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圣殿
一
“陛下…原来,已经死了啊…”随着一声可怕的长叹,在场的人都知道,曾经的王不复存在了。
“他怎么可能会死呢?”母亲两眼茫然,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滑出。
那不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君主吗?他在敌人的枪口下犹如神助,他在那些不自量力的西洲联军大举入侵之时挥师西进,用一场接一场的胜仗把西方列国的代表逼上了谈判桌,他参加了每一场决战,每一次都冲在了阵列的最前头,每一次都让敌人血流成河,他是破敌万千的勇士、他是受人爱戴的君父……
可是这样一个伟大的骑士,这样一个被神明所祝福的君主,怎么可能会轻易死去?
“父亲死了吗?”孩子低下了头,他也没有想到,从王都带过来的是这样一个消息。丈夫则任然自顾自地喝酒,就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母亲用手帕擦拭眼泪,这个脆弱的女人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这是一场阴谋啊!这是彼得家族的耻辱!”行政官站起身来,看着母亲,又盯着孩子,“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变,这是一次手足相残的谋杀!”
“那个男人,陛下的弟弟,我们曾经所敬爱的、温尔文雅的亲王,可耻地、惨无人道地背叛了他的哥哥!他大肆屠杀陛下的党羽和眼线,整个宫廷里死尸遍地,惨不忍睹。”
“这个有着篡权野心的男人为了成全自己可以戴上皇冠的美梦,杀死了陛下的六个亲生孩子。而其他和这个恶魔沆瀣一气的贵族也和皇族反目成仇,他们把皇后送出王都,解散了陛下的全部卫队,然后立刻宣布王位易主。”
孩子平静的棕色眼睛里烛火颤抖,而他那凝固的表情正如周围凝固的空气一样。
“真难道不能说是一次政变吗?那些禽兽不如的人犯下了弑君之罪,本应该遭到帝国律法的制裁,但是,这些在法院里吃着皇粮的蛆虫们在经过一次恶心的交易之后就相继倒戈,他们把自己的责任和忠义抛到了一边,等着新王提拔他们。他们还把陛下的遗体扔进了皇宫的下水道里,我们那有着赫赫战功的民族英雄死的时候连一个坟墓都没有!”
“现在,阿列克.彼得殿下,作为彼得先王此时唯一的儿子,维尔斯帝国御座的唯一正统,你将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你将成为了我们的最高统治者。我的陛下,你将前往王都,那些恶魔需要得到应有的制裁。”
头衔无比沉重,肩膀却幼小而羸弱。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此时与其说是看着还不如说是仰望了:那个男孩,在一个平凡的家庭、在一个平凡的地方,在一个平凡的时间,被加冕为王。他将统治的不是那些和他同龄的贵族们统领着的城堡、小镇甚至是乡村,他接下来的日子里将坐拥半个大陆的城市、人口、财富和世界上规模最庞大的军队。他只要动一动指头就可以左右这个国家或者大陆上另外一个国家的命运,他可以立刻堆起一座座金山银山、也可以在片刻之间灭亡东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
这就是权力的诱惑力,很多人为了得到它不惜与更多的、和他一样野心勃勃又心狠手辣的人做敌人。有时候会成功,成为驾驭所有人的存在;当然,失败往往代价惨重、万劫不复。
母亲拦在了孩子前面,把行政官隔开,朝着行政官大声斥道:“你休想!这是我唯一的儿子,你别想怂恿他,现在王宫有着敌人的层层守卫,他现在和你去那里就是送死啊,我不会让他去的,他会留在我的身边,他会在这里平安度过这一生的,饶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吧,对于一个老百姓来说,谁统治这个国家不都一样吗?”
也对,对于一位普通人来说,上层的权力变动又对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呢?对于底层人来说这样的变化简直是微乎其微。小老百姓哪会关心谁是国王。
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眼前的那个女人曾是先王的情人,而她的儿子将会是帝国的皇帝,他不能就在这里这个时候得罪她。女人优柔寡断,但是很明显这不能是令人望而止步的理由,他明白、他看得出来,藏在孩子心里的雄狮,于是他的自信油然而生。
“为什么不问一问陛下呢?”行政官紧皱眉头,“我们在帝国境内依然可以得到很多贵族的支持,只要我们能拿出拥有继承权的事实,那些贵族就会把他推上王位。”他知道只要那个孩子同意,一切都会顺利进行。
如今,阿列克,穿着破衣布的国王,年仅十六,面对着他的辅臣,挣脱了母亲的庇护,母亲恋恋不舍地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仿佛在求他。
“为了你可以离开这个破烂的房子,为了国家不被小人出卖,为了让彼得家族的诺言不负你的期盼,我为什么不接受呢?”阿列克声音很轻也很无力,所有人都应该明白一切都将因为他的决心而再一次被翻转。
“我怕他一去不回啊。”母亲扯着衣角抽噎道。
“别怕,我会保护好陛下的。”行政官柔声安慰母亲,“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会让他第一个回来,并把你们两个送往西方。”
并没有等那个母亲,他又朝着彼得伸出了他皱巴巴的手,那只手上有一枚金戒,还有一枚银戒:“我的陛下,请来吧,我叫弗米尔.戴克斯,先王的朋友兼内阁首相。”金属质感的铁手套,有一种义肢的感觉,弗米尔亲切的笑容让彼得感到心安意暖。
二
宫殿拥有着一条看似无尽的长廊,这个被称为彩虹圣殿的地方,永远不缺乏阴谋和邪恶的毒汤,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太阳在有点凹凸不平的彩绘玻璃上驻留片刻以后就化作七色光芒,在白色地板上绘出一条彩虹,血猩的红色、艳丽的黄色和高贵的紫色混合在一条色彩的河流里,就像画家手上那凌乱的调色板。
从窗外望去,维尔斯帝国的王都——夏眠,东大陆最大的城市,整个东方世界的心脏——以其最美的姿态、把其最迷人的地方展现在诸国大使那微微发抖的瞳孔里。无数轻信了谎话连篇的舆论媒体的西方人都被这里发达现代的景象打破了对东洲原有的印象。
巍峨的高楼和遮天蔽日的飞艇让皇宫整个下午都见不到太阳,诸国大使的私人车队都被连绵不绝的蒸汽列车堵在了马路上,整个王朝和国家在一场政变之后依然是一副万国来朝的繁盛景象。
上午的时间是无聊且悠闲的,贵族和外国使臣不是在餐桌上喝酒就是在花园里打牌。而在彩虹圣殿最豪华的那个房间里,一个特殊的人物正看着楼下一群谈笑风生的人,那些人里,有来自西方大国西德兰帝国的政治家,也有来自东洲诸小国的外交大使,还有维尔斯帝国的亲王。
尽管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个国家的上层正在经历一番洗牌,但是毕竟他们和这些事情毫无关系,所以他们都装聋作哑,冷眼旁观。
特殊的人物坐在维尔斯人给他安排的最豪华的房间里,整个房间就是为了讨好远在千里之外的、称霸西方的那个男人的,或者,让那个男人的使者可以舒服一点,给那个男人对维尔斯帝国留下一个好点的印象。
“西德兰的新使节似乎今天就会到这里,他们好像是为了来谈判东方贸易的。”一位穿着考究的黑色大衣的男人坐在靠窗户的那一侧,他独有的魅力让他的同僚——驻维尔斯帝国的外交官都不敢和他保持太近的距离。
一头棕色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的大礼帽,时髦的马裤和那只苍白的手上夺人眼球的三颗戒指,他似乎十分注重自己的神秘,永远不会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睛,除了在他习惯性地抬一抬自己帽子的时候。
这个男人被外交官称呼为:艾菲尔阁下。
“陛下派来的吗?”艾菲尔的手里拎着高脚杯,被子里冒着不知名的酒香。
“有消息说是庞莱宰相派来的。”
“哦?他有这个权力?”艾菲尔帽檐下眼睛微眯,他正在快速思考。
“我想是吧,他在帝国内有很多朋友,皇帝都拿他没有办法”
“两国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通商了,自从十几年前两国的那场战争以来…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西方商人的脸了,只有在圣诞节的那天,我才会去范.丹恩家开的酿酒厂里喝到在地窖里保存的葡萄酒,那里的葡萄酒桶甚至还散发着伏特加的味道。”外交官接着说。
艾菲尔只是微微一笑,用手撑着脸颊,确实,他来到这里也几个月了,从一路风尘仆仆赶来,再到适应、生活,他就注定缺少着两位曾经朝夕相处的伙伴——浓香的葡萄酒和心仪的姑娘。仿佛是在回忆似的,他说:“我记得范.丹恩家在东洲也有着规模不小的公司,据说在夏眠那家公司的总管是你的表兄,范.丹恩家和其他贵族大家都有婚姻,他会把酒卖给你。”
“对啊,所以他才会以我一个月薪水的价格卖一桶给我。”外交官自嘲似地说。
“希望新一批的使者过来的时候,会捎带上一点东西。我上两周还写信给了陛下,要他们带点酒水过来。”艾菲尔说。
“你是陛下的特使,这点要求陛下肯定会答应的。”外交官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房间外的长廊里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显然是一批人正朝这里走来。“他们好像来了。”
一行人推门而入,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身形魁梧的大汉,大汉的身后是一个年轻的小伙。艾菲尔迅速地扫视远道而来的诸位,在那个可疑的年轻人身上停留片刻,就微微抬起头,嘴角浮起微笑。
“有没有带酒来,各位。”艾菲尔勉强压抑心中的疑虑,对来的人问道。
“非常抱歉,艾菲尔先生,你现在身居要职,这些东西对你这样要时刻保持清醒的人来说没什么好处。庞莱宰相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大汉看到他那表情就像看到了一条癞皮狗一样。
“可是你们那个蠢货宰相管不着我,你们有陛下的授权吗?如果没有就请滚出去。”艾菲尔说的话就像是**桶,如果对方的心情也刚好不太舒服,那么两边也许会动起手来。
“我们可不需要陛下的授权,我们仅仅是代表庞莱大人来的。”大汉忍气吞声,但不代表他会接着吃第二次亏。
“那我有权让你们滚吗?”
“ok,各位,先别这么着急好吧,你们能不能先暂时和气一会儿呢?”外交官立刻插进来,
“我是埃森.波索伦,庞莱宰相的使者,我身后这位孩子是宰相大人派来的特使,叫阿尔曼.库斯汀”
艾菲尔看了看阿尔曼,那个年轻人可是有着十足的傲慢,灰色的头发,一脸自命不凡的表情,让他忍不住想一脚踹在他那目中无人的脸上。
那可能是一个有前途的孩子,但在以后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艾菲尔瞥了埃森一眼:“我早就知道阁下是要来和维尔斯王进行一些有关贸易的洽谈,但据我所知,那个新上位的草包可并不正统,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等一等,等到局势稳定以后…”
“我早已经知道他登基的消息,所以这对我们来说是一大筹码。”埃森说,“如果我们承认他的正统地位并支持他的王位,那么我们可以趁机开出一些将来对我们有利的条件,这是商机,蠢货,我们的宰相大人的眼光足够长远。”
“如果我们赢得了谈判,宰相大人很有可能会派遣我们做东方贸易公司的总督,这对于我们这些常年在外奔波但收入并不尽人意的外交官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站在埃森身后的阿尔曼说道。
“陛下可不喜欢这样,你以为我不知道庞莱打什么主意吗?”
“艾菲尔阁下,你就不打算回国吗?”阿尔曼浮现出一丝奇怪的笑容,“陛下也许需要你了,如果你还证明自己是陛下的忠犬的话。”
阿尔曼是一个令人厌恶的人,他很喜欢嘲弄别人,无论是在学院还是在外交部,并以此满足虚荣。
“我们也许还会在王都见面的,蛆虫们。”艾菲尔抬了抬他的大礼帽,然后理了理衣服,双手拿起报纸,“谈判的时候记得叫我。”
“还有,现在你们可以滚了,这里可是我的房间。”他接着说。
来者十分顺从地转身离去,埃森的脸上的样子并不好看,阿尔曼反而更加淡定。
“总有一天我会放空他身上的血。”埃森对阿尔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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