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小传:真武大帝（一）
张诸怀刚夹起面条的筷子狠狠抖了一下，旋即眼神尴尬的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人，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说道
“那，那个啊，你，你放心，肯定没有出现你本名，一些隐私的我也都掩饰——”
看到对方脸色一变，他赶紧闭嘴，已经做好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准备了，谁知那年轻人却笑呵呵道
“狗*的！有这么好的路数咋不早点说，既然在你老家能火，那火遍整个东原还不迟早的事儿。到时候我们银子大把攥，还吃他娘的什么面条！”
话说到最后年轻人已经拽着张诸怀的领口摇来晃去。
张诸怀有些不知所措，你不是一贯低调行事的么，所以我只敢把你的事儿修改之后刊登在巷间杂报上，我是真不知道居然火了，而且火的这么厉害。
“你，你不生气？”
年轻人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生个毛的气，来来来，告诉兄得儿，你这几期稿费挣了多少啊？”
听了张诸怀报的数字，他开始动作别扭地板着指头算，也不知道到底算清楚没有，最后一拍大腿叫了句老子发财了，立刻成了整个饭馆的焦点。
二人灰溜溜离开，刚到巷弄拐角，张诸怀就被年轻人用胳膊肘顶了一下，疼的龇牙咧嘴
“老张啊，你小子不厚道，那么多稿费哪儿去了，是不是背着兄得吃独食了，只要老老实实全交代了，这次就不怪你了，等咱把这故事印刷成册发往东原各地，肯定赚翻呐，我记得这东西叫什么来着，小说，对！小说！”
张诸怀突然变得大义凛然
“我从未收过稿费，全部让报肆以你的名义捐往朝廷赈灾区，自己一文未留，想来你的名号甚至已经传往荆楚大地了。再用不了多久，世间人人皆知人间武神！老姜你的故事定能流芳千古！”
被叫做老姜的年轻人抹了把脸，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粗布，已经快洗成褴褛，脚指头还从靴子里探出个小脑袋，立刻悲从中来。
若不是自己长得俊俏，恐怕除了这一身绝世武功就真的一无是处了吧。
张诸怀看到老姜热泪盈眶，感叹道
“老姜何至于感动至此，天下如你这般武人能有几何啊！孑然一身如何，相貌平平又如何，英雄不问出处，自古豪杰莫不过如此！这书定要成册，让天下武修皆以你为楷模才行！”
说完他郑重其事对着老姜一揖到底。
老姜看着眼前这位锦衣玉带的贵族子弟，跟着自己走南闯北这么久，他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于是他抽着鼻子，一通乱拳对着正在作揖的张诸怀狠狠砸了下去……
终于有些开窍的张诸怀和身为张诸怀小说主角的老姜这天终于走出了东原，一个是出族历练的刻板读书人，一个则是要驳天地大道的江湖混混，两人却就这么结伴而行上千里。
黄鹂隐树而鸣，山间十八弯绿水中一叶小舟缓缓行驶。
老姜脸上扣着斗笠，双手垫头躺在其中，悠闲的晃着腿哼着小曲儿。
正襟危坐的张诸怀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陶醉
“到底是苗疆九州，在东原可没有如此广阔的山水啊。”
船家是一矮脚汉子，抬头看了眼天色，道
“两位到屋棚里头吧，雨要来了。”
说完他已从屋里取出蓑衣披上，老姜二话不说钻进屋内，留下张诸怀一脸狐疑，这不还晴空万里的？
不过很快他就狼狈回避了，一场大雨没有丝毫预示，瞬间将他从头淋到脚。
存着坏心的人间武神笑眯眯道
“这是白雨，先雨后云，江南一代独有的天气，东原人确实没怎么见过的。”
张诸怀有些无奈，不是无奈自己拿他没办法，而是被整蛊到已经习惯了。
天空渐渐阴暗，船外风声越来越大。
张诸怀有些担忧，想让船家停靠一旁避一避，船家却哈哈大笑，说比这更大的白雨他都见过，来的快去的也快。
大雨未去，二人要去的镇子却快要到了，老姜慢悠悠倒了碗船家专门在屋棚里煮着去寒的热茶，突然大声道
“再不出来可就没机会了啊！”
这时船底游出两尾红鱼，卷起水浪摇摆起来，很快化身成两个妖艳的红衣女子。
老姜戏谑道
“你仇家真多啊，刚出东原就迫不及待动手了。”
张诸怀破天荒一脸镇定
“见多了。”
船外漂浮在水上的女子娇笑道
“哎呦~屋里的小哥也不出来看看奴家嘛，这大雨天的，奴家衣服都淋得湿透了呢！”说着她拨了拨耳畔发丝，扭转着那纤细的腰肢落下，脚尖轻轻点在船尖。
老姜视线从帘缝，咽了咽口水，低声对张诸怀道
“这娘们得劲儿啊，你小子在哪儿惹得祸水？因爱生恨？”
张诸怀苦笑着摇了摇头
“东原杀手榜第三，红鱼，曹家也真是下了血本了。”
老姜眯起眼，嘴上声音却故意放大
“什么？！这么旺夫的杀手，给老子上一桌，家里就缺这种胸有丘壑的。”
哗啦一声，整个屋棚的顶盖全都被掀翻，而那红鱼还保持着一记手刀扫过的姿势，她眼神冰冷，声音却妩媚
“这位小哥儿是想把奴家掳去做媳妇儿不成？奴家可也喜欢够劲儿的男人，你都说了奴家够劲儿，也让人家试一试小哥儿你的劲儿够不够大可好？”
“好的好的！”老姜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妹妹你放心，哥哥我没甚长处，就是有些地方够硬气，有劲儿！保准让妹妹你流连忘返。”
兴许是没遇到过这么不要脸皮的人，红鱼愣了一下，即便她恼羞成怒却仍然笑呵呵道
“是吗，那哥哥可得怜惜妹妹啊。”
她眼中杀意毫不掩饰，话音未落又一记手刀已出，这次是要掀开老姜的天灵盖。
张诸怀没脸听二人不知廉耻的对话，有些愧疚的看着已经倒在船头的矮汉船家，想着怎么安排后事，给他家里人多一些补偿。
老姜看着劈断雨柱的手刀，在其靠近自己的额头时整个身子向后仰去，张开嘴对着弯刀一般的元炁轻轻吹了口气，那弯刀便四散成了雨花。接着他借势一个翻身从小舟内跳起，似是想要去往水面拉开战场，可那红鱼定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脚尖一点，随着小舟轻晃一下，她便已欺身而近。此刻老姜还做着翻身未落的动作，红鱼一掌已经对着他胸膛拍下。
宛如有庞然大物落水，数丈水浪掀起，让人混淆了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河水。
一只手从水中探出，一个略显狼狈的身影爬上小舟。
张诸怀道:“要不我把另一个支开腾个地方？”
满身湿漉的老姜摆了摆手
“一龙双凤多好，慢慢来才有意思！”
听着老姜的荤言荤语，已经再次落回船尖的红鱼可再没有半点陪他唱调的意思，相反，在两次出手中占了上风的她黛眉微皱，且不说这人将她第二记手刀轻描淡写一口气就吹散，方才自己那一掌已经是全力而为，却仍有一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来来来妹妹，还有什么招哥哥都受着。”
看着这登徒子猥琐的笑脸，红鱼越发觉得可憎，她轻轻摩挲着自己猩红尖锐的指甲，冷笑道
“那哥哥你可要小心了。”
这次不再是话音未落而出手，也不是刚说完就出手，而是在红鱼说完这句话过了几息之后，一道血红丝线就毫无征兆地直直对着老姜的咽喉弹射来，不同于前两次的试探，这次算是实打实的下杀手了，不说这红线速度过于快，甚至都未让下落的雨水有丝毫停滞，以及足以洞穿金身武修咽喉的凝练元炁，单说老姜在眼瞳中红线放大至最大开始闪躲的时候，那红线就像受到了某种诡异牵引，硬生生在空中改变了轨迹，又一次对着老姜要害直射而来。这次老姜显然措手不及，一个踉跄转身差点摔倒在地，这一幕自然十分凶险，但作为看客的张诸怀一改平日里的谨小慎微，颇有些临危不乱的架势。
老姜扭过头，刚从嘴中吐出一片有女人指甲大小的血红鳞片，红鱼一掌已至面门，老姜只得双脚一蹬，从船面连踏至水面不断后退，而这一掌则丝毫不滞，硬逼着老姜倒踏出数十步。待得老姜稳住身形，红鱼那绣花鞋又在他小腿轻轻一点，老姜整个人立刻倒栽向河中。
老姜双掌对着水面一拍，浪花击退红鱼，他自己也借力起身。
两枚血红鳞片未给老姜丝毫喘息机会，形成丝线环绕向其脖颈，而红鱼紧跟着一手直捣他心口。心口挡下来，头就掉了，脖颈处挡下，心就被掏没了，更何谈反击？这红鱼不愧是顶尖杀手，出手之狠辣刁钻，让人无一刻不发寒。
老姜做了一个很猥琐的动作，他直接原地下蹲，如同野狗蓄力一般四肢触及水面，往斜侧猛的一跳，直接躲开了红鱼堪称完美的一击，他自己也再一次跳回船中，一边左右摇摆避开追击而来的两枚红色鳞片，一边对着张诸怀道
“你们这东原杀手不行啊，第三才只有武修六境？嘶——好像还不到六境？只是金刚境？”
张诸怀默然不语，抬头看向那另一个此时仍然悬停在不远处水面上的女子，与已经落回到船上没有着急再次出手的红鱼相比，这一个无论是衣着还是相貌，都毫无差别，只是神情木讷。之前和张诸怀一起作为看客一直无动于衷的她，此时轻轻抬起洁白的手臂，手腕轻扭，猩红的指甲对着小船中的二人轻轻一点，两条狰狞的水蛟便由河水凭空凝成，对着小船缠绕而来。
其实很早之前张诸怀就已经跟老姜提过这些东原的顶尖杀手，当时老姜左耳进右耳出，这会儿真真正正对上了，终于是想起来一些。
这红鱼其实是孪生姐妹，皆是修道美玉，但姐妹其中的一个天生失魂，在胎中时就被另一个将三魂七魄吞噬殆尽，又因为是一胎双生，天生心意相通，完整那的一个就可以将神魂在两副躯壳之中随意转换，等于是白得来一副可以修炼的身外化身，于是这实为一人的孪生姐妹便分别修炼武道和术法，尽管一心二用，在境界上逊色与人，但一武一法，再加上毫无瑕疵的配合，那杀力就远超同境了，这也是红鱼能坐稳杀手榜前三的原因。
与此同时武修红鱼已经抽身而退，还不忘脚尖用力一点小船，使得小船剧烈晃荡，多少也要对船上二人的行动造成一些影响，而她自己则借力后翻，顺势在水面划出一记由下往上的手刀，水浪所成弯如月牙的水刀就这么沿着水面直要将小舟劈成两段，刀浪之后还隐藏着数条猩红丝线肆意游走。
后方术修红鱼显然觉得这些还不够，另只手抬起后又压下，小船周围雨幕霎时间变快数十倍，开始散发出刀剑冷兵才会有的寒光，如同满天落下匕首一般瞬间将岸边树木岩石戳的千疮百孔。
仅仅几息后，一叶孤舟四面楚歌，两边水蛟除非一击打散，否则自会修补，正面大如的刀浪即使挡下，也会被随时可以改变轨迹的红色鳞片暗器钻了空子，更不说此时空中暴雨尖锐如匕。
落水避开锋芒看起来是最好的选择，但其实这才是红鱼的真真目的，红鱼红鱼，正巴不得猎物如她的地盘。
张诸怀一直静坐的身形微动，面庞抽搐了一下，一直看起来对这场角逐毫不在意，或者说对老姜充满信心的他终于忍不住道
“别再藏拙了。”
“让你他娘的装高冷。”
老姜奸计得逞，便也懒得继续演下去，任由之前那两枚红色鳞片击打在身，却连衣物都未划破丝毫。一击无果的红鳞立刻转向张诸怀，但还未转向它们就失去了方向，因为老姜此时双手下抓船面，五指深陷其中，左右一扭，整个小船便飞速的原地旋转起来，水下立刻聚起一个漩涡，水上则如飓风一般，以小舟为风眼，旋风夹杂着水浪直接将四周所有攻势摧枯拉朽一般击散成满天雨点，待得这一波雨点落下，大雨戛然而止，天空开始明朗。
红鱼面色难看，对着某处厉声道
“饿面鬼，曹幽关，你们还不现身？！”
面覆鬼面的黑袍男子不知从哪个阴暗处缓缓行出，走在水面上水面却无一丝波纹。他用沙哑嗓音对红鱼说道
“你这第三也该易位了。”
岸边落下一位面如紫玉的年轻男子，则是轻抚手中长剑剑柄，先看了看张诸怀，又对着老姜笑了笑，同时长剑出鞘三寸
“我的剑会记住你的名字。”
然后这位年轻剑客惊愕发现，自己并未准备完全拔出的长剑突然被人握住剑柄剩余部分，牵引着拔离出鞘，然后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控。而那道身影瞬间便回到小舟之上，他双手叠放，手心抵在剑柄之上，锋利的剑尖却未刺入舟面丝毫。
“姜太玄，我也觉着你这剑能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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