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相逢
第二章 与君相逢
知许寺的一个小小的院落里，程得安在洗着他的光头。程得安极喜欢他的小院子，关起门来，这一方的天地便是他自己的。这也就是程得安为何顽劣，但是从来不会主动去招惹是非原因。
“王爷，属下本来想制造偶遇与那小子见面，谁知道他除了吃饭的时间之外，平时根本就不出院门。属下，属下已经尽力了。”说到最后，地上跪着的那人像是认命般的将头垂下。
太师椅上半阖眼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哦，他在他那个院子做些什么啊？”提到这儿，那个属下面部表情有些抽搐：“昨日夜里，那小子拿着绣花针缝补了一晚上的衣裳，今日清晨，又洗了两遍他的光头，然后开始打扫院子和房间。”噗嗤一声，坐在太师椅上的年轻男子笑出了声，久久不能停息，半晌后，喃喃自语：“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啊！”
“小忠子！”坐在太师椅上的年轻王爷挺直了脊背。门外一人打了帘子进入到房间应了一声：“奴才在，王爷有何吩咐？”“快去准备，本王要去与方丈他们一同用午膳。”看到自家主子愉悦的面容，小忠子有些诧异，但还是应了一声，出去准备。
“王爷，属下有一事不懂，还请王爷赐教。”那下属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垂首抱拳道。“说说看吧，看看本王是否能够帮忙答疑解惑。”保亲王将手虚握，放置嘴前轻咳两声。
“王爷，那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子，最多也就是个……爱干净的小子而已。王爷为何如此注意他……”“皇兄说他是天选之人，是天命之子。”年轻王爷打断了忠诚于他的下属的话语，“皇兄当年就是父皇认定的天选之人，所以成为了储君。后来父皇驾崩，皇兄继位。父皇临终前，死死地抓住皇兄的手，一直叮嘱他要勤于朝政，要兄友弟恭。呵，可他却沉迷于修仙，将我大周的子民置于水火之中，将我们兄弟……”最后那跪地之人看着自家的主子，似是悲伤到无法开口。
“呵，皇兄连一个人皇都做不好，还妄谈什么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呵，既然皇兄做不好这个皇帝，那么本王这个做臣弟的，会替皇兄打理好国家，让皇兄无后顾之忧的潜心修炼。”那一刻，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双目猩红，浑身戾气。
晌午时分，地面滚烫，那些刚做完功课的小和尚们和程得安汗如雨下。一个个的疾步走进斋堂，坐在餐桌前，焦急的等待着方丈宣布开饭。
没多久，方丈就在众人望眼欲穿的目光中走进了斋堂，与此同时还带来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四周传来窃窃私语，甚至声音愈来愈响，不得已之下，方丈开口出声制止道：“各位，王爷心怀慈悲，今日与我们一同吃斋。”
“诸位无须拘束，一切照常即可。”说罢，那位知许寺中最尊贵的男子向方丈点头示意。
“供养 清净法身毗卢遮那佛，圆满报身卢舍那佛，千百亿化身释迦牟尼佛，当来下生弥勒尊佛，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十方三世一切诸佛，大智文殊师利菩萨，大行普贤菩萨，大悲观世音菩萨，大愿地藏王菩萨，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众人在诵完经文后，默默吃斋。
食不言，寝不语。
用完素斋后，程得安辞别众人，想自己的院落走去。
程得安的院落有些偏僻，甚至想和众人一起结伴同行都做不到。午后的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程得安晒得有些头晕目眩。他停下来定了定心神，然后继续向前走。这时他看见前方站着一位身着锦缎长衫，腰束玉带的男子。程得安有些惊慌，而后瞬间镇静下来，行大礼。
“得安恭迎王驾千岁。”
片刻后，保亲王开口道：“起身吧。”
“谢王爷。”程得安有些战战兢兢。
“本王本想一人出来走走，如今竟寻不到回去的路了。得安，你可愿意为本王引路？”话虽是询问的意思，但语气中透露不容置疑的肯定，程得安除非心智有问题才会拒绝这位天之骄子的邀约。
程得安硬下头皮，说道：“王爷这边请。”
脚下的石子路由于常年被人踩的缘故，如今已被鞋子鞋子磨得发亮。
“得安今年多大了？”走在前方的男子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可程得安去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回话：“回王爷，得安今年三月过了十三岁的生辰。”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得安同本王说话不必那么拘束，随性一些。”听完这话后，程得安拱手应声。
程得安虽然从小在庙里长大，确是懂得人情世故的，甚至比起普通的同龄少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程得安深谙许多道理，保亲王说这话是与他客套，若他真这么做便是不知好歹了。
“得安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吗？”程得安虽不知道为何前面那男子一直询问自己的过去，但依旧恭恭敬敬的回话：“是的，得安因为战争原因，自小便失去了父母。幸得方丈施以援手，才能平安长大。知许寺就是得安的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得安的亲人。”
保亲王在心里嗤笑一声，不置可否。在皇家手足相残，兄弟相杀，这还是彼此之间有血缘关系。若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阴谋诡计，生死栽赃更是多不胜数。
“得安打算一辈子都在这里待着么？想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保亲王在看到前方寻来的侍卫长和方丈开口问道，“本王想，方丈也是愿意得安出去开阔一下眼界的。”
“阿弥陀佛！一切以得安的意愿优先。”
“方丈……”还没等程得安泪眼婆娑的说完，保亲王立马打断。
“本王与得安一见如故。若是得安愿意，完全可以与本王一同回皇城，本王势必会照顾好得安的。每年这时，本王都会捐一笔香油钱，以感念我佛慈悲。”看着保亲王说的声情并茂，抑扬顿挫，程得安心下有些不妙，果然……
“得安的未来不应只局限于一个小小的灵钧镇，若是能得王爷庇佑，自是极好不过。得安，还不快谢过王爷。”
程得安有些麻木的看着方丈，呵，早该想到的。
……
夜晚，程得安正在收拾行李，虽说在这里住了十三年，但东西依旧少的可怜，一个小小的布包便装下了他全部家当。
咚咚咚，从连敲三下门的声音中，程得安判断出了来人是谁。
“静安师兄，这么晚了，来我这里做什么啊？”程得安将静安引进自己的房里。
静安看着床上一方小小的包袱，苦涩的笑道：“一定要走吗？”
“师兄，君无戏言。”
静安一怔，片刻之后回过神来。他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虽然字识得少，可智多近妖，常常在一瞬间的功夫，头脑中能浮现出七八个想法。
君无戏言，只四个字便到明观点。这个君，从来都不是方丈，也不是程得安这个师弟，而是这个寺庙中拥有生杀大权的人。哪怕是方丈也绝不能驳回他的话语，否则，就是僭越。既然保亲王想让程得安去皇城，那程得安就必须得去皇城，任何理由都不能拒绝。
“是我……愚钝了。”刹那间，程得安看到一滴眼泪从静安眼中掉落下来，一闪而逝，恍若幻觉。
“时候不早了，你……慢慢收拾，我，我先回去了。”不等程得安反应，静安立马转身离开，在出大门时还略微踉跄了一下。若在以往，程得安必是要追出去大肆嘲笑，此刻却像是卸了力一般，再也动不得。
一日后，便是程得安随王爷离开的日子。程得安与知许寺的诸位素来感情深厚。这一日，全寺上下都笼罩着一层阴云，就连黄厨子养的狗——阿黄，都食不下咽的。
“王爷，早些休息吧，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呢！”小忠子端着碗盖担忧的看着坐在桌案前批阅公文的男子。
那男子揉了揉脖颈，合上手中的文书，道“你说得对，回去后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本王现在要养精蓄锐，这次回宫要把属于本王的东西全部都拿回来。”
程得安看着眼前华贵的仪仗队有些手足无措，这时一个小厮打扮的下人走了过来，尖着嗓子说道：“您的马车在这边，请跟奴才来。”程得安心下了然，这世间有三种人：男子，女子和眼前的这位……公公。
鉴于昨日下午，程得安便已经同知许寺的众人以及黄厨子的阿黄道过别，现下便直接去马车上就坐。
这是程得安坐过最华贵马车了，可是却没有心情仔细欣赏。程得安偷偷将帘子掀开一个角，看向知许寺的正门——众人正站在那儿，他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机会可以回来这里，眼眶有些发热。
“起程！”一个公公高声唱到，紧接着马车便开始移动。
程得安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要走了，要去人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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