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秋末灭霸惨案（下）
木门“吱呀呀”地打开，这轻微的开门响声，甚至盖过了王真军的痛呼之声，显得格外沉重。
一个修长的人影，从门内缓缓而出，他的身影被围墙的阴影遮挡，看得不甚清切，他手中握着一把又细又长的长剑，满脸皆是鄙夷之色，对着不断嚎叫的王真军轻喝：“滚！”
王真军脸上咬牙轻哼，漏出不易察觉的痛恨之色，但终究没说出些什么来，狠狠地向后跑去，苗小刀心中命令：“给我跟紧他！”做好了偷袭准备的刀刀，收回身形，坠上了王真军。
“真是好胆色！”那人轻轻出声，“在我门前，敢伤轮法会的狗！”
“呵，轮法会？呸！确实是一群狗！”苗小刀同样轻轻地出声，丝毫没有因为愤怒，而影响自己的呼吸，打乱身体的节奏。
此刻两人距离不到十米，这个距离，对于他们这个阶级的战士来说，瞬息之间便到。
苗小刀使用的是巨剑，巨剑沉重势猛，对上身材巨大的魔族，可谓占尽便宜，但对上同样敏捷的战士，就稍稍吃亏了。
明白了处境，苗小刀暗自恼怒，怎么一顺手，就把巨剑取出来了，完全忘记了对手，只是人类而已，此刻再想换也来不及了，从金币袋中取出物品虽只是眨眼间功夫，但剑士都极为敏捷，绝对能抓住这眨眼的功夫，占得先机。
若此刻路灯再亮一些，苗小刀的头多漏出巨剑边缘一些，莫迪完全可能会认出来这位，正是当初摆了野狼团大当家麦迪肯一道的苗小刀，而且也正是因为魔剑小队，野狼团才铤而走险，导致最后被魔剑小队歼灭。
莫迪若是认出苗小刀，他说不定会找个由头，直接开溜，虽然苗小刀的战力远超过他，但一心想跑的话，苗小刀绝对没办法留下他。
即便是没有认出苗小刀，以莫迪的身手，小心周旋之下，也不会败在三剑之内。
世上没有如果，两年的安逸生活，接连击败各路地下势力的高手，让莫迪失去了在野外生存时刻保持的敬畏之心，心态，也在慢慢转变，直到临死的那一刻，他还认为，在法兰城中的势力中，他是武力第一。
两人对峙之时，北面的半空，突然想起“彤彤”两声巨响，整个法兰城都被惊醒了！
此起彼伏的犬声沸腾，渐渐响成一片，无数的油灯亮了起来，睡眼朦胧的人们，半开窗户，向外张望。
路边的小院子中，突然传来“哇”的小孩哭声。
莫迪无声无息地动了，长剑隐于身后，左臂在前平举，向苗小刀极速靠近。
苗小刀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脚！他想攻击我的脚！
苗小刀一踢剑尖，巨剑跳起，封挡了莫迪的进攻线路，侧身前冲，巨剑由前转后，剑刃在双臂的带动下，奔着莫迪的脖颈而去。
莫迪见状立时矮身，就待冲过巨剑之下，回身再做打算。
他到此时还认为，这是帮派争斗，见血即止。
苗小刀这两年的日子，和莫迪这两年的日子，完全是一个在地，一个在天。
一个在魔兽利爪下，苦苦求生，一个在温柔金窟中，享受消福。
此刻，他们的出手目的，也大有不同，一个在逝去亲人的痛苦下，含恨出手，一个却视对手为敌对帮派的打手，乐意奉陪争斗。
这番对比之下，生死立现！
莫迪矮身仰头中，双眼魔怔般地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刀刃，心底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一招中竟有三次变化？
到底要什么实力，才能做到这么自然？
是堡里的人？不对啊，堡里的人，自己基本都见过……
巨剑在莫迪矮身的同时，变换了角度，变换了行进线路，从矮身前冲的莫迪脸部中央，毫无阻滞地划过，莫迪胸部以上，连同头部，中央一寸，完全消失，变成了两扇毫无生气的肉。
莫迪满心的疑虑，只能到黄泉之下去探知了。
“逃到哪里去了？”苗小刀头也未回，沿着王真军消失的街道，追了过去。
“小刀！”罗生追赶上来，将乌莲的狠话，撂了出来：“斩草除根！”
“吓一吓！”苗小刀命令道，他收到刀刀的回话，王真军离开之后，竟慢悠悠地走了起来，认为莫迪，一定能挡住追兵。
让他这么慢悠悠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引出那什么轮法会的高层？
这时，苗小刀还不清楚，他已经杀了轮法会的最高层之一，还在纳闷，一位首领，明明有资深阶段，战力却低得出奇，他虽与莫迪有过一面之缘，但完全没给他留下丝毫印象，也没认出他的剑下亡魂，就是昔日的野狼团团副。
他哪里知道，地下势力，正职职业者就已能撑起一个帮会。能达到正职的职业者，不管到哪里做事，到手的报酬，不会比做恶人少，何必赔上自己的终身信誉，当一个恶人呢？
那两声巨大的轰响，将皇宫护卫队，牢牢地控制在了里谢里雅堡的护堡河之内，除却这片不可能被攻破的区域，在护堡河之外的广大城区，除却魔剑小队，巡守营、治安所、护卫队三万余人，最高武力者，不过正职而已。
这个夜里，里谢里雅堡处处戒严，人人紧张，似乎回到了那场旷世大战之中，时刻准备着。
一夜之后，城南七百余青壮年惨死。
武安街三十六号，长安街一百一十五号，常胜街中段，兴隆街尾，昌盛街……城南十数处位置，都拉起了长长的警戒条，严禁行人通过。
巡守营的七位大队长，治安所两位首领，护卫队五位队长，站在兴隆街上的一处院子内。
杀戮的起点，是武安街三十六号，死四十一人，长安街一百一十五号，死六十三人，常胜街，死一人……昌盛街这一处，是杀戮的终点，死两百一十二人。
巡守营的一位大队长阴沉着脸，翻开了盖着王真国的白布，确认了是他，沉默地站了起来，另一位大队长拍了拍他的肩头，他立刻强打起了笑脸。
“死得好啊！”那大队长的语气，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死也应该死在我们手上，这算什么事！”治安所的刘所长走了过来，颇有些埋怨，脸上神色，却也是快活。
“算了吧，老刘，你们要是能抓，就不用等到今天了！”
“没有证据，我哪里敢抓良民？”刘所长笑道，却加重了“良民”二字的发音，两人相视一笑，都是乐在心底。
“哼！”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怒极，不知道他们是为城中发生了这么大的命案生气，还是失去了某些灰色收入生气。
“你说也怪啊，昨天晚上，皇宫卫队竟然没派人出来。”见与死者有关的嫌疑人员走了，几位地位相当者，开始讨论起来，“砍掉这么些人，至少也得四五个钟头吧，随便出来一个中队……”
“你小子昨天晚上，死在哪个婆娘肚皮上了？”
“你……”
“你个锤子你！炸在皇宫城墙上的两发爆炎蛋，那么大声响，你没听见？”
“炸皇宫！”那位队长一听，当时就跳了起来，“皇宫情况怎么样？什么人干的？”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坏人！”
“皇宫好得很！爆炎蛋在五十多米的空中炸开，没伤到皇宫丝毫……”
“这招绝啊……”另一位大队长接过话头，“我们的水平，大家也都知道，根本看都看不到人，人家怕什么？就怕那两支……那爆炎蛋一响，谁敢离开皇宫？都怕中调虎离山！”
“谁说没看到人！昨天晚上我们大队执勤，就遇到了！还留下了一个活口！”
“活口？”
“勉强算是吧，不过能不能活过今天，要看他运气了……昨晚巡逻队报告，在长安街街口……”
武安街三十六号，是乌有良夫妇的房产，但乌有良夫妻二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离世了。这处房产二十年来的实际拥有者，是一位名叫伊乐静的老人，可现在，这位老人也失去了踪影，案件一时陷入了僵局。
直到冒险工会与数个协会的工作人员，无意间加入，配合了调查，整件事情的原委，才慢慢展现出来。很快，魔剑小队的全部资料，摆在了国王的案几上，这份档案，包括了魔剑小队五位队员，从职业者就职试炼，一直到在莎莲娜防线几个要塞中服役的全部资料。
五位异界来人！
“太张狂了！严惩！必须严惩！”
年迈的大臣出列，高声表达心意，大殿中，瞬间跪倒一片，未跪倒的，除了国王和他身后的王仆，只余左相、大祭司二人而已。
国王沉吟半响，迟迟不曾开口。
左相不动声色地看着大祭司。
“判死刑吧！”大祭司淡淡开口，“镇里会安排他们去探索封印松动之地。”
“情况到底如何了？”国王的心思，立刻被封印松动之地全部吸引住了。
“不太妙，损了两个中队。”大祭司依旧是语气平淡，听在大殿众人耳中，却是浑身剧震。
能进这个大殿的，无一不是王国上层，无一不知晓，阿斯提亚镇的两个中队，是什么概念，在有限的历史文书中，阿斯提亚小队的覆灭记录，都从未有过！
两个阿斯提亚中队！
千位正职以上职业者！
“那……”
“放心，这把魔剑，至少能为我们探明封印内的情况。”
“就一支小队？”
“现有小队中，完全由异界人组成的，不到三十支，魔剑是其中之一。”
“哦~”大家唏嘘，原来如此，原来这些人这么恶毒，这么狠辣，竟完全都是异界来人！该死的异界人！
“以目前这个数量完全不够……希望左相，加大对异界人的召唤。”
“这是我份内之事。”左相淡淡道，那意思是，你别来指手画脚！
杀人者魔剑小队，被判了死刑，官文上，却不能这么写。
普通民众一觉醒来，发现在他们身边作威作福的一群人，突然死绝了，奔走相告的，是一件无头惨案，一场杀掉了无数恶棍的庆典，一桩无从查起的“秋末灭霸”。
那个冬天，天气很冷，民众心中，却是极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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