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知或不知
算起来林痕许久没有探望过姨娘了，每次都是娘亲前去和姨娘搭上几句话。倒不是林痕自己小气，只是往别家去，林痕总有些束手束脚，哪里比得上家里舒坦，故每次祖母回娘家祭拜时，都不会带上林痕，每每舅祖母问起小林痕为何不来时，祖母总会答上一句：小子脸皮薄，没啥出息。只是今天这姨娘家，是不得不去了。
现在才是晨时，林痕并不着急，缓缓打扫房屋，庭前不似村中大户人家铺上石砖，自家门口只有松软的泥土，正是这松软的土地，林痕才能在自家门前种上桃树桂花树，每年端午中秋，门前景色多秀丽。门前的桃树已有楼高，每到四五月里，树上的桃子都压低了枝丫，路上行人都能随手摘上几个，故每每吃桃的时候，林痕都找不到几个可摘的桃，对此林痕和张芷云并不在意，反正都是一个村的。而这桂花树，便更胜一筹了，这棵桂花树还是祖母栽的，当时祖母和村上一位长辈一起栽下，自家这颗树已经一骑绝尘而去了，比之寻常房屋还要高，每到八九月，整个村子都能闻到桂花香味，只可惜林痕没有学到婶婶做桂花糕的手艺，也没学到祖母那一手酿酒的手艺。
林痕还在扫地呢，村口的老大爷过来了：“小痕，你家这棵桂花树还不卖啊？那镇上东家愿意再多出二两银子，这可是十两了。”
十两银子，林痕暗中嘀咕道：十两都能够让普通的一家三一年多不为衣食担忧，这棵大树还真是值钱。
“大爷，莫要取笑了，这是祖母种下的，我可不敢替祖母做主。到时候回来，怕是要折上几根柳条，将我鞭的下不了地。”
林痕这般玩笑话，村口老大爷信了，这些年来他也是看着林痕长大的，一般都不会说假话，一是一，二是二：“那就等你祖母回来在商量商量，今日怎么就你一人在，你家叔父那臭小子呢？”
林痕苦笑着，臭小子，怕是除了祖父和您，再没人这般称呼他了吧：“去镇上接祖父母了，约莫有什么事，要过几天回来。”
老大爷听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回来好，回来好啊！”说着上前拍了拍林痕的肩膀，“祖父母回来，就好好陪着两位老人，不要去想别的。”
林痕不知道老大爷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附和着大爷点点头。
老大爷转身离去，走到一半，却没由来的说了句：“毕竟你的祖父母，更像你的父母。”
这番话林痕又怎会不知，只是今日，为何又扯出这些话来。
不知不觉，已经晌午，林痕也该前去姨娘家中了。
姨娘家不似林痕家，林痕在村口附近，姨娘家却是在村尾了，村尾附近地势低洼，故这村尾的地基打的极高，这路上小路纵横连错，每户人家都要上台阶，高的不是一点点。这些路林痕不常走，以前只陪着祖母去红白事的家中吃席时才会跑跑。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祖母怕自己跑丢了，虽说乡里民风淳朴，可总有外地人将主意打在了这鱼米香，也许是这边人太过好骗，不乏有孩童被拐卖的事件发生，久而久之，若是要出行玩，至少也要数位孩童结伴而行。村上大人还诓骗孩子，说是拿药在孩童面前一撒，孩童便失去了知觉，乖乖和人走了。对于这种骗骗小孩的话，林痕嗤之以鼻，怎么可能会有这中药物，想来是大人骗骗孩童罢了，只是自己不愿意忤逆祖母的话，当了一个乖孩子。
不知不觉，林痕便已经走到了林清月的家前，林清月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手中还拿着用手帕抱起来的糕点。林痕这也是第一次来，也不知怎么开口，只是傻傻的站在门前，笑呵呵看着以逸待劳的林清月。林清月见林痕这副模样，咧嘴笑道：“怎么，今天变哑巴了？”
林痕摆摆手，上前伸出手来：“这帕子可能还给我。”这手帕是祖母留在家中的，平时里都是林痕待在身上，自然不能丢了。
“哼，小气。”说着林清月噘着嘴将帕子糕点都给了林痕。林痕接过糕点，便打算回去，只是恰在这时，门内传来一阵声音，
“是阿痕来了吧！快进来坐。”
林痕颇为无奈，现在姨娘发话了，林痕不得不照做，只得携林清月进去。
姨娘家不似自己家，灶台都置在堂前，这边灶台是单独一间小房屋，室内有两间房间，阁楼上还有一间，墙上也挂了些许字画，只是不曾听说姨夫姨母喜爱字画，怕只是被人相送。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姨娘，但林痕总觉得姨娘要年轻于娘亲。
“姨娘，今天真是叨扰了。”林痕也跟先生学过几年，口中也能咬出几个酸溜溜的字来。
张沉云到不觉得什么，只是这孩子委实有些客气过了：“这有什么，我和你娘算是表姐妹，今日中午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祭祖夭到申时，现在就吃点面条吧！”说着示意桌上已盛好的长面。
林痕自知躲不掉，既来之则安之：“这已经很好了。”确实，比起饿肚子，这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张沉云许久没见过林痕，有许多的话想说，只是偏偏自己竟也不知怎么开口，这孩子看上去老老实实，但是却比同龄人成熟的多，深怕自己还未多说几句，他就将事情打听一清二楚。斟酌了一番，还是开口了：“阿痕，这几天过的都还好吧！有没有什么不习惯。”
林痕不知道姨娘为什么问了这句，不禁心生疑窦，多了个心眼：“还好，就是晚上少了些生气。”晚上都是他独自一人入睡，父母不在身旁，自然觉得空寂了些。
张沉云听出了外音，自然是父母在时最好：“要是你觉得一人睡有些不适，可以来姨娘家住上一些时日。”
这番话一出，林痕林清月都有些吃惊，林清月所想是住在她家，那岂不是要和她睡，一时之间耳根都红了。林痕不然，他现在变得更加警惕了，想来姨娘是知道什么事，连忙问道：“姨娘不必了，晚上一人睡也没什么事，毕竟以后的路还很长。”
林痕这番话语让张沉云脸色变了变，他怎么会知道的，只是大人的情绪控制，总会比小孩夭好的多，只是一会便恢复正常，找了个借口打发了：“吃面吃面，吃饭时不要多说话比较好。”
虽说张沉云变化很快，但还是被林痕瞧见了，自己这番话也只是试探试探罢了，没想到姨娘真的露出了破绽。以后自己一人睡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这些年来都是一个人睡，若不是姨娘心中有鬼，怎会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问题。
这顿饭吃的有些沉闷，三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饭毕，还是张沉云先开口了：“姐姐有没有说她什么时候回来。”
姨娘口中的姐姐自然是指林痕的娘亲：“阿娘没说何时回来，想来也在这几天了，毕竟祖父母这几天也快回来了。”
有时事情就是这样，明明没有联系的事，却是这般联系在一起的，所有琐碎的碎片竟能拼在一起，剩下未能显露的便变得没有那般重要，显露的真相却那般让人觉得刺骨。林痕在说出祖父母这几天回来时，一瞬间便都懂了，只是张沉云并不知，他的这一番话，让林痕知道了真相。
林痕连忙转开话题，他并不想让姨娘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她自己才知道的，毕竟所有人都在瞒着他：“姨娘怎知我今日没得饭吃，让小月来寻我？”
见林痕没有在这件事上多纠缠，张沉云便暗自松了口气：“昨日见你叔父匆匆赶完镇上，估计有什么急事，你家中无人，那个婶婶是何等的厉害，你去还能有好果子吃？”
也是，林痕尚且有自知之明，不会轻易去，些许顿饭不吃好过在别人眼色下生活。
“姨娘，申时还要烧纸钱，我先回去准备了，晚上便不过来了。”现在林痕需要一个人清静会，找个借口赶紧离开为上。
张沉云自然是允许，不愿过来晚上让小妮子送些饭菜过去也行：“好，你回去慢点。”
林痕起身向外走去，路上的清香纷纷飘进鼻子里，林痕觉得草木都有自己的清香，所以他极其喜欢春天，这种万物复苏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觉得极其舒适。人的情绪并不是这般好控制，越是在这个时候，林痕越觉得这些草木愈发有灵性，这些清香也变得浓重起来。越是这般，林痕脚步便越快，各处飘出来的烟火气息，已经让林痕麻木了。
可当林痕踏进家门时，却又觉得如释重负，原来这些事自己早就有了答案，只是自己不愿意去相信罢了，即便这些事隐晦摆在自己的面前，林痕依然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可是这般想，林痕却又自嘲了起来，原来这些年来，自己依旧还是生活在过去阴影中，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林痕恍然之间在这一刻长大，也是在这一刻，明白了当年为何躲避自己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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