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鬼话连篇
“新鲜少女的味道如何，她们的肉好吃吗？”
青杉内心毫无波动地笑了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角和嘴角直咧入耳根和鬓发间。
“看起来是很不错的食材呢。”
“狐大人，这不是我们抓来的，是棺材铺的吊死鬼送来的，它们要我们加入它们，阴谋反对大人们，所以才送给我们看管的。我们忍不住，就偷吃了一些，送来的时候，她们就已经被杀了。我们对天发誓，我们从来没有出过这个门。”
五只恶鬼，都是一样的半透明鬼躯，臃肿肥胖，脸上的面具也是一样的饿死鬼，只是大小不一，有肥壮的，有佝偻的，有痴肥的，还有只小一点的，看起来是整整齐齐的一家人。
最肥壮的恶鬼三两步爬到门前，对着青杉的脚不停磕头，一边抓起了一把陈米，把米献到了青杉面前，鬼脸面具上满是谄媚之色，语气阿谀。
“狐大人，我是这当家的，您看这米，多好的米啊！这整个三涂城，也只有我家米铺能制出这等好米，可以说，没有了我家的上等好米，三涂城不多时就得暴动一次。看在我们一直兢兢业业制作鬼米的苦工上，请狐大人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青杉从肥壮的饿死鬼手上接过了陈米，放在手中细细打量，仔细嗅着它的气味。
陈米上面有着天上雨水的鱼腥味，还有彼岸花的香味，以及泥腥味和一些香火味，就像是四种事物和成的面团一样。
“确实是好米，我们有多久没吃过真正的大米了。”
青杉从掌心燃起一团狐火，烘烤着陈米，嗅着它蒸发时散发的恶臭腥味。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呢。”
肥壮的饿死鬼显然理解不了青杉的脑回路，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谄媚阿谀。
“大人，您不是说过，等大王修成了鬼仙，就能带我们离开这里吗。”
“还有呢？”
“您没醒的时候，龙大人和魈大人还说过，或许封印住阴天子的触须也是一种办法。”
“还有呢？”
“还有吗？”
青杉指了指腰间用红绳挂着的龙鬼面具和魈鬼面具。
“无面鬼呢？”
“无面鬼？”
饿死鬼满脸茫然，就仿佛没听说过无面鬼一般。
黑色石碑上，无面鬼处在三鬼贤正中间的位置，而饿死鬼认识三位鬼贤，没理由不认得无面鬼。
“您说得是大王吗？”
“大王的事，你知道些什么？”
肥壮饿死鬼猛摇了摇头，一脸畏惧，惊骇惶恐。
“大王不是死了，等着尸解成仙吗？您为什么这么问我。大王的事情，只有大人你们知道。小的什么也不知道。”
青杉看着饿死鬼畏惧的肥腻脸庞，又瞥了眼桌上摆着的两具少女尸体，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眸。
“真是好米啊，可惜还是比不上人肉。”
青杉抓起一把陈米，放到鼻端下细细嗅着，露出沉醉的神情。
“好米，就该配上好肉才行。不请我上座吗！”
“狐大人，您别开玩笑了。”
肥壮饿死鬼一边说着，一边却让开了一条进门的通道。
“我们都是良民，不知道多少次死而复生前，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像畜生一样吃人呢。您放心，等一下我就把她们埋了，再买上好的香烛供奉她们。”
“安心吧。”
青杉尖笑着大踏步走进了店里，径直向着摆放少女尸骸的方桌走去。
“我的事情，你们不要乱说，尤其是不能告诉龙鬼和魈鬼。今天的事，我可以当做没看到，但是下不为例，你们明白吗！”
青杉眼睛向前看着，眼角却睃向身后，托狐鬼面具夸张表情的福，咧入鬓发的狭长眼眸让他能清晰看到身后饿死鬼的表情。
“等一下，我还要去棺材铺，它那里怎么走来着。”
饿死鬼看着青杉慢慢接近方桌上的少女尸体，脸色渐渐阴沉起来，畏惧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人您真是健忘，棺材铺不就在城门口的三棵大柳树下吗。”
饿死鬼说着说着，脸上的神情猛然变得狰狞，身躯更是充气般膨胀起来，随后冲着方桌边的四只饿死鬼大吼：“它是假的狐鬼！操刀砍了他！”
它们显然早有预谋，肥壮饿死鬼还没吼完，三只大饿死鬼就从米袋中抽出了一柄柄血迹斑斑的庞大剁骨刀，悍勇的向着青杉扑了过去。
最小的饿死鬼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后，也向着青杉身后大吼了一声“阿妈！我也来！”，然后居然也从米袋中掏出了一柄杀猪刀，跟在三只大饿死鬼身后，神情狰狞的向青杉撞了过去。
“这才对吗，恶鬼就要有恶鬼的样子！”
青杉早有预料，丝毫不惧，转头一口狐火喷向门口的肥壮母夜叉。
肥壮饿死鬼显然也有防备，灵活的一个翻滚，居然避开了青杉准备多时的一口狐火。
“你们都得死，大王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肥壮饿死鬼翻滚躲开青杉的狐火，靠在门口，猛然咧开了血盆大口，一手插进自己口中，从口中缓缓抽出了一柄锈迹斑斑的巨大剁骨刀。
剁骨刀有砧板大，一臂之长，刀身上满是暗红血迹。肥壮饿死鬼更是恐怖，身躯膨化，肥壮到直接堵住了门口，她的五官因为赘肉而扭曲挤到了一起，头上生出了黑色犄角，獠牙外露，青面大口，活脱脱一只只地狱母夜叉。
“大王！我是你们大爷！”
青杉冷笑一声，摊开两手，左右手中各自燃起两团幽蓝狐火，压根不管身后堵门的夜叉鬼，直接双手撑地，四肢着地蹲坐在地上，仿佛一只狐狸一样，随后，运转起体内的狐火裹住了身躯。
青杉现在可不是单纯的人类，戴上面具之后，他也是半个鬼，而且是鬼中圣贤，蓝眼狐鬼！
狐鬼最强大的能力，不是龙鬼一样的钢铁之躯，而是粼粼如沧海，离离似星辰的弥天鬼火。
随着青杉将循行全身的元气和狐火灌入脑部的狐火之心，狐鬼面具猛然暴动起来，它自行张开了血盆大口，仰天长啸。
狐火如瀚海归墟般倾泻入狐火之心，不过片刻，立即如天河悬倾，以十倍百倍的汹涌之势从狐火之心中倒卷而出，如潮如水的狐火瞬间淹没了青杉的体表，在他的头顶虚空处形成一只充塞满整个米铺的巨大六尾狐狸。
狐火源源不绝的从青杉身躯中涌出，令六尾鬼狐不断凝实，最后形成如同面具鬼影一样的半透明湛蓝六尾狐狸。鬼狐身周，荧荧鬼火飘荡，阴寒气息，波涛般回卷翻涌。
青杉操纵着六尾鬼狐，俯瞰着身下五只渺小而弱小的肥壮饿死鬼，微微眯起了眼眸。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给了你们对抗我的勇气！只是稍微的试探一下而已，立即对他拔刀相向，你们的脑子里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
六尾狐狸蹲坐在青杉身上，狐火完全裹住了他的身体，它蹲坐在米铺中，仅仅只是身体自然散发的火焰辐射，就烘烤得整个米铺的陈米迅速蒸发，五只饿死鬼的鬼躯更是被狐火燎得如热浪中的空气一样扭曲晃动起来，仿佛将熄的烛火。
五只饿死鬼完全没想到青杉忽然会变成一只六尾鬼狐，不仅吓得楞在原地，就连手中的杀猪刀也被吓得掉在了地上，再没有一点之前的悍勇和狰狞残暴。
它们眼中满是恐惧，浑身不断颤抖，面对着浑身燃着狐火的六尾巨狐不断倒退，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马上又俯伏在地，对着他不断磕头，恢复了一开始的卑贱低微。
“狐大人，小的们刚才只是一时糊涂，以为您还是不想放过我们。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狐大人您还是威风如故。”
“狐大人，您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小的们马上给您去办。”
“对了，狐大人您不是赶着要去棺材铺救那群学生吗。您这么久没有醒了，对三涂城一定有些陌生了，小的们很乐意为您效劳。”
青杉有些意动，因为他确实急着去棺材铺。但是，他马上发现，四只饿死鬼加一只母夜叉虽然对着他卑微的跪下，但是它们的肥壮身躯却都没有离开那该死的杀猪刀，而是就跪在杀人凶器咫尺之遥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暴起伤人。
“让我考虑一下。”
青杉一边假意思索着，一边摆动一条尾巴将之前喷吐向母夜叉鬼的小团狐火卷回了身体之中。
“大王的事情，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还有阴天子的事情，你们知道些什么？”
“狐大人，大王的事情，我们这些草民哪能知道些什么。至于阴天子，也只有大王和大人们知道，棺材铺的吊死鬼们也不知道从哪里道听途说的，一定是在瞎搞，您放心就好了。”
“本大人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四只肥壮饿死鬼齐齐将目光转向了夜叉鬼，夜叉鬼偷偷觑了眼身旁的剁骨刀，低头思索了一会，对着青杉猛摇了摇头，还是一脸的谄媚之色。
“不知道。狐大人，这种事情，只有大人们才知道，小的们哪能知道。小的给您引路就好了，或许棺材铺的吊死鬼会知道些什么。”
“哦！”青杉沉默了片刻，看向米铺门梁上的黄色符纸。
“五斗米道的祭酒，三途城里，除了你这里，还有别家吗。”
“关于修道士的事情，狐大人您才是最清楚的人，小的只是祖上有幸获得过这道符咒而已。”
“既然这样，我去见一下棺材铺的吊死鬼吧。”
青杉感觉也有些倦了。狐鬼面具的力量，本身只是消耗面具自身的元气，但是操纵它，却需要耗费他巨大的精神，凝聚六尾鬼狐这种大招，更是无比耗费心神，眼下，他都不知道他的面具表情是什么模样了。
“好想睡一觉啊。”
青杉摸了摸面具上的表情，发现它已经像是深海鱼类，长得随意的，都已经超出他能想象的范围了。
“你们说实话，我是不是很帅？”
青杉慢慢从地上站起身，解除了四肢着地的蹲坐姿势，伸了个懒腰。
六尾鬼狐在青杉身后缓缓黯淡，狐火慢慢倒流回了他的身体之中。
五只饿死鬼对视一眼，默契点头，齐齐对着青杉竖起了大拇指。
“帅！靓！威武！狐大人真乃是世间第一美男子！”
“你们不要说谎话，我这个人喜欢听实话。”
“小的们哪敢在您面前说谎。”
五只饿死鬼看了眼青杉狰狞的面容，面具上的表情都扭曲到了一起，像是一个个大胖苦瓜一样。
“狐大人活着时是绝世美男子，现在作鬼了，也是鬼中第一美男子。龙鬼大人和魈鬼大人和您比起来，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您不愧是三涂城百官之首，周公贤相，端的是世间伟男子，人间大丈夫。”
“话很中听，不愧是祭酒之后。”
不等六尾鬼狐完全流入身体，青杉抬起脚步往门外迈去，看也不看跪伏着的五只饿死鬼。
毕竟，他的时间很宝贵，棺材铺还有一群人等着他去救呢。
“狐大人，您这就走了？”
五只饿死鬼显然不敢相信，狐鬼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它们。
“怎么，你们还要留我吃饭吗？”
青杉手托脸颊，如少女一般自恋的抚着鬓发。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也理解你们的苦处，大家都不容易，你们说话又好听，我刚好也喜欢听实话，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狐大人英明！”五只饿死鬼欣喜如狂，纷纷磕头大谢，好话和马屁倾胸而出，把生平死后听过的马屁都掏了出来，大声赞美。
“狐大人，您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浮云皓月白，霜竹素雪明，都不及狐大人您尾巴尖上的毫毛高风亮节。”
“天不生夫子，万古如长夜。贤不举大人，长夜到万古。狐大人您就是鬼中夫子，鬼道圣人啊。”
“........”
五只饿死鬼不愧是经营大米铺的生意人，马屁露骨而不下流，吹捧得青杉都有些飘飘然了。
飘飘然的，有点不想杀它们了。
青杉立即改变了注意，它们的马屁太好听了，他原本准备走出去，等它们再准备开饭吃人时，再忽然杀回来一个个烧死它们，让它们感受一下什么是绝望。
现在，他等不及了！
不等五只饿死鬼起身，青杉操纵着还未完全消散的六尾鬼狐急袭了它们，六条大尾巴猛然出击，趁四只饿死鬼和一只夜叉鬼没有防备直接卷起了它们。
青杉特地照顾了一下小饿死鬼，用两只鬼狐尾巴卷起了它。他最讨厌熊孩子了，尤其是穷凶极恶的坏孩子，在他看来，这类人，不是孩子，只是恰好侏儒的恶鬼而已。
“惊不惊恐，绝不绝望！狐大人又回来了！”
青杉从门槛前回过了头，凝视向鬼狐尾巴尖上的五只恶鬼。
然而，五只饿死鬼脸上，却没有他期待的惊恐表情，它们每个鬼，脸上的表情都是同样穷凶极恶，手中紧握着剁骨刀，不停挥砍着鬼狐的尾巴，意图挣脱尾巴的束缚。
青杉不由把目光凝聚在它们手中的剁骨刀上，虽然有些意外，不过他果然还是没有猜错，它们丝毫没有悔改之心，一直都在伺机偷袭，不然不可能每人手中都刚好握着剁骨刀。
“卖米的，为什么会有五把屠夫的刀。你们生前，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因为没有惊吓到五只饿死鬼，青杉感觉到有些意兴阑珊。
“我呸！”
夜叉鬼不愧是当家的，被鬼狐尾巴捆住，其它四只鬼都已经被狐火燎得奄奄一息，她却仍然悍勇，向着青杉吐了一口唾沫。
“出尔反尔，小人行径！”
青杉不屑躲避她的唾液，直接以狐火将其烧成秽气。
“你们可是鬼啊。做人要讲信用，做鬼要讲什么？如果做鬼也要讲信用，那是不是也要讲仁义？如果要讲仁义，那么你们为什么把她们凌虐至死？”
青杉直接操纵着狐火尾巴狠狠抽了母夜叉一个耳光。
“如果你们能说出，她们该被凌虐至死的罪过，我立即放了你们。既然说不出，我就用狐火把你们一个个慢慢煮死，让你们也试试她们的痛苦。”
“她们不是我们杀的，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鬼话，简直没有一句是可以相信的。”
青杉已经没有兴趣再听五只饿死鬼的辩解，直接以狐火包裹住了它们，从脚开始，慢慢焚烧它们的身躯。
“你们以为我是瞎的吗？人死后，血液会在10小时内凝固，半个小时就会出现尸僵，她们的样子，像是死了很久的样子吗。”
随着狐火慢慢吞没五只恶鬼的身躯，它们在火焰中发出了凄厉的哀嚎。它们在火焰中不停挣扎打滚，想要扑灭身上的鬼火，却被狐尾捆住动弹不得，就像火刑架上的犯人一样，扭曲如虫，痛苦的慢慢承受着火焰炙烤，想死却死不了。
残酷的火刑，直接摧毁了它们的理智，它们之前的市侩，反复无常，阴暗祸心，在猛烈的狐火之中，全被烧成了虚无，求饶吹捧的话语再也不能说出来，巧舌如簧，也只如泡影。
痛苦的哀嚎，响彻着，祭奠着方桌上惨死的女孩们。
青杉本以为，他是刚强的，是铁面无情的，可以无动于衷地看着五只饿死鬼一点点被烧成灰烬，只是......
“算了，不值得为它们浪费时间。”
只是，他的无情也只是持续了片刻，仅仅没过多久，他的心就在它们的哀嚎中软弱了，找了个借口，直接把它们都烧成了灰烬。
“为什么你们能这么残忍呢？难道你们听不见她们的哀声，看不见她们的惨状吗？”
青杉是灵媒体质，会对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所以他是软弱的，从来狠不下心。就算是杀只鸡，他也会为它感到哀痛。
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
鬼类和蛮夷都一样，是不讲理的，不会因为人的心软而放下屠刀。历史，足为诚挚良善之人的警诫。
青杉把眼前血腥的一幕，尤其是两个女孩死不瞑目的惊恐神情，深深记在了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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