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一下午让曹局长折腾得够呛，两天前在案发现场就连珠发炮的记者每天准时在警局门口报到，李奇的妻子又在葬礼上大哭大闹，警局里的几名同事为了安抚她可谓费尽了口舌，最终她才稍稍平静下来，然后暗示性地询问有关抚恤金的问题。
李奇失踪好几天后，曹梦飞才预感事情不对，下令在李奇最后出现的那一带进行搜查，刑警们将那片巷子翻了个遍，6月22日，尸体终于在一栋无人问津的危楼被发现。据第一个发现的警员说，现场恶心至极，腐臭的尸体吸引了一大群老鼠。
法医的鉴定结果已经不会让人感到震惊了，和之前的每一起神秘谋杀案一样，没有外伤，被吸干血液而死。
当日，警笛声就像蜂蜜吸引蚂蚁一样，招来了一大堆记者，曹梦飞不得不佩服这些家伙，居然比自己还先到现场，刚一下车他就被围了起来。
“又是那个人干的吗？”
“已经有警官牺牲，市民们也陷入了极度恐慌，请问警方现在有什么线索了吗？”
“有人传言说是吸血鬼做的，对此警方怎么看？”
记者们举着摄像机，拿着话筒，一拥而上，问题一个个砸在曹梦飞脑袋上，让他心烦意乱，甚至昨天夜里做的噩梦，内容都是自己被一群电视台的人堵在角落里。
“曹局，在想什么呢？”对座的刘晋用纸擦了擦嘴上的油，这位三十出头的二级警督将食物吃得一干二净。
曹梦飞看着自己面前满满的一碗米饭，实在觉得难以下咽，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
“可得吃点儿东西啊，您中午就没吃饭。”
餐馆里就他们两人，毕竟才下午四点半，刘晋想到曹局长忙得午饭都没时间解决，在好不容易闲下来时，提议在警局一旁的小餐馆随便炒两个菜填填肚子，然而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往嘴里塞着食物，所以现在看来，这提议并不是因为他关心曹梦飞的身体，完全是因为他自己饿了。
但曹梦飞本来也没什么胃口，紧皱的眉头一下午都没有放松过，案子已经拖了许久都毫无进展，令他没想到的是现在自己的人居然也出了事，多方的压力使他深感焦灼。
“吃点儿吧，老大，今天这菜炒得真不赖。”刘晋眼睛似乎还在盯着桌子上被他一个人吃剩下的几块肉，若不是而后一个长长的饱嗝提醒他自己实在是撑着了，估计他还得将其斩尽杀绝。
“我实在咽不下东西，你吃好了就行。”
刘晋看了看满脸惆怅的曹梦飞，再看了看桌上所剩无几的饭菜，觉得有些惭愧：“真是不好意思，都没给您留点儿，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的食欲特别旺盛，就跟女人怀了孩子似的，闻不得香，上周又抽空回家看我妈，中午闻见她烧的排骨，我居然口水都流出来了。”他似乎觉得形容得不够生动，让人无法信服，瞪大了眼睛强调道，“是真……流出来了！我都没注意，后来一看领口湿了，可把我尴尬得，还好就我妈和我媳妇在，没外人。您知道吗，老大，我昨天称了称体重，都一百八了！”
曹梦飞并未注意刘晋对于自己最近增肥的精彩描述，他点燃一根香烟，另一只闲着的手轻柔着太阳穴。
“哟，曹局，您不是都戒了吗？”
“前两天刚抽上的。”曹梦飞想到自己戒烟都戒了快半年了，之前可是一天两包的量，说也奇怪，那天路过楼下烟店，怪风一吹，冷不丁地就去买了一包，也许是最近压力太大的过，勾起了隐藏多时的烟瘾。对于他这种老烟枪，戒烟也只是偷偷将烟瘾藏了起来，而永远不会彻底消除，况且他戒烟的缘由也很奇妙，可不是什么医生的建议，而是河堤上的算命先生说烟会给他带来霉运。
曹梦飞从十四岁开始，对于那位瞎眼算命老先生的话深信不疑。那年母亲患上胰腺癌，去世前一个月身体状况就不算太好，一次他骑着自行车经过河边时，被摆地摊的算命先生拦了下来，这老算命的先天失明，自称以前是道观里的道士，曹梦飞母亲的病情被他一语道中，并言尚有一线生机，他赶忙请得老先生回屋，这先生虽是瞎子，竟然不需人引路也能相当顺利地穿过大街小巷，跟着曹梦飞回家后，老先生说要单独与将死之人讲话，其他人不得打扰，曹梦飞便吆喝父亲和其他人出去，让先生独自留在母亲房间里。众人听曹梦飞说这算命瞎子似乎能救人，都想看着是否有奇迹发生，可十分钟后，算命老先生走了出来对曹梦飞轻叹道：“你母亲自愿登入净土，无需挽留。”说完便摇身离开，出门前又留下一句话：“该月二十九午时，可与告别。”算命先生刚一出门，在场的亲友，包括曹梦飞的父亲就怒了，都说这老瞎子是个骗子，根本没有救人的神领，可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他到底想骗什么，曹梦飞也自责地以为自己请了个神棍到家里来，不过父亲说也没花钱什么的，倒也无妨。可让曹梦飞没想到的是，当月农历二十九，午时刚过，母亲就离世了，脸上挂着微笑，看样子走得很安详，他这才想起那位算命先生，原来真是个神人，赶忙跑到河堤边上，那老先生还在，他将自己攒了很久的一块钱毫无犹豫地给了老先生，这衣衫不整的先生倒也不客气，二话不说便收下，并且让曹梦飞以后有什么疑难，都可以来找他。如今的算命瞎子已经九十高龄了，成天待在自己开的小铺子里，精神状态倒挺好，现如今基本没人再去算命，显然他也没什么生意，可他似乎不怎么在意，曹梦飞每次拜访，他样子都是乐呵呵的。
最近自己已经够倒霉了，再霉能霉到哪去？曹梦飞这两天夹着烟的时候都会想。
两名刚从警局出来的年轻刑警这时候也来到餐馆，看到曹梦飞和刘晋，立马打招呼道：“曹局，刘队，吃着呢？”
“刚吃完，你们忙完了?”刘晋探过头去。
“刚整理完资料，这不都没吃午饭吗。”这名刑警的的制服上看得出少许汗渍，也许这段时间都没人有那个闲心把制服带回家里好好洗洗。
“刘队，怎么又胖了？”另一名只有二十出头的刑警调侃说。
“胖怎么了？胖点儿好练肌肉，不是说要先有脂肪才有肌肉嘛，我故意增肥的。”刘晋也开起了玩笑，那两名刑警被逗乐了。
笑过之后，刘晋站起身，朝着他们说：“那你们先吃着，”随即转向曹梦飞，“曹局，走呗。”
曹梦飞还在发呆，被刘晋这么一喊，才回过神来，烟已经快燃到屁股了，差些烫到他的手。他掐灭烟头，没怎么进食的他乏力地站起身，听到刘晋朝着厨房的方向大喊：“霍师父，都记我账上，刚来的那桌也是，明天我来给。”
“好嘞！”餐馆的厨师正在里面炒着菜，响声回应道。
“刘队，那不多好意思。”
“谢了啊，队长！”
那两名刑警赶忙道谢。
刘晋摆了摆手：“诶，这有什么?这些天大家也辛苦了，招呼你们是应该的。”
“行，队长阔气！那就不客气了啊。”
曹梦飞这时扯了扯刘晋的衣服：“小刘，你这样赊人民群众的账，合适吗？”
“我这不手机在单位充电嘛，我又不带现金，这么一顿简餐我可不能让曹局您付账……哎呀，没事儿，我们和这老板不是老熟人了吗？再说，我要是不买单，警局就在旁边，他可以报警抓我呗。”刘晋咧着嘴大笑。
曹梦飞对于此笑话完全无感，他无奈地摇摇头：“那走吧，明天记得来这儿把账结了，你答应别人的明天，可别忘记了。”
“您就放心吧。”刘晋表示很无所谓，接着往店外走去。
两人走向门外，两名刑警在他们经过时笑嘻嘻地说：“局长，刘队，慢走。”
“各位辛苦了，菜来了多吃点儿。”曹梦飞路过时，脚步虽没有停滞，但还是表达了一下关心。
“局长您更辛苦。”
“刘胖子请客，那可不得多吃点儿？”刘晋前脚刚一踏出门外，就听见其中一名刑警在小声地说。
“嘿！这两小混蛋！”他鼓起两只眼睛，嘴角一歪，模样很是可笑。
“小刘，”曹梦飞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你今天还是少嬉皮笑脸的，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哎，局长，我知道，可人死不能复生，伤心一阵也没用啊。”
“李奇可是我们局里很出色的一名警察，你就不能对他尊重点儿？”曹梦飞的语气显得很是不高兴。
“我当然尊重他，虽然他和我不是同一个部门，接触也不多，他的殉职也的确很突然，但我可不想因为他的死就垂头丧气。”
“垂头丧气？你的意思是在说我咯？”两人走到警局门口时，曹梦飞突然停了下来，神态瞬时转变为愤怒：“你能破获此案吗？能抓住凶手？天天接到省公安厅电话的人是我不是你！”
“别发火，曹局，我不是这个意思。”刘晋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赶紧摇摇手解释说：“我想说的意思是，咋们不能因为李奇的牺牲而泄气啊，得想办法抓到人才是。”
“光说不练顶个屁用，成天就一吊儿郎当的样！”
“局长，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刘晋有些委屈，“我这几天闲没闲着你也看见了，我可是挨家挨户走访收集线索，腿都快跑断了。”
“说结果！”曹梦飞倒不否认这点，但案子陷入僵局让他很是懊恼，全局上下每天忙翻了天，他自己也熬跟守夜地查阅最近的调查报告，看样子都是无用功。
“现在根本不明确对方的动机，你说是个变态杀人狂吧？这抽血又是为了什么呢？”
“眼下摆在面上的问题是，抓不到嫌犯，连此人的来历都不知道。”曹梦飞接连唉声叹气，“哎……关键是他作案没规律，也没有特定针对的人群，我们永远不能抢先一步确定他出没的地点。”
刘晋赞同地点点头：“可不是，指纹检测根本找不到有关此人的信息，就好像这家伙压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别说，还真不定是德古拉这样的角色呢。”曹梦飞无奈地笑了笑说。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警局，三三两两从大门出来的刑警向他们问好，应该都是去补午餐的，刘晋看着这些疲惫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哀愁全写在他脸上，一旁的刘晋倒是一直笑嘻嘻的，挺个大肚子活像个弥勒佛。
“我想，是时候去拜访一下大师了。”
“就是你给我提到过的那个算命先生？”刘晋将惊讶的面孔抛向曹梦飞。
“没错，希望大师能给点儿想法。”
“我说曹局……”刘晋有些不解又有些怀疑地问道：“您是认真的？这种事去让一个老算命的给建议？”
曹梦飞立马严肃道：“大师可是神算子！你可别随便砸人家招牌。”
刘晋眼睛一眯，眉头一皱，不知道该对此般迷信的曹局长说什么。
“行了，你也别为此操心了，你先把你的工作做好才是。”
“最近虽然大家伙忙得要死不活，其实都有些泄气，要不给局里上下派发点儿慰问品吧？”刘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嗯……“曹梦飞稍作考虑后给出回应：“明天我安排一下，给大家送点儿什么好呢？”
“我听说西街有家店，专做牛肉，味道很不错。”
“你就知道吃！”曹梦飞瞪了刘晋一眼。
“嘿嘿，您知道我嘴馋可是出了名的。”刘晋一脸憨相：“那家牛肉做工精致，包装也做得很好，很多人送礼都送那个。”
“得，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我隔天去看看，预算之内的话……就听你的吧。”
刘晋一听这话可乐坏了，连忙加快了步子，蹦到了曹梦飞的前方：“曹局长，那我先去忙了，下班咋们去喝两杯？我请客。”
曹梦飞也正想找时间喝点儿酒解解压：“去哪喝？”
“要不，酒吧一条街？”
“那可不行！我可不想被人认出来，传出去说最近悬案还没破，警察局局长居然在灯红酒绿。”
“穿便装怕什么？”
“不行！现在非常时期，外面的眼睛都尖着呢！”曹梦飞立马回绝，想了想说：“要不去你家吧，你媳妇儿不是在娘家吗？不会不方便吧，在外面的话哪都容易招惹是非。”
刘晋点了头：“说的也是，那就在我家喝吧，待会儿我去朋友的烟酒行搞点儿好酒来，实惠。那我就先上楼了，下班见。“说完，挺着大肚子一溜烟蹿上了楼梯。
曹梦飞看着前方，突然想到上次喝酒的时候李奇还在，又是一阵哀伤，他不知道杀死李奇的是什么妖怪，但他默默下定决心要惩奸除恶，让那个罪犯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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