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一 枷锁还是救赎
章四十一 枷锁还是救赎
科莱丽是温柔的，正如日升月落，四季轮转一样，是每一个与科莱丽相识的人都认可的真理。
可是科莱丽却没有得到与这份温柔相匹配的幸福，所有人都只能看到科莱丽那温柔如水的笑容，却从不曾真正读懂她眼底深处所埋藏的那份哀伤。
科莱丽有一个家，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因为这个地方充满的不是欢声笑语，而是驱之不散的浓浓阴霾。
和普通人家一样，这个家里有一个父亲，一个母亲，可是在科莱丽的记忆里，这个父亲和母亲与别人家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父亲嗜赌如命，母亲酒不离身，而科莱丽只是这两个人倾泄怒火的垃圾桶而已，科莱丽的脑海之中翻找不出任何值得留念的回忆，从小到大，留下来的向来只有痛苦的殴打，无尽的谩骂。
当别的孩子在展示自己的新玩具时，科莱丽觉得躲在屋子里没人打扰已经是一种难得的幸福了。
当别的孩子邀请她去泳池的时候，科莱丽只是温柔地笑着拒绝，于是旁观的大人们都笑着说道：“啊！这孩子好文静啊！”
殊不知科莱丽的微笑只是掩饰，拒绝也只是为了衣衫遮挡之下那一道道难看的伤痕不会暴露在朋友们面前。
科莱丽在外人面前向来是温柔恬静的，所以谁也不曾发觉她内心里藏着的那份痛苦！
就这样忍受着，煎熬着，早晚有一天，她要从这个恶心的地方逃出去，从那两个名为父母实为恶魔的人手中逃出去！
幼小的科莱丽还没有逃走的能力，所以只能期盼着明天，因为有明天，所以科莱丽从来不曾真的绝望。
可是，就在科莱丽十一岁的那年，绝望第一次降临了！
这一年，科莱丽的妹妹降生了。
这个原本的三口之家迎来了第四个成员，这在其他家庭里是值得欢呼的幸福之事，可是在科莱丽看来，这只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降生在这个家里是不幸的，这是科莱丽刻骨铭心的亲身体验！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来到这里？
不幸的人有一个不就够了吗？为什么还要有第二个？
这算什么？
科莱丽咬紧了牙关，质问上天，却没有得到任何的解释！
或许，提前扼杀掉这个新生命才是对她最好的救赎！
科莱丽内心里开始涌起了黑暗。
以这对父母的不负责任，科莱丽有很多的机会去完成这个救赎。
科莱丽颤抖着伸出了双手。
这脆弱不堪的新生命，只要轻轻握紧双手，就像是祈祷时的合十礼，一个伟大的救赎就完成了！
多么简单！多么轻松！
可是科莱丽却发现自己的双手仿佛中了最高级的僵化魔法，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握紧！
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滴在这个小生命的脸上，她看起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生？”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我的妹妹？”
科莱丽将妹妹抱在了怀里，感受着这个小生命在怀里轻轻蠕动。
科莱丽终于明白了，这个脆弱的新生命，是她新的枷锁。
可是那又怎么样？
科莱丽咬紧牙关，在心里默默下定了决心，她要保护这个小生命，她要带着这个妹妹一起逃离这个家。
从那天起，科莱丽便一直为了期望中的明天而努力着。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是——
这份温柔的保质期是多久呢？
又是一天深夜，结束了一天工作的科莱丽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工作的地方走出，然后慢悠悠地在幽静的街道里独自前行。
王城的治安不错，像一些不法分子夜间寻衅滋事的情况极少发生，而且科莱丽对于这些也是向来不在乎的，她虽然温柔恬静，可是风系契约者的实力却是毋庸置疑的，如果真有不长眼的撞上来，吃亏的肯定不是科莱丽自己。
也正是因为强大的实力傍身，科莱丽才能如此安心地在深夜里独行，不过，比起白天上课工作的充实感，科莱丽此时的内心中却只剩下了彷徨和空虚。
只有这时候的科莱丽才是最真实的，不用强颜欢笑去掩饰内心里的悲伤，很自然地将无助的情绪展现在脸上。
王城深夜的街道是如此的冷清，可是却完全敌不过科莱丽内心的苦涩，因为纵使是这样的地方，也比那个所谓的家更能给自己带来安慰。
哪怕只是一丝丝，科莱丽也想要伸手去紧紧抓住。
可是，世界上没有走不完的路。
看着眼前不远处的那所旧房子，科莱丽不禁放缓了步伐，眼中同时闪过厌恶与恐惧。
正如诺兰斯所猜想的那样，这所旧房子，就是科莱丽心心念念想要逃离的牢笼。
可是科莱丽却又不能逃走，因为，有些东西是科莱丽无论如何都舍弃不掉的。
科莱丽站在门口停下了脚步，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科莱丽伸出双手缓缓推开了大门，整个房子一片寂静，一片黑暗，只有正屋门口一盏昏暗的烛灯还依旧亮着，在黑暗中轻轻地摇曳。
烛灯捧在一双小小的手心里，手掌的主人是一个倚着门框熟睡的小女孩，小女孩的样貌很稚嫩，最多也就八九岁的样子，可是明明是这样一个青稚美好的年纪，可是小女孩的脸上却有一种与年龄不合的憔悴。
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究竟承受了什么样的压力，就连熟睡时的眉头都是皱起的，似乎正在处于噩梦的缭绕之中。
科莱丽的脚步很轻，可是小女孩还是立刻就醒了过来，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当看到科莱丽的身影之时，小女孩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欢喜的表情，在烛灯的映照下仿佛一个美丽的梦幻。
“姐姐，你回来啦？”小女孩刻意压低声音喊道，不过即便如此，小女孩语声里的喜悦也是显而易见的。
“嗯，我回来了。”科莱丽用一如往常的柔和声音答道。
明明是已经重复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场景，可是每当这个时候，科莱丽的内心都不由得深深刺痛。
科莱丽叹了一口气，轻轻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道：“米诺，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吗？如果困的话就自己先去睡，不用等我的。”
小女孩米诺摇了摇头：“我害怕一个人睡觉。”
科莱丽捏了捏米诺的脸蛋，笑着说道：“都已经九岁了，还不敢一个人睡觉，你也不害羞！”
米诺沮丧地嘟了嘟嘴：“可是、可是我就是害怕嘛！姐姐你每天都回来的这么晚，我真的害怕、害怕……”
“害怕什么？”科莱丽蹲在米诺面前，轻轻问道。
米诺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露出了一脸落寞的表情：“我害怕、害怕姐姐有一天突然再也不会回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科莱丽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她强行笑了笑，然后一把将米诺揽在了怀里：“不会的！你忘记姐姐跟你说过的话了吗？姐姐会一直保护米诺的，永远都不会抛下米诺，姐姐跟你保证过的！”
是啊！保证！
就是因为这份保证，科莱丽拼命压下了想要从这里逃走的冲动，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家给自己的伤口却从来不曾愈合过，反而在一天天地蔓延加深。
科莱丽用各种各样的工作去将时间堆满，想要用忙碌的感觉来麻痹自己，可是每当回到这个旧房子，那种恶心的感觉就会将那道伤口重新撕裂，连带着全身的每个毛孔都在痛苦地呻吟！
无以复加的刺痛感让科莱丽饱受折磨，在这个家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科莱丽难以忍受，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那份所谓的保证还能束缚自己多久。
科莱丽很害怕，比米诺还要害怕，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承受不住，会亲手将这份保证给毁掉！
“好了，米诺，已经很晚了，快去睡吧！”科莱丽再一次将痛苦深埋心底，松开了抱着米诺的双手。
“嗯！”米诺很听话地点了点头，脸上写满了幸福感。
看着妹妹脸上幸福的笑容，科莱丽也不禁轻轻笑了笑，妹妹是自己的枷锁，但或许也是一种救赎，为了这个美丽的笑容，科莱丽觉得自己还可以再继续努力一下！
“走吧！”科莱丽站起了身体，轻轻拉住了米诺的左手，可是米诺却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
米诺的动作很小，可是科莱丽却很敏锐地皱起了眉头：“你胳膊怎么了？”
米诺似乎愣了一下，笑着回道：“没怎么啊！姐姐，我们快去睡吧！”
说完米诺就若无其事地拉着科莱丽的手打算往里面走，可是科莱丽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姐姐？怎么了？”
科莱丽开口问道：“他们又打你了？”
“父亲今天又输了钱，心情不太好，所以……不过姐姐你不用担心，只是轻轻推了我一下，没事的！自从姐姐进入魔武学院之后，他们就不敢打我了的！”米诺故作轻松地解释，还故意在姐姐面前晃了晃左臂，示意自己没事。
可是科莱丽却是全然不信的：“米诺，你知道吗？你现在的表情就跟我当年跟朋友解释脸上淤伤时一模一样！我做过和你同样的事情，所以没人比我更明白，你是在说谎！”
米诺低下了头，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把胳膊伸出来！”
米诺抿了抿嘴角，并没有照做，反而又把手臂背在了后面：“已经处理过了，不要紧的……”
“伸出来！”科莱丽的声音加重了几分。
“不要！”米诺的声音很低，却很坚持。
科莱丽眉头越皱越紧，干脆直接自己动手去抓米诺的肩膀，米诺想要逃走，却发现姐姐现在已经直接动用了魔法，根本没有挣扎的机会。
科莱丽拉起了米诺左臂的衣袖，当看到衣袖下面故意裹得很紧，而且已经染红的纱布时，科莱丽眼中顿时就燃起了怒火。
“怎么弄的？！”
米诺沉默。
“好！你不说，我自己去问！”科莱丽说完就要抬脚。
“姐姐！”米诺连忙拉住了姐姐的手臂，“不要……”
“什么？”
“我说了不要！”米诺压低声音咬牙喊道。
“米诺……”科莱丽一下子愣住了，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米诺这个样子。
“姐姐！求求你了！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了！”米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科莱丽却没来由的有些恐慌。
“米诺，你、你在说什么啊？姐姐只是想要保护你啊……”
“保护？姐姐所谓的保护就是在米诺挨完毒打之后冲父母发发脾气吗？那么姐姐的保护未免也太廉价了！”
“姐姐，你知道吗？你所谓的保护，并不会让米诺下一次的痛苦减轻，你所谓的保护，只是你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
“不、不是这样的……”科莱丽想要否认。
“不是？那么为什么米诺挨打的时候，姐姐不在这里？工作？赚钱？为以后逃走做准备？都是骗人的！这些只是你逃避这个地方的借口！”
“米诺……”科莱丽惊恐地伸出手，却被米诺躲开了。
米诺的话语就好像一根尖刺一样刺进了科莱丽的内心，刺中了科莱丽内心深处最黑暗的地方。
科莱丽内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在她心里，这个妹妹究竟是什么？
枷锁？束缚自己的牢笼？
救赎？到底是谁的救赎？
“姐姐，米诺没用，没有姐姐那样的天赋……可是……可是米诺还是想要永远和姐姐在一起……为了能和姐姐在一起，米诺可以忍下所有的痛苦，不！只有米诺遭受了和姐姐同样的痛苦，米诺才有资格和姐姐在一起，只有米诺也遭受了同样的痛苦，姐姐才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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