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3章 夜视
汉志当然无意于表演——并且也没有共同审美情调的观众。他的脚掌准确地拍在一只豹猫的尾椎部位。
这只不幸的豹猫从他头顶掠过，臀部与汉志的脚掌接触后便非常突然地加速，以数倍于初速的速度激射而出，砰地一声大响，十米之外一棵树巨震，叶落如雨。然而诡谲的是，以此速度撞在树上后，已无半分存活希望的豹猫并没有按常理顺着树身滑落，而是紧紧地粘贴在上面，似乎与树嵌合在了一起。
几乎是同时，汉志以左足为轴，身体倏然反转，双手轻柔前探——速度不快，但时机正好——每只手各自非常准确地抓住了一只豹猫的颈项——它们分左右突袭，目标却在间不容发之际消失，结果当然是在空中互撞得头晕眼花。
此时汉志只须随手一捏，便能了结两只豹猫的性命，而他的两只手确实也要本能地这样做，然而，汉志叹了口气，突然松手将它们远远甩开。
两只变异豹猫落地后抽搐半天，才恢复正常，然后恐惧地朝汉志望两眼，急忙飞奔而去，速度之快，动作之灵敏，便是旧时代号称短途冲刺之王的猎豹也望尘莫及。
新世界的夜幕降临犹如与旧时代的朝阳初升，万物在此刻苏醒，世界如巨大的怪兽，顷刻活了过来。
解决了凶猛的变异生物，发现自己除了拥有抗辐射能力之外，还拥有如此强大的战斗能力，汉志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兴奋，反而生出比自我认知障碍更深的忧虑，因为这能力似乎并没有经过个人意志的许可，而只是某种外挂程序的植入，此程序可以自检，也可以检测外部环境，并通过精确计算启动应对方式。这意味着自己除了记忆残缺，连对身体的控制权也是残缺的。
因为如果有一种程序可以植入，也就为别的任何程序植入敞开了大门，比如毁灭乃至自毁程序等。或者，记忆缺失也是一种程序植入，因为空白不等于空无，也可以是某种程序，比如格式化或删除程序。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自己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是否拥有完整的人格与意志自由？或者只是某种邪恶意志控制下的傀儡？这也是他为什么违反身体本能而没有捏死两只豹猫的原因。
这让他在恐惧之中略感安慰，好像自己还可以控制那名为“杀戮”的战斗程序——如果那真的只是程序的话。
黑夜之中，汉志像是被莫名触动了一下，忽然下意识地转头，发现左近有一高地。称其为山似乎略显抬举，但在平方数千米之内却无疑是最突出的地方。如果此处成为战场，那么占领这个制高点将是每一个指挥者必然的选择。
他转身抬腿就要向那山坡走去，但只走了一步就停了下来，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我好像并不是有意要向那个方向看的吧？并且它当初在我身后，若不是有什么动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怎么会突然想到去观察它呢？”他暗自思忖。
一阵痉挛般强烈的饥饿感扰乱了他的思索，虽然可以确定有东西扰动了自己，但却不能得出具体的印象。这其实也可以理解，因为他本身还没有从怀疑自我的困境中挣扎出来，而眼前的世界又是如此的诡异，这内外两种混乱状态交织叠加在一起，人没有疯掉已经说明意志力非常强悍了。
但这种反复的自我意识检查却让汉志得出一个柳暗花明的结论：看到山坡，不是想着登高望远或者借景抒情，而是立即意识到制高点对战争的重要性，这是非常纯粹的军事视角。这说明我从前的职业若非军人，也肯定与军事相关，而我的单体战斗能力不但支持上述推论，还说明我属于军队中的特种作战部队。
缺失的记忆在精神之海中似乎浮现出冰山一角，虽然只是一个隐约的轮廓，但毕竟也像是黑夜中的一点微光，在独行者眼中，已经弥足珍贵。
略感振奋的同时，饥饿感也越发清晰起来，胃中若有一只恶魔之手在不断抓挠。他走到那棵镶嵌着豹猫尸体的树前，想着是不是吃点生肉。这一路走来，他不是没有想过生火，并且记忆中也储存有大量野外生存的知识，但他发现那种知识所应对的“野外”与此刻的“野外”根本不是一回事。
不要说这里没有可以敲出火星的金属或岩石，甚至连枯败的干草树枝都罕见。至于具备聚焦功能的凹凸镜、电能或者化学能更不要妄想，因为这些器械与能源只有在工业系统完整的世界中才可以轻易找到。
一阵强烈的腐臭味传来，让汉志不禁掩鼻疾退。豹猫尸体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即已开始腐烂，看来这个世界的所有生态系统的循环周期都需要重新估量。
激烈的思考与剧烈的战斗都可以加快能量的消耗，何况汉志是在长途跋涉之后紧接着就进入战斗，而思考更是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所以他此时已经饿得近于饥不择食的地步，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对吃腐肉有着近于本能的拒绝。
他低头在地上寻找，试图发现白天经常可以找到的菌类植物，最后居然真的看到有好大一丛白色蘑菇生长在一棵大树根上，当他将一朵白菇塞入嘴中咀嚼时才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居然可以在暗中视物，而这种能力在黑夜刚刚降临时还不具备。因为他之前在观察山坡时看到的只是一片模糊的影子，而此刻，山坡上的几丛灌木、几棵矮树都历历在目。
这种能力是如何出现的？回想之前激发战斗模式的情景，汉志得出结论：”任何紧急迫切的状态都有可能激活某种相应的能力”。汉志嘴里塞满了白菇，两腮鼓胀，咀嚼的速度却放慢了，脸上表情似忧似喜，他想的是：姑且放下程序植入这个令人忧虑的念头，设想这是我本身就具备的能力，只是经过长久休眠后需要外部条件的刺激才能唤醒，那么我还有没有别的能力？如何才能激发？这究竟是一种解放还是一种束缚？
”当然是解放，当然是自由”！汉志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先前的战斗模式让他免于沦为豹猫的粪便，此时的视觉模式则让他可以制造粪便，长远来看，自由不自由的虽不好说，目前起码保证了他有思考自由的自由。所以他得承认，这能力的加持对自己是有益无害的，为了加强这种信心，他还将这句话郑重地说了出来，尽管嘴中因为塞满了白菇听起来更像某种意义不明的咕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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