然后尸体连同它们守护的灵药一起收进藏器之中,算得上各种意外之财。
而少年要找的东西名为“泽干草”,在济世城算不上罕见,但也不多,多出产于这两片森林沼泽地带。以一片沼泽中各种腐尸为养分,却又蕴含大量生命力的灵草,作为低阶“破枯丹”的主药在合适不过。
这种具有赌博性质的丹药,从低到高都有丹方流传,传言是一位嗜赌如命的丹药巨擘研究出来的东西。重伤吃下没死就赌对了,虽说不能立马恢复巅峰,但至少保住一条命,若是借此破而后立,则是双喜临门。若是吃下脸冒黑气,那就证明此人更适合丹中药力向毒性衍生,到此时就是真正的神仙难救。
关于此丹的怪异不是没有人研究过,丹是好丹,比起一些同级的救命药还要有效,就是药性难测,跟服用之人的功法、体质、用处等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打个比方,同种功法,体质不一样,其中必有一个死,可若同种功法,体质不一样,一个重伤,一个吊命,结果又不一样,可能二者皆死,也可能二者皆活。真要细细研究,估计那真是吃饱了撑着。
但,总的来说,此丹销量极高,许多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人都会备有此丹,价格没有同级起死回生丹贵,又十分符合他们的风格,所以备受推崇,甚至有些狠人,靠着此丹起死回生一次又一次。曾有言传,魔域就有魔修一生服丹过十次,赌运极好,数次破而后立,一路高歌敌手直接崩溃,无人敢直面其锋。只是,最外物终归只是外物,刚过易折,在他登顶之后不久,各种暗伤和潜伏毒性一同爆发,如同一道灿烂的烟火,整个人在山巅炸开,血气枯败,肉身崩溃,压不住体内灵气,尸首都不曾留下。
不过这些都是流传之言,信或不信得看人,对与少年而言,此丹有用就行,至于传言听听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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