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白衣燕子太平乐
晚间,苒湘城的城主府内,灯火通明。
苒湘城主陈江彬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早年间在南越求学时与正在游历的公孙铭结识,两人恰恰都是风流倜傥之辈,一个读书,一个修武,空闲时便在苒湘城内的青楼上花钱买醉,好不快活。当时满城的青楼女子无不为两人所倾倒,更有一位才女特地作诗一首,单道这两人的好处,其中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唯双”就被众口称传,引为佳话。只是后来公孙铭被老父亲逮回不孤城中管理家族事务,没了知己,人生自然也就没了那几分趣味,陈江彬又草草读了几年书,便前往南越国都万艻城参加科举。奈何其天赋异禀,纵然无心读书,竟还是拿下了当年的登科状元,随手而作的一篇《万艻城初游记》虽然离题甚远,却因其文采华美、字字珠玑而被南越士子争相抄阅,被誉为后世写景游记的典范,一时间万艻城的纸价竟随之飞涨。在文人士子众多的南越帝国能做到如此之事的,千百年来恐怕唯有陈江彬一人而已。
“今天是我苒湘城的重要日子,各位贵宾的到来,实在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陈某人白天时却因公而无法亲自出城迎接,怠慢了各位客人,甚是惭愧,来来来,我先自罚一杯。”陈江彬坐于主座上,举起斟满美酒的酒樽,朝公孙家族的一行人致意。
公孙驰等人自然不会失了礼数,纷纷举起酒杯回敬这位状元城主。
南湘楚低头呷了一口南越特产的沉缸酒,入口略酸,而后逐渐化甜,酸甜变化中夹杂着浓浓的酒味以及特有的微辣,最后留于喉底的是一丝丝极为细微的青涩。仅仅只是喝了一口,南湘楚便忍不住要拍案叫绝,这酒香而不腻,辛而不烈,就像一位柔情似水的小娘子在轻轻地舐-着脖颈,实在是太适合他了。以前在不孤城内公孙晴总是不让他喝酒,想来是怕他被不孤城内的烈酒伤了身子,这沉缸酒如此温和,回去的时候说什么也得带上几坛子。
公孙驰只是靠在酒樽上闻了一闻,便惊讶挑眉,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笑道:“苒湘城不愧是南越帝国第一城,连这百年沉缸酒都拿得出来。”
陈江彬微微一笑,拱手道:“九长老到底是见多识广之人,一闻便知我这沉缸酒的年份。只是这酒也就在我南越帝国有卖场,若是放到那民风彪悍的北凉帝国,怕是要被那些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汉子们笑话。”
“哪里哪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凉汉子们喝烈酒驱寒壮胆,南越士子们饮沉缸酒遣兴陶情,两者各有可取之处,何来笑话之理?”公孙驰再次喝下一杯沉缸酒,笑言道。
陈江彬放下酒樽,看向公孙驰,关切地问道:“晚辈与公孙铭大哥当初是换帖兄弟,仔细算算也有近十余年没有见面了,期间虽有书信往来,却都不甚详细,敢问铭大哥一切安好?”
公孙驰放声大笑,道:“陈城主倒是多虑了,阿铭那小子,别的不会,这过日子的手段倒是没人比得上他。他现在待在家族里做个不管事的大管家,优哉游哉的比谁都好,只是寂寞的很,成天念叨着当年在南越帝国岳阳楼上的快活日子。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我身边这小子,这些年公孙家的账都是他管的,阿铭也就偶尔心血来潮过来瞅上一眼罢了。”
正在对付一盆碧叶莲黄鸭的南湘楚听到公孙驰提起自己时,差点没把嘴里的一根鸭腿吐出来。在陈江彬开口问公孙铭近况的时候,他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哪有在宴席上问人家这种问题的,而且他们正午入城,公孙驰和陈江彬应该早就见过面了,要问的话那个时候早问了,何必等到现在?看来这两个人是拿公孙铭做跳板,旁敲侧击地将焦点集中在自己身上!南湘楚心里暗暗叫苦。
果然,陈江彬“和蔼”地看向南湘楚,说道:“这就是阿楚吧,当年公孙族长把你从楚天河畔抱来苒湘城的时候,你还是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呢,想不到啊,现在都已经长这么大,能替铭大哥分忧了。”
“陈叔叔过誉了,”南湘楚恋恋不舍地从嘴里拔出那根味道鲜美的鸭腿,有些尴尬地说道,“阿楚只是个拿着算盘的小掌柜,文不能安邦,武不能服众,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寸箭之功,不给大家添麻烦就不错了,哪里能给二爹分忧。”
陈江彬摇摇头,笑道:“哪里的话,自古以来,士农工商缺一不可,如今我苒湘城内便有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众多商贾。前任状元更是写诗赞其曰‘百尺竿头五两斜,此生何处不为家’,阿楚过谦了。”
众人哄堂大笑。
酒过三巡,陈江彬停下筷子,朗声道:“今日是上元佳节,只此饮酒未免可惜。陈某人有一女名燕婷,自小在府中长大,略通些许歌舞,现在便请她前来跳舞助兴,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公孙家族的人自然齐声叫好,陈财来用筷子在南湘楚背后戳了他一下,附在其耳边低语道:“来了。”
陈江彬对门口的侍从轻轻挥手,只见门口飘进一朵朵金莲,绕着大厅盘旋一圈后浮在空中,一名面遮薄纱的白衣女子抱着琵琶从屋外轻盈而入,如蜻蜓点水一般,纤足轻轻点在一朵朵金莲上,在莲花之上翩翩起舞。每次跳跃,她手中的琵琶都要变个曲调,莲花的金色映在她的白裙上,更多了几分圣洁之感。众人纷纷放下酒杯,顾不得享受桌上的美酒佳肴,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在那莲花之上作舞的女子。
“好轻功!”作为一名修武者,黄禹最为欣赏的,还是女子那轻盈如燕的身法,这如果不是从小就打下的扎实底子,谁都做不到。
陈财来啧嘴道:“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啊。”
南湘楚则是呆呆地看着那女子,眼睛随之而动。他仔细数过,总共有八朵金莲,呈八卦排列,白衣,遮面,加上琵琶,南湘楚一下就想到了幼时在学馆内墨留白先生提到的传世名舞《太平乐》,她每换一朵莲花,手上的琵琶就要变个曲调,总共能变八八六十四个调子。据说此舞极难,既要保证琵琶曲调的准确,还要兼顾舞姿的优雅,更要有极为扎实的武学基础,但是修武者大多都只顾着修炼,没几个会将大把的时间花费在练习这复杂又高难的舞蹈上。
一曲终了,女子舞罢,八朵金莲汇在一处,托着女子缓缓落下,旋即化为几缕金光消散。莲花的金光中,女子轻巧地摘掉脸上的薄纱,向周围的客人们躬身行礼,曲美,舞美,人更美。
掌声雷动,陈江彬也满脸笑容。
名为陈燕婷的白衣女子轻移莲步,走到父亲身边坐下,早有仆人奉上碗筷。
约莫到了戌时,宴会结束,陈江彬带着公孙家族一行人上街看花灯。
南湘楚则被公孙驰“无意”地和陈燕婷安排在一起。
陈财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公子加油!”,换来了南湘楚的一个白眼。
上元佳节,苒湘城的大街小巷,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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