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前路无知己
黄莹有些被他的话绕进去了，低头想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两个人各自沉思着，谁似乎都没有了开口的意思。
片刻之后黄莹忽然警觉过来：自己是来挖这家伙的黑底子的。怎么被他两句话就带沟里去了呢？黄莹赶紧收拾心情，摆出个自认为很有魅力的笑容，对刘鸣阳说道：“你的这个问题太大了，不是你我能够回答得了的。我们还是说说张家瑞的事吧。”
刘鸣阳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只是打了个手势，示意对方随意，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女警官脸上的妩媚笑容，这一点让女警官生生郁闷了两秒。黄莹不好明着怪罪远眼前这个明显比他大了不少的男人。师父指派了任务，她也夸下了海口，这次主动出击必须得挖出点儿什么来才行，否则对不起自己刻意摆出的美好笑容，何况还被无视了。
“真是浪费！祝你这辈子找不到老婆，找到了也不举，举了也生不出孩子，生出来也是个傻子！”
心里骂着，黄莹脸上却露出了更甜美的笑意，对刘鸣阳说道：“张家瑞的老婆昨晚打电话来，说不管她男人干了些什么，反正他现在死了，人死账消。政府要怎么定他的罪她都无所谓。可他生前受到的伤害她作为死者家属还是要追究的，所以她委托我们联系你。如果你愿意私下和解的话就支付给她五万块的赔偿金，不然的话她就要去起诉你。”
刘鸣阳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呵呵笑了声说道：“那好啊。请她去告。我无所谓啊，我现在一没工作二没钱三没命，不管是要钱还是要命我都没有，想要哪个她随时可以来拿。不过麻烦她抓紧时间，房东下午来收房，如果她要告我，我就得在这儿继续住下去，我剩下的钱估计只够交几个月房租的，别等法院判下来我已经饿死了。”
黄莹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惊讶地捂住嘴问道：“你不会这些年连这么点儿钱都没有吧？还是你隐瞒资产想要逃避责任？”
刘鸣阳已经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说什么了，站起来礼貌地对小黄警官说：“不好意思，如果你没什么别的要问的，那我就不留你了。下午房东过来，我还得稍微准备一下。”
黄莹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没风度，居然要赶自己这么个大美女出去。她安静坐着没动，认真打量着对方，运用在警校学到的知识，把他的形象往各种犯罪分子的身上套。可是除了直觉之外，她的理论联系实际似乎总差了点儿。每个模板都似乎很像，可又显得似是而非。
黄莹就这么坐着，刘鸣阳也没动姿势，两个人僵在了那里。
黄莹一向对自己的容貌颇有自信，可是这回却丝毫没有帮上自己的忙。这个男的似乎对自己没有哪怕一点点兴趣，说话虽然还算客气，但是不容违拗的态度却让她非常不舒服。
“张家瑞死了，他老婆成了寡妇，你对他的家人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愧疚吗？”黄莹孩子倔强地坚持着。
刘鸣阳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这让黄莹很不舒服。局里无论是谁，都不曾让自己有如坐针毡的感觉，今天却在这个男人面前领教了。黄莹只好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仪表，正了正帽子，正想着说句场面话就走，刘鸣阳就先开口了。
“麻烦回去转告一下赵警官，我明天会坐火车回老家。无论是有人告我还是要向我索赔，亦或者要抓捕我归案，他都可以在老家找到我。”
黄莹的表情也变得很难看，冷哼了一声就离开了这套破旧阴暗的小公寓。
刘鸣阳随身关上门，静静在床上躺了下来。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生气了，可不知怎么还是被小黄警官的话闹得有些火冒三丈。昨天意外在赵子冈的警车上看到这个姑娘，他就联想到了自己的初恋。姑娘无论是容貌身材还是说话时的那股爽利劲儿，都和那个他已有多年不见的恋人有许多相似之处。
当年为了能和初恋在一起，他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大学四年都没有再回去过。尽管如此最终也没能守住这份爱情，女友在毕业前还是离开了他。这让他倍感屈辱，毕业后也深感没脸回家去看望多年不见的亲人，就连姐姐出嫁，父亲去世他都没回去。
他没想到黄莹还会来找他，也没存着和她深入接触的幻想。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处境根本无力也无心去发展一段感情，但也极不愿女孩对他有什么不好的看法。他无意解释什么，解释也未必能让她相信，她要那么想就那么想吧，反正他也要走了，此生应该再无相见之时，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刘鸣阳一直躺到再次有人敲门才爬了起来，开门一看果然是房东两口子。刘鸣阳把他们让进来，把自己的情况捡必要的说了下，就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要带走的东西我都打包了，其余带不走的东西就只能麻烦你们二位处理了。我明天就走，方便的话您二位看谁能再过来一趟，我把钥匙还给你们？”
当初把房子租给刘鸣阳的时候，这家人刚搬走，房间里除了床架桌椅之外基本就什么都没有了。女房东看屋里收拾得很干净，除了已经摆在客厅里的几个箱子外，所有的电器都在，脸上的高兴劲儿就有点儿收不住了。满口地答应明天按刘鸣阳说的时间过来，剩下的房租和押金他们回去就打到他的账上。男房东话很少，只是脸上的笑意也很明显，显然也对刘鸣阳的处理方式很满意。两人又坐了片刻，表示了一下对刘鸣阳的关心就回去了。
次日一早，刘鸣阳洗漱过后把最后一段东西装箱，吃了点儿东西回来就等着房东来收房了。那两口子虽然有些贪财，但还是很本分诚信的，昨天回去没等多久就把钱足额打到了刘鸣阳的账户上。
有了这万把块钱，刘鸣阳多少有了些底气。晚上提早睡下，熬过凌晨的一场折磨，清晨时分起来精神抖擞地洗漱收拾，然后准备出门找车去火车站。
女房东果然一早就来了，从手里借过钥匙，又张罗着把刘鸣阳的行李包裹抬下楼。刘鸣阳自然不会真的让一个女人帮自己干这些，重的行李自己和出租司机就解决了，一些轻的小件才让女房东捎小楼。三个人一趟就把东西全部放进了楼下的出租车里。
刘鸣阳笑着向女房东表示感谢，“您看还要让您帮我搬东西，实在是不好意思。”
女房东也满脸遗憾地表示了不舍，“如今像你这么省心的房客不好找了，以后要是回来一定要来找大姐，大姐的房子还租给你住。”
刘鸣阳连忙表示感谢，然后两人依依作别，上车直奔火车站。
大件的行李全部选择托运，刘鸣阳只背了一个放了些食物和水还有随身用品的背包，进站买了票就在书摊旁边找了个人少的位置翻书打发时间。离检票还有十几分钟时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赵子冈和黄莹。
两人都穿的便装，赵子冈一副温和的表情，就像是个寻常来送人的中年男人，而黄莹却是一脸的不爽，怎么看怎么像个赌气的俊俏小媳妇儿。
赵子冈把刘鸣阳拉到一边轻声说话，“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走一定要告诉我，我好来送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要跑？你不会是不想交我这个朋友吧？”
刘鸣阳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分辨不出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只得有些没好气地说道：“我可不就是要逃离大都市吗？如今我在这儿都活不起了，不逃回老家去等着在这儿饿死啊？”
赵子冈闻言也有些无语，就换了个话题：“张家瑞老婆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昨天找她谈了，她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她无非是想多要些钱，没有别的意思。她男人活着的时候就不赚钱，现在还要靠她养活公公婆婆，日子也不好过，你多少理解一下。”
刘鸣阳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赵子冈看他不接话，只好自己接着往下说，“张家瑞的尸检报告出来了，虽然还有存疑之处，不过证据链已经完整了，可以断定不是他杀。”
刘鸣阳依旧看着他不说话。赵子冈也被他刻意拉开距离的态度气乐了，“我好心好意来送你，还帮你把屁股擦干净了，让你能安安心心回家养病，你不是非得用这个态度对我吧？”
刘鸣阳被他说话的语气也逗得有些想乐，扫了一眼黄莹后说道：“我以为你是来拦着不让我上车的呢，谁知道是要我赔钱还是坐牢？再说了，我一个平头百姓，跟你们穿官衣的套什么近乎，咱可是差着阶级呢。”
黄莹本不准备说话，师父让她跟着过来给刘鸣阳送行她本就不情愿，这家伙到了这时候还拿话扎她，她就忍不住了，跳出来骂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要你赔钱的又不是我，要抓你直接就给你上手段了，还容得你嚣张吗？”
赵子冈紧拦慢拦还是没挡住小徒弟发飙，不过看刘鸣阳没有动怒就没说什么，他也想看看这个年轻人会是什么反应。
刘鸣阳把两人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不动声色地还击道：“我可没嚣张，也没有嚣张的资格，可我也不靠着卖惨来博取同情。”说着他望着黄莹道：“小黄警官多心了，我只是觉得既然事情都了了，两位也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还是抓紧时间去办别的要紧案子吧。我这种小人物不敢劳动二位亲自来送。”
赵子冈听出刘鸣阳话里划清界限的意思，他不知道昨天小徒弟跟人家说了些什么，黄莹回来也没跟他汇报情况，只是臭着脸一个人生闷气。看样子两人之间应该是闹得有些不愉快了。于是想了想就对刘鸣阳说出一番话来。
“昨天我有别的事，所以就让小黄一个人去找你了。如果她说了什么不当的话，我替她向你道歉。”
赵子冈态度诚恳，刘鸣阳没有说话，不过脸色还是和缓了下来。
赵子冈于是接着说道：“我来送你有几个理由。首先我觉得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是个可交之人，我想交你这个朋友。其次，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子，不过现在你给人的感觉有些过于冷漠了，这或许是因为有病在身的原因，但是我想如果你以这样的心态生活，无论如何对你的病情都是没有好处的。”赵子冈顿了一下，感觉后面的话有些交浅言深的意思，不过想想还是说了出来。
“你今天要放弃这里的一切离开这里了，可是却没有人来送你，说明你连一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我对你了解不多，不能说这是你做人失败，但无疑你自身是有一定责任的。或许你因为以前受到过伤害，所以潜意识会刻意与人拉进距离，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受到伤害不可怕，可怕的是因此再也不敢让自己受伤。你会把自己包裹起来，让自己永远沉浸在孤独和痛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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