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夜色笼，血意寒
夜色渐笼，残红未消，只是让风带走了那份刺鼻的腥甜，血依然在，只是不再显得那么的耀眼。
远处寂静的河边，尸体被扔得到处都是，仿如割倒的野草，萧索而又悲凉，在红色的河水里氤氲蔓延。
一汪浸水的草泊里，慕容初雪微微地动了动手指，腹部那里孕肓着生命的地方有着一阵阵钻心的疼痛感传来，有婴儿尚未成形的臂骨探出体外，被水泡过之后是一抹惨淡的白色残肉。
慕容初雪感觉很困，很想就此睡着了不再醒来，可那份疼痛的感觉却实在过于强烈了，令她艰难地皱起眉头，微微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强忍着剧烈的呕吐感，嘴里却呢喃出一声撒娇似的梦呓:“哥哥，雪儿好累啊！你背着雪儿睡，好不好？雪儿不要起来，外面天气太凉了呀！”
意识已经在开始恢复，但还是有一些朦胧，她还是未能分辩出自己身处何方。腹部的疼痛已经开始漫延至全身，让她实在有些难以承受这份起自骨子里的侵袭。
慕容初雪努力地睁大了眼睛，仍在那儿意识困惑地叫道:“哥哥，哥哥呀！我的这里好疼，好疼啊！你快来帮我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等待良久，始终未能得到回音，慕容初雪有些茫然地转动着眼珠，意识间仍然十分混乱，心底里却升起了一丝迷惑:“哥哥呢？哥哥啊！你这是又去哪里了呀！不会要再次丟下雪儿不管了吧！十二岁的那年你就没有坚持留下我，现在又想不要我了吗？为什么呀！莫非雪儿又惹哥哥生气了吗？”
持续的疼痛让她的意识终于慢慢地开始变得清醒，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伸出手掌颤抖着抚向腹部，一阵阵筋骨酥麻之中，冰凉的感觉急速地蔓延至全身，她终于明白了，她的痛苦还远远没有结束，甚至可以说是才刚刚开始。
可是她的孩儿何辜啊！还未出生就已经没有了呀！一声嘶哑的嚎叫声从她的喉咙深处发出。“哥哥呀！为何会如此啊？雪儿做错了什么呀？你要如此待我？我的心好痛好痛哪！你知道吗？”
远处，寒鸦渐渺，夜色正浓。慕容初雪咬着牙拽出了婴儿，忍受着钻心的疼痛用牙齿咬去了脐带，鲜血瞬间飚升出来，她吃力地撕下外袍裹紧了腹部，慢慢地从泥水里爬了起来。
脑海中仅剩的理智提醒着她必须尽快逃离这儿，然后找到地方医治，否则她活不了，那可就真的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她还有丈夫，还有...？疼痛让她的意识逐渐变得清醒。
“哥哥呢？我还有哥哥呢！”残存的记忆清晰地告诉她，哥哥并没有背叛她，要不是他最后的阻拦，死的绝不会仅仅只有她的孩子。
“可是哥哥呀！你救了我，却又让我怎么活下去呀！”慕容初雪死命地揪着头发，痛苦地拷问着自已的灵魂。“孩子没了，丈夫应该也没了吧？哥哥呀！那你告诉我，我还有什么呀？”
星星眨着眼睛，它也迷茫着，无法回答这个令人为难的话题。水天之上，云迷雾绕，牵缠着无数的游魂。这场战争摧毁了太多的家庭。让太多的游魂无所归依，在这天地之间不停地游荡。他们找不到回家的路，也辨不明白哪里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
慕容初雪孤孑的身影在一弯镰月的残照下，失魂落魄，无所归依。她亲手埋葬掉了那份逝去的曾今和她已经死去掉的孩儿。
远远的，有禅钟的声音响了起来，寺庙里应该是在颂经了吧！毕竟有着那么多无辜的人卷进了这场是非之中，因为一个人的野心需要得到满足，他就不惜毁掉了无数人的幸福。
只是，这场恩怨所能涉及的因果又该如何去计算，又能向何人去讨还？她的夫君抢去了原属于太子的皇位，虽然他不是故意的，只是顺应了民意，可是毕竟是夺了他人的位置。受到太子的报复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场权力的交锋还是太血腥了。令她不仅失去了一切，甚至连尚未出世的孩子都没了。这是她无法承受的疼痛与悲哀。她不甘愿，却也无能为力。
韩慕枫使尽了浑身的懈数才将那辆无轮的拖车拉到了客栈的门外。李姓商人很豪爽地为他们垫付了店钱，并且还替他们请来了大夫给骆红血治伤。
由于燕国的内乱，两国的边境上并不平安，让处于双方实力夹缝中的边界百姓活得并不轻松。楚国虽然仍处在守御阶段，但自从上官宇开始接手了政权之后却在有意识地改变这种局面，大量的军屯力量正在边界的楚国一侧全面地展开。
这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军屯不同于民耕，组织性更强。配备上武器他们就是一支可攻可守的军队。
而燕人对此却无能为力，因为他们布署在边界上的强大力量已经被抽调去打起了内战，短时期内要想再调回来采取与往年一样的进攻策略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甚至于他们连用作边境防守的自卫力量也有些捉襟见肘了。
要不是上官宇急于肃清国内的那些反对力量，依着他的心性恐怕早就挥兵北上了。只是眼下，他有限的军事力量还在向着南方扫荡，能够调往北线的军事力量也是寥寥可数，难兄难弟之间倒也维持住了平安。
夜来，残月高挂。一缕梅红在晚风中随意地摇曳。星星眨着眼晴看顾着路人，用它们那种无意识的迷濛在向人们解释它们的单纯。
骆经血用过药物之后就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睡梦里的她仍是一如往昔地在记忆的潮水里跌荡起伏，无尽的沉沦。韩慕枫静静地等候在她的窗前，看着那轮并不明亮的上弦月挂在不远处的树梢之上，凄迷哀婉之中不由得心思神伤。黯然难收。眼泪不能自已地掉了下来。
他也在自已的记忆长河里跋涉，那里有他的父母妻儿。还有亲戚朋友，可是战乱与饥饿相继带走了他们。而独自幸免于难的他却在面对着给他带来无数噩梦的敌人时显得那么的无能为力。
事实上他也明白，这不是某一个人的罪孽，而是一群人的不作为，他们粉饰太平，迷惑君主。上下欺瞒，两头得利，却将渴望自由生存的百姓扔进了油锅之中煎熬。水患，旱灾再加上人祸，无穷无尽地折磨着苦难的百姓，让他们的生活雪中加霜，更加的不堪！
正当他沉浸在心驰神伤之中不能自拔的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将他从迷离中惊醒过来。白天见过的那名银盔小将换着了一身素袍从黑暗中现身出来，俊秀的脸容上满是关切的神情。
只是他在看了一眼昏昏沉沉的韩慕枫之后，却只是轻轻地开口询问道：“她怎么样了？还好吧？”
韩慕枫向他微微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虽然心中仍然感念于他的相救之恩，可是向来的敏感令得她仍旧抱持着一份小心，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小声地回复道：“姑娘一切尚好！勿顺担心！”
“姑娘...？”银盔小将听得微微地一愣神，旋即撇了撇嘴轻笑着说道：“那就好，请大夫看过了吗？”
韩慕枫又望他一眼，从鼻子中低哼了一声出来，转头轻声地回答道：“嗯！”
银盔小将说着话将一袋子银钱放在了韩慕枫的面前，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前面路途不靖，你们去不了了，就在燕山上落脚吧！说不得还会有意想不到的臂援。”
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复又说道：“麻烦你告诉她，我是林诗雨，林子凤是我的亲姐姐。”
“林子凤...？”
“是！就是那名保拌着和谈使团前往燕国的梅花血煞成员。你提一下，她会知道的。”
“哦...？梅花血煞...？难逆与她一样都是梅花将军？”
“她...？”
林诗雨微微愕然，随后反应过来，苦笑着点了点头，笑着接道：“哦...！是的...！她们正是一样的人，同事，可惜，一场无妄之灾令得她们几乎全都死伤怠尽了。”
“那...那你的意思是...？是不是说，她们之间还有人活着？”
“我不知道，只是听人说起过，曾在燕山附近见过姐姐，也许只有她还活着吧！但愿你们还能见面。”
“怎么...？你...你不跟我们走吗？”
林诗雨摇了摇头，小声地说道：“我还有许多的家人需要我陪在他们身边，对不起了，我...我目前边只能为你们做到这些了。”
韩慕枫感激地说道：“够了，已经很多了，谢谢你！”
林诗雨点了点头，并未说话，只是在转过身之后，默默无言地往黑暗处隐去。再未见他回头。
韩慕枫静静望着她的背影，黯然站立了良久，直至月移中庭，梅花香消，云层四散，星星儿也不再眨眼，方才转身回去自已的房间。夜色似水，帘幕微垂，黑得是那么的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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