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闻噩耗木既勇决
天已经亮了，木既一夜未眠。
木既是这木府长公子，今年刚好四十岁，眉目周正。他脸上已具有了这个年纪的沧桑，多年来在这木府举止端正，行事稳重，威望颇高，这木府的下任家主已是众望所归。
他在这木府议堂里已经煎熬了整整一宿，此时他焦急地在这堂内踱来踱去，时不时唤人进来低声问询。堂内左右两排坐着几位木府的先生，也是陪着长公子一宿没睡，此刻正窃窃地相互交谈着。终于，木既大概也是忍不住了，轻轻地咳了一声。
木既左右座下几位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无人言语。过了两息，左侧上首一位老先生终于开口说道：“长公子莫要着急，府内昨日已将一切事宜照前日里木总督办所言安排妥当，想来今日木桑冲那边必有消息传回，我等见机行事便是。”
“大先生，可否起一卦？”木既见这木府大先生说话，便扭头问道。
“昨夜在下起了一卦，只是这......”
“大先生但说无妨，现今各方都没有什么好消息传回，想必形势已不能再糟了......”说完长公子便合上眼睛，等这大先生回话。
大先生犹豫了几息，叹了口气，终于说道：“九死一生......”
长公子闻言内心哀叹，暗想道：“莫非父亲早已想到有今日？”原来这木府城主木萧日前去往江阳述职之时曾留下一句话与他，“保你六弟性命，木家上下不计生死！”
他正欲开口说话，便听堂外一声高呼，随即便有探子踉跄进来。
“报长公子，四先生与两位公子回府了！”
长公子闻言便道：“回府怎不来此见我？你速去唤他来此见我！”
那探子又道：“是我们的暗哨在城外不远寻到的他们，四先生与十一公子身受重伤，已昏迷不醒。六公子则似乎神志不清，现已昏睡过去。”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长公子闻言大急，问道：“他们现今都在何处，快领我去瞧瞧！”
“现今三人都在药房，府里医师照看着。”那探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对了，长公子，寻着他们的时候还有一人，叫什么陆机，自称是六公子书童，也是受了些伤，我们看着都脸生，且不是本地口音，就先将人压在了前院。”
长公子随口应到：“且随我去药房，那脸生的人先押下去，我随后来审！”
说完他便领着众位先生径直往药房而去。
酆都城里，此刻巫神教大殿之上矗立着一黑袍，依稀之下只看得出是个长发之人。他手上拿了个玉简，突然目光便在座下扫视起来。
“吾弟来讯，似是有人对木家动了心思，他此刻不便出手，当今形势之下，吾如何是好？”
言毕便见座下一黑脸大汉应声而出：“教主，那长青老贼忒不老实，先是装疯卖傻便罢了，近年来更是不见踪迹，说不定是他的鬼主意，好教您顾此失彼。”
说罢又恨恨地锤了几下桌子，接着道：“要我说，把他那破茶楼直接他娘的给掀了，他娘的弄死里面几个小贼皮，我就不信那挨千刀的不露面！”
“滚犊子，你他娘的在教我做事？”
不等言毕，那黑袍人便抬手一挥甩飞那黑脸大汉，目光又在座下几人间扫了个来回，似乎是在组织言语。这会儿见没人敢开口了，便接着说道：“尔等随吾多年矣，记清吾说几回了么，需善说官话，言语通达，晓得伐？昔日要不是吾等言词粗暴，不受待见，又何苦会落了这遭折腾差事？”
祖安此刻内心忧虑，他来回踱了几步，见那黑脸大汉已爬了起来，站在一边不敢言语，便朝他又道：“撼山，你即领几个好手去罢，不要暴露，配合祖金便宜行事便是，莫要节外生枝！”
说完似乎还不放心，又说道：“探得消息便回来报与我，莫在扬州动手惹了那位不快！”
那黑脸大汉随即小心翼翼上前领了信物，转身低头小声骂了几句粗暴话儿，便招呼人去了。
豫章郡木桑城，木府囚房。
“快放我出去阿，我要见长公子！”
“大事不好阿，妖人来啦，长公子早做准备阿！”
“有没有人在，六公子怎么样了阿？”
“我饿了，给点吃的阿，给点水喝阿！！！”
眼看晌午了，陆机在这木府已被囚了大半天。此前他们一行从木桑冲奔命而来，中途遇上了几波妖卒探哨，靠的四先生燃尽本源一路冲杀，到了木桑城外几人终于筋疲力尽，所幸被府里的人遇上，接了回来。
陆机想不到这自己首次进这木府便是这番待遇，此刻他已是饥渴交迫，却又担心其他三人安危。
“天地护佑，天地护佑！”陆机双手合十低头自言自语道。
他又叫喊叫了一会见还无人来理，便在心中恨恨想道：“等过几日公子无碍，我定要他许我拿鞭子抽几下你们这些押我的人，谁教这些人如此不分轻重！”
陆机正想着，便听不远处吱呀作响，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听起来似乎是不少人过来了。
木府长公子这会儿心急如燎，不等这随从开门便一脚踹了进来。
“你就是六弟新收的书童？”
陆机一时被长公子气势镇住，还未等他回答，旁边便有人抢先一步说话。
“应该是他没错了，木总督办有将此事记录在册，在下来此之前便去翻过，料想没有差错。”此时应声的是木府主簿，他从手中翻出一册，照着陆机对比一番，似是又确认了一遍，接着说道：“与画像也对得上，该是此人。”说完他便退到了一边站住。
“六公子如何了？十一公子如何了？”
“对了，四先生伤势最重，他现在是死是活？”
陆机见对方认了自己，便放心不少，不等长公子说话，便又抢先跪下，泣声说道：“好多妖人...好多妖人...一路过来都是妖人...”
“七公子昨夜还在营里未能及时出来，二先生返营去找也不知怎么样了......”
“前哨人全死了...过江来的那些人也死了...”
“我回头远远望了一眼，水里好多妖人冲了水寨......”
长公子见这陆机已经语无伦次，粗粗听来便知晓了个大概。他对陆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清楚了，随即又低头想了一番，接着转身看了看，见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脸上皆有惊慌之意。他便脸色一沉，朝那大先生低声问道：“府中如今情况如何？”
大先生闻言便上前一步答道：“前日里从木总督办安排，六先生，七先生，八先生一些人便护着府中一众女眷去了临海郡。更早些时候木总督办也带了几位督办前去江阳城，又将府中督办们一并散了出去探消息。几日前二公子又领了四位先生一干人等去前线支援，现今他和五先生应是随在三公子身边，在江阳一带与妖兵厮杀；四先生燃了灵源护六公子与十一公子回来，现已无再战之力，若能保得性命便已是侥幸......”
大先生顿了一下，便又说道：“如若真如这陆机所言，七公子与二先生，九先生昨夜陷在木桑冲生死不明，距今已是半日有余，就怕是...就怕是凶多吉少了......”
长公子闻言大怒，喝道：“休要胡说！”随即双手握拳，紧紧咬着牙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接着冷静下来又大声朝众人说道：“大家休要惊慌，事态紧急，吾等当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紧接着便见长公子现出城主令，交予大先生，又对他拱手说道：“劳烦大先生着城主令到城中各府走一遭罢。事关紧要，务必速将这城中兵士拢齐，加强城防，且多布些探哨出去，另外速向南昌城报信。”
他又交代了些事宜，接着便是一众人领命匆匆而去。末了长公子看周身已无几人了，便又对身旁一人拱手道：“劳烦三先生替我守着两个弟弟了。”那三先生便应声道：“在下定竭尽全力，护两位公子周全。”
最后长公子瞅了眼还在地上哽咽的陆机，朝他说道：“你既是六弟书童，便也随三先生同去守着他罢。”
又过了大约半日，眼看天要黑了。此时木桑城长公子一众人已在城门楼上驻了下来，这城中的好手过半都上了前线，各府聚拢了半日共也才得兵士约莫两千，此刻皆屯于这城墙附近。
“报......木桑冲附近发现妖族各部不少斥候探哨，正朝木桑城陆续而来。”
“报......妖族占了木桑冲废墟，封锁了木桑冲沿岸，我们的人无法取得前线探报。”
“报......西北木桑冲方向发现妖族大量兵卒，已到了城外三十余里处。”
“报......临海方向六先生与府中一众人今日失了联络，我们在临海的人回报并未接着人！”
半日间，随着各处情报传回，长公子一颗心是愈发沉重，城楼上众人脸色也是逐渐阴沉。
他面色苍白地望了望四周城门，眼看陆续还有人匆匆在进出：有失了战意的溃兵，衣着褴褛的难民逃入城内，也有城内各府家眷，多不胜数的商客，平民潮水般逃至城北港口。
木既怒声朝左右喝到：“谁人散播的消息出去，造成如此恐慌！”
大先生随在长公子身边，叹了口气答道：“各府均有探子眼线，这根本控制不住阿。”
眼看着天色渐晚，长公子似是下了决心，他朝远处望了望，随即也叹了口气，高声道：“传令下去，紧闭各城门，加强警戒，若有动静速速来报！”
“少城主，城中人手不足，趁妖族未至，一起从北港撤了罢......”
“是阿，少城主快下令罢，再耽搁怕要来不及了......”
众人一时言语纷纷，皆是劝长公子莫要迎战，及早撤离。
木既闻言怒道：“众位且看，城中百姓皆在出逃，其中皆有我等至亲。如今城门未失，且不说战与不战，至少要争些时间，我等才能无愧于心......”
一番言语听得众人面面相觑，过了几息，便有人借口悄悄地退了下去。长公子见状也不留，他看着现今城楼上留下的这些人，都还有着些许坚毅之色，内心稍慰。他轻声朝身旁大先生说道：“此处劳烦您照看一下，我再去看弟弟们一眼，稍后便回...”
见大先生点头，他便匆匆提起脚步往木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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