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机谷
“阿嚏！”
老鬼五搓着通红的鼻子，暗道一定是杜风这臭小子又在咒他。
几日前他替杜风占了一卦，算的是杜风考试的结果，卦象四平八稳，甚是稳健，老鬼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黄牙。
老鬼五此时走的这条小径上芳草萋萋，甚是幽静，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从旁经行，能听到潺湲的水声，几只獐子正在对岸的河畔饮水，见了老鬼五也不惊，只是默默地饮水。
小路曲径通幽，愈是往里走，愈是别有洞天，一条狭长的通道赫然出现在老鬼五面前，两旁是崎岖的礁石，像是常年风化而成，老鬼五走入谷中，身形好似都扭曲了几分。
待恢复正常后，只听见鸟鸣溪水，古木葱葱，哪还有什么峡谷的迹象！
那先前饮水的獐子像是习以为常，傲然地舔着自己的棕毛，四蹄一踢，飞也似的消失在了林深处。
老鬼五原先分明进了一处峡谷，那峡谷鬼斧神工，浑然天成，待到见得一丝光亮，老鬼五听到一声鸡鸣，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只见陌上人家，田垄相连，衣着麻布的弟子们正在田上劳作，见到老鬼五纷纷向他行礼。
“五叔！”
老鬼五一一回礼，笑问道：
“谷主呢？”
“谷主在竹庐那边呢。”
老鬼五向竹庐走去，只见远处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正是谷外难能一见的“翡白竹”，几株傲然的紫竹栽种其间，为竹林平添一股武穆之气，只听见庐内传来声声铮然的古琴声，弹的正是古武时期乐圣的《将军曲》。
那竹庐是年轻时老鬼五和先师一同伐竹搭建的，那时候老鬼五仍只是个少年，而谷主早已是名满天下的阴阳师，左手推演天机，右手逆天而行，一时留下多少美谈。
想到这，老鬼五的脸上难能地露出一丝怀念。
老鬼五尚未走近竹庐，古琴便悄然熄声，庐内传来一声百灵似的嗓音，那声音既空灵又婉转，让人不由得想象那声音的主人该是怎样的楚楚可人，隐隐间甚至有些意乱，心神都为之一摄。
“可是五叔？
老鬼五站在庐外恭敬地拱手，恭声道：“梁鬼五参见谷主。”
那谷主分明是个女子，老鬼五为何要对此人恭敬至极？只听见老鬼五继续禀报道：
“启禀谷主，我已替那只古携灵寻得佳主。”
庐内一时沉默，只听见微风拂过竹林的沙沙声响，半晌，只听见一声幽幽的长叹：“古铜叔已和我说了此事了。”
“五叔，那毕竟是先师予你，你又何必……”
“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但那毕竟是先师，我自然也是谨慎万分。”
“那人可是先天？”
“不是。”
“可是遗脉？”
“我看不出。”
“你可知他身世家境？”
“只知其出生青楼，其外一概不知。”
庐内又是半晌沉默，只见庐内缓缓走出一女子，一袭白裙，纤腰盈盈不堪一握，脸上却蒙着一块薄薄的轻纱，那双似喜非喜的眉目好像会说话，看着老鬼五，声音有些苦涩：
“五叔，我们可以另想法子。”
见得来人，老鬼五不由一愣，那躲在先师后哇哇大哭的女娃子现在居然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
一恍然，时间竟已过得这般快，当真是白驹过隙，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老鬼五那瞎掉的眼睛辘轳一转，让人分外害怕，但在那女子眼中却显得亲近无比，只听见老鬼五笑道：
“嘿嘿，我死前能替祖师爷找到这么个俊儿郎，也算不辜负了他老人家了。”
老鬼五笑得豪爽，落在她的耳中显得分外沉重。
“五叔，纵使你大限将至……又何必……”
“嘿嘿，这算不得什么。”老鬼五一摆手，坦然道“生老病死祸福所依，饶是祖师爷也改变不了。”
她的眼中好像是噙着泪，饶是老鬼五也有些手足无措，赶忙道：“不聊这个，我算了一卦，你猜怎么着，嘿嘿，古携灵居然和那小子立约了！”
谷主红着眼睛，听到老鬼五的话，也有些意外道：“他难道未被那古携灵反噬？”
老鬼五嘿嘿一笑：“从卦象看，那只携灵都已经晋升到后天境了，托的尽是那小子的福，又怎会害他？”
谷主沉默不语，半晌，那一双美目中充满了决绝：“五叔，你的厉疾我会再好好想想办法的，你切不可就此灰心！”
“我要出谷一趟，去见一见你说的那小子。”
“我要亲自看一看他，究竟配不配得上先师和五叔的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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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阳的高层都齐聚在这间会议室里，商议今年上阳荣榜的名次。
范远平坐在为首的主坐上，他的面前放着两份截然不同的名次表，一份是以沐芊儿为第一名，杜风仅仅排在第三十四名，而另一份名单上，第一名的位置上赫然写着杜风的名字。
“砰”的一声，一位酒槽鼻的赤发老头怒气冲冲地拍桌而起，大喊道：“真是瞎了眼，你们在好好看看这份卷子，‘苛政猛于虎’，‘苛政猛于虎’！此等立意尔等写的出来？居然还让他排在第三十四名，亏你们想得出来！”
这拍案而起的老者正是上阳三大学导之一的武穆阳，为人刚直暴躁，武道实力在整个泗鹿省都是数一数二，但其本人热衷的却是文道，对于文道也刻下苦功，在这上阳竟负责教授儒家的经典。
“武学导消消气，这份名单是要大家一起定夺，目前不好没有定论吗？”范离微笑着打圆场，往范远平的方向一瞥，见他没有动静，顿时意识到是要让他打头阵。
“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杜风虽然文采出众，但武艺实数一般，将他排在三十四名又如何，你说是吧，路师？”
在一旁昏昏欲睡的男人突然听到范离叫他，登时一惊，只好尴尬的一笑，心中暗自诽谤，这等小事值得专门开个会议吗？再怎样这两人不都是上阳的学生？
“范学导真是睁眼说瞎话。”只听见一声阴恻恻的声音，那声音轻柔得像女声，有气无力，让人听了分外难受，三位学导中负责后勤的祝红涌皮笑肉不笑道，“这硕大字眼的‘甲等上’我记得还是范学导给评价的吧？”
“你怎么好意思说你看中的考生武艺一般呢？要我说要么有猫腻，要么这杜风就该第一！”
捧杀一名学生对一个老师而言真的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了，至于祝红涌为什么要针对杜风，看看杜风的引荐人是谁便知晓了。
那祝红涌本是老院长身旁的得力干将，靠的却不是老院长的路子，而是朝野之中的背景，和原先的院长甚至平起平坐，到了范远平这居然只沦为了小小的学导，这心中的落差可想一二。
范离对这祝红涌分外看不起，只觉得这个男人阴柔古怪，使的却是下三滥见不得光的伎俩，他心中不快，但脸上却依旧虚与委蛇地笑道：”那以祝师之见，杜风第一，这沐家的小姑娘该排在第几呢？“
“沐家？沐家又如何，技不如人，还不得老老实实屈于人后？”
范离心中登时想破口大骂，这沐家是什么样的背景，你祝红涌还不了解吗？朝野之中五品官员有大半和这沐家沾亲带故，又是习武世家，家中甚至养了一队私兵，就算看在沐家的份上，也该给这小妮子一个第一，否则怎么给沐家交代！
至于前几日他从沐芊儿的口中得知沐家老祖去世的消息到是分外震惊，那可是最接近先天之后境界的老祖，竟然在九十岁就去世了，这周王朝的天想必都要变换一番了。
范离不禁望向范远平，想要看看这位年轻的院长究竟该如何处理这个情况。
范远平看着沐芊儿的报名表，一阵沉默。
不日前他和沐家进行了联系，让他大为震惊的是，沐家小女居然是偷偷跑出来的！而沐家竟然也没有让她回家的意思，明明知道她孤身在外，却根本没有一丝担心，要知道沐仟儿的天赋在儿时就早已冠绝整个泗鹿省了啊！
而沐家老祖竟然也在几日前暴毙。这其中到底有怎样的秘辛和暗流范远平不得而知。
他只觉得分外棘手，隐隐有什么东西从他脑中穿插而过他却抓不着，那是一种分外焦躁的情绪。
范远平并不愚钝，在政治上的嗅觉也分外敏锐，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诗赋不佳却一门心思扑在文学上的缘故，当今圣上以文抑武，尽管看似像是无用功，但若是成功了，那将带来的是无比强大的周王朝。
上下一心，杜绝私武，整个国家机器向外碾动，那将带来无数的国土和利益。
范远平扶住眉头，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他在文学上的天赋仅仅止步于此，而武道也始终摸不到先天以后的那一层天花板，可以说，他的志气早已在无形中退却。
但最近一次，最近一次让他热血沸腾的事情是什么呢？
是和大哥范思远饮酒骑马，千骑卷平冈？
是在春闱大比上一击取胜，赢得圣颜大悦？
范远平摇摇头，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影子。
妈的。饶是范远平居然也爆出一句脏话。
你们沐家到底要做什么和老子没关系，在上阳，自然要用上阳的规则说话！
范远平用力一拍桌，全场为之一凝，这是先天高手的威压，是强者对于弱者先天的威慑。
范离惊讶地抬起眼睛，而武穆阳也为之一愣，祝红涌愤恨地盯着范远平，身体却不自觉地颤抖。
“上阳荣榜，第一名，杜风！”
范远平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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