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菌落与群狼（上）
柔和中透着一丝猩红的月光从决斗训练场上方的一处木架的缝隙中挥洒下来，在肮脏又坚硬的土地上留下一些斑驳的光点。
霍格扶起凯恩，他脱臼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恢复如初。霍格将他带到了木架下的石台上坐下。在往常，这里是监管与教头休息的地方。石台旁边有一处石桌，石桌上摆放着一个精美的水囊。
霍格将水囊朝凯恩的方向推过去，示意他需要多喝一些水。
在凯恩喉咙翻滚的声音停息了片刻之后，灰袍霍格开口说道：“红狼殿下，能给我一根辛莫莉烟卷吗？”
凯恩露出一丝笑容，从自己的皮甲里从翻出了两根皱巴巴的烟卷，又用霍格的火镰点燃，一根塞进了霍格那褶皱缺牙的嘴巴里，另一根叼在自己口中。
灰袍霍格深吸一口，让那辛辣甘甜的气息充盈进自己的肺里，直到再也憋不住时才缓缓将烟雾吐出，烟碱带来的快感冲击着他的脑袋里的那根神经，微弱的眩晕令他感到一丝难得的幸福和安宁。
“辛莫莉烟草真不愧是烟草之王，它无愧这长久以来的盛名……”霍格缓缓说道：“在这根之前，我抽的最后一根辛莫莉，还是毒蕈殿下亲手为我点燃的……那是大约三十年前了……”
在血色月光的照射之下，凯恩注视着面前这个盲眼的老者。一团团的烟雾在两人身边飘散开来，它们被吹来海风带走、稀释，味道越来越淡，也越来越远，渐渐的不再被人察觉——就像灰袍老者的那些隐秘回忆。
“红狼殿下。”灰袍霍格说道：“您是于何时回到这个世界中来的？”
凯恩回答道：“没多久……最多也就半年，黑棺出了问题，把我的脑子搅的一团糟，我的药剂师朋友费了不少功夫才勉强将我的意识引导回来，为此……他还不得不抹除了我的部分记忆……”
“跟我猜的差不多……这样，我便明白了。”霍格又缓缓的突出了一阵烟气，他说道：“那么，红狼殿下，您对毒蕈大人的‘菌落’了解多少呢？”
“不多，但也不少。”凯恩回答道：“如您所知，在那场动荡之前，我和雷瑞恩因为一些‘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暗中行走于世俗之中。我们跟着仅有的线索行进，这些缥缈的线索却将我们分开。我去了西方，借用古老家族之手建立起了一支暗藏于世的武装力量‘群狼’；而雷瑞恩去了东方，他建立起一支由伪学士、工匠、药剂师组成的渗透组织，名为‘菌落’。”
“的确如此，红狼殿下。”灰袍霍格说道：“您是群狼的首领，代号红狼；而雷瑞恩殿下代号为毒蕈。我们都知道这些。因为在当时的地下世界里，群狼与菌落是无数其他力量的噩梦。”
“还是不够，不然，我们也不会沦落到今天。”凯恩咧嘴一笑，笑容中充满了自嘲，他猩红的胡须颤动，无奈的说道：“这其中出了岔子。”
“是的。您遭了难，乘载您的黑棺消失于漆黑的大海……”灰袍霍格接道：“但在那时，我还没有加入菌落，所以对那时的事情所知不多……那么，红狼殿下，请问您有听说过毒鹅膏号吗？”
“略有耳闻，但却从未见过。”凯恩吸完了最后一口烟，他将烟蒂塞进嘴巴，连同还在燃烧着的火焰一起咀嚼起来，他用力将碎末咽下，又开口道：“听说那是一艘机括战船，是雷瑞恩为了救我而专门建造的。”
“那艘船几乎倾尽了毒蕈殿下的所有。”灰袍霍格接道：“也的确如此。那是一艘举世无双的船，毒蕈殿下为了救您曾想驾驶着她去追击利维坦。”
灰袍霍格继续说道：“利维坦每隔三十年洄游一次，按照原本的计划，您本应该可以早三十年回来的……但是，当时的我们，也出了一些岔子……”
凯恩的红瞳闪烁着红光，他再等待面前这个老人继续诉说。
“在毒鹅膏号建成的第二年，在她又一次出海的时候，毒蕈殿于怒涛之上救下了我与我的兄弟，为了报答殿下的恩情，我们选择加入菌落，为毒蕈殿下效力……从那时起，我便成了毒蕈殿下的助手。”
“在那时，我在毒鹅膏号上第一次见到了埃文殿下以及阿兹盖洛先生。”灰袍霍格继续说道：“阿兹盖洛先生拥有一件精良的骨质战甲，其中那些精细的机括让我无比震惊……后来我又听说，那些工艺是您亲手设计的。”
“这没什么。”凯恩说道：“阿兹盖洛那个家伙是出身于污魂之地的讨厌鬼。你知道的，我们与污魂之地有些渊源，我不想欠他太多。这些无关紧要，请您继续吧。”
“噢，抱歉，我真是又老又愚笨……让我想想……大概是在三十年之前，那时候离那头该死的利维坦巡游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毒鹅膏号正在准备着……”
“可就在毒鹅膏号即将出航的日子，毒蕈殿下却忽然带着我悄悄登了岸。”灰袍霍格的死眼猛然睁大，他用它们盯向凯恩，两道苍白的光线从中射出，他有些激动地说道：“因为菌落的秘谍为我们带来了一条消息，但这条消息太过古怪，以至于毒蕈殿下不得不亲自去调查。”
“噢？”凯恩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问道：“这消息您能够说出来吗？”
“当然，我当时就在场，亲耳所听！红狼殿下，这条信息是关于您的。”灰袍霍格说道：“密报称，他在不久之前，在东方的一处地下情报交易所曾亲眼见到了您！”
“这不可能！”凯恩猛然攥拳，手臂上的青筋爆出，他震惊无比，心脏也随之狂跳。
此时的凯恩脸色惨白，他阴沉的从颤抖的喉咙中挤出了几个字：“请继续！”
“这对于凡人来说却时不可思议，但您是红狼殿下啊。”灰袍霍格继续说道：“您总是在创造着奇迹，不是吗？所以，毒蕈殿下需要找到您，需要与您相见……毕竟已经三十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再挂念您……”
“后来，我们如愿找到了您。那是在神圣同盟领土内的一场贵族军官的晚宴上，我与毒蕈殿下坐在了您的对面，可您却装作不认识我们……”
“晚宴结束后，你们于顶楼露台上相见。您对毒蕈殿下的到来感到震惊，后来……你们在那打了一架，你们都用匕首都捅进了对方的血肉，但很不幸，您输了——毒蕈殿下的匕首上可是猝着我专门为他调配的剧毒，就像今晚时这样。”
凯恩的语气变得冰冷：“继续，霍格。”
“我们将您安置在了一处安全之地，由我来为您解毒。我们需要知道您的意图。是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毒蕈殿下为了您重新暴露在世俗之下，而您的妻子——埃文殿下还在毒鹅膏号上对着海洋流泪，为什么，为什么您会出现在一场世俗的晚宴之上，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灰袍霍格的语气开始急切，他继续说道：“您知道今晚为何我先将您杀死再将您救下吗——因为我察觉到了，三十年前的那个红狼，他不是你！”
“我是一个瞎子，您还记得吗？是的，我从出生就如此，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我只能通过声音来认识这个世界，瞎子的听觉总是高于常人，不是吗？”
“我的毒药……它会使中毒之人的心脏加速跳动，当快无可快之时，它便会爆裂，就像是燃在体内的一朵烟花——但今晚您的心跳音与三十年前，那个躺在我面前的红狼不一样——很细微，但我能察觉到！他的心跳与您相比，要更‘纤细’一些……是的，没错，‘纤细’。”
此时的凯恩面如冰霜，他手指的攥拳的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响动，他原本猩红的眸子现在变得犹如一滩愤怒的稠血。
他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个苍老的灰袍子，用沉默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在我们询问那个假红狼之前，他却从我们面前离开了。他耍了一个高明的戏法，骗过了毒蕈殿下与我。”
灰袍霍格继续说道：“而同时，海上的消息也传了过来。那时是由我的兄弟巴博萨操控毒鹅膏号——请别怀疑，殿下。我们的父亲可曾是提拉公国的海军上将，而巴博萨正是他最优秀的继承人。”
“当时，除了毒蕈殿下也只有他才能操控得了毒鹅膏……可是在三十年前他却失手了，因为那时的条件太过恶劣，他们没能杀死那头洄游的利维坦……
“随后，听说世俗中还有一些残余的群狼需要照顾，埃文殿下便带人上了岸，并且与我的兄弟约定，三十年后会再来找他渔猎。”
凯恩说道：“告诉我，你们之后的事情。”
“后来，我们在大陆各地追查您的线索……毒蕈殿下似乎察觉到了这件事情很不寻常。他要求菌落对于此事要向群狼保密——红狼殿下，您知道的，当时的群狼是由埃文殿下领导……而埃文殿下，她有时候太过感性……在当时，隐藏在世俗中的力量十分驳杂，我们不敢冒险。”
“又过了一年，我们跟随红狼最后的线索来到了血骷群岛……但是我却意外身染了海岛瘟疫——尽管我自己就是药剂师，可当时我已无力为自己调配药剂了，我的脑袋里乱成一团……”
“毒蕈殿下一直照顾着我，可就在我即将痊愈的时候——那是一个夜晚，毒蕈殿下收到了红狼留给他消息要他前往熔岩岛……啊，那晚在他离去之前，他曾为我点燃了最后一根辛莫莉烟草。殿下告诉我，这趟行程或许会有危险，但他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他让我呆在这里，等他回来……可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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