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仇久贤
天照将瓷瓶往桌前一推,吴祟呼吸急促,颤颤巍巍地拿到手中,抖出一颗赤红色丹药,急忙吞到腹中。
丹药入体,随即而融,扩散周身,俄而全身血色淡去,肤色如常,吴祟只觉痛楚已然消失殆尽,喜不自禁。
“我可说清楚了,这颗丹药只能延缓四天毒效,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身试毒。”天照戏谑道。
“需要我如何配合你?”吴祟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
“等祭祀那天,我自会通知你,你先回去,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以免引起仇久贤的怀疑。”天照拍了拍他肩膀,笑道。
吴祟不想与这人纠缠,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当即阴沉着脸,大步流星地下楼离去了。
“柳大美人还不快出来,难道在跟傻小子生孩子?”天照打趣笑道。
“臭狐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隔间走出二人,柳泠鸢秀眉微蹙道。
“柳大美人声音犹如黄鹂,婉转动听,余音绕梁,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天照拍手笑道。
“臭狐狸嘴里当真吐不出象牙来。”柳泠鸢冷笑道。
“柳大美人好兴致,专程跑来与我斗嘴,我理应奉陪到底才是。”天照淡然笑道。
“臭狐狸还真以为自己聪明?虽说吴祟中了你的毒,你放他回去,就不怕他反而找仇久贤告密?”柳泠鸢心中担忧,毕竟这事关系到娘的性命。
“柳大美人能考虑到的事,自然也在我算计之内。”天照抿了一口酒笑道。
柳泠鸢听出他言语中取笑的意味,气得牙痒痒。
“一边是高高在上的仇大人,一边耍小手段的毛小子,你说吴祟会怎么选?”天照笑问道。
“自然是仇久贤。”柳泠鸢回道。
“相信这会吴祟已经快到久贤殿了吧。”天照笑道。
“原来你是故意放他回去通风报信的。”柳泠鸢不由重新审视眼前这位年龄相仿的少年,心忖,臭狐狸好深的城府,又争强好胜地想,我未必就比他差。
“这六芒阵的阵眼在久贤殿,就算杀了吴祟也无济于事,相反,他既然中了毒,必定会去找仇久贤帮他解毒。”天照笑道。
“更何况我说过,整个大荒只有两个人能解此毒,就不会有第三个人。”天照又道:“他临走之前,我拍他肩膀之时,就暗中藏了只三尾青蝎,只需等它带来好消息。”
天照转头望向窗外,小镇灯火通明,花灯忽明忽灭,他蓦然缓缓开口问道:“你说,若是仇久贤发觉自己不能解吴祟的毒,仇久贤会怎么做?”
柳泠鸢思索片刻,脸色一变,道:“他不能解此毒,必定料到吴祟又会回来找你合作,他会提前杀了吴祟。”
天照拍手笑道:“柳大美人当真聪明,果然仇久贤只会糊弄像梁云祈一样的呆子,可惜小镇除了柳大美人,其他都是梁云祈。”
梁云祈听他一言,神色低落,头缓缓下低道:“我先走了,爹在家还需要照看。”
“云祈……”柳泠鸢唤了他一声,只是梁云祈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目视着梁云祈离去,柳泠鸢转而冷笑道:“他可比某些人真诚的多,不像某些人脑袋中净装着些害人的把戏。”
天照微怔,蓦地哈哈大笑道:“是了,我是害人精,远不及柳大美人情郎的万分之一。”
“呸,谁是我情郎了,再敢乱说,当心撕烂你的嘴!”柳泠鸢双颊一红,啐了一口道。
“我娘的事该怎么办?”柳泠鸢问道。
“祭祀之事照常进行,正好我需要四天时间准备一番。”天照罕见地皱了皱眉头。
“要以我娘的性命当做诱饵?亏你想的出来,要是换做你娘,你可愿意?”柳泠鸢冷声道。
“我没娘。”天照神色看不出喜悲,只是右手捂着心口,淡然说道。
柳泠鸢自知不小心一语戳中天照的伤心事,声音缓和下来,说了句:“暂且信你一次。”
柳泠鸢说完,也匆匆离去了。
吴祟十步一回头,确保一路没人跟随,这才踏入久贤殿内。
“仇大人,我有要事禀报。”吴祟心中忐忑不安,大殿内伸手不见五指,就连喊话也听不见回音。
“什么事?”
一道声音沉稳有力,倏然间大殿内灯火通明,吴祟循声望去,只见大殿高座之上,坐着一位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他神色自若,面色苍白,俨然一副病态,时不时咳嗽两声。
吴祟诚惶诚恐地将天照的事一字不落地讲出来。
仇久贤略有讶色,声音听不出波澜道:“想不到老毒物的血气散竟会出现在这里,究竟会是谁?”
“仇大人,我的毒……”吴祟欲言又止道。
“血气散虽说厉害,并非无解救的办法,六芒阵还需你协助,我自不会坐视不理。”仇久贤叹了口气道。
吴祟大喜过望,连连磕头道谢,心中正鄙夷天照吹嘘的毒也不过如此。
蓦地吴祟惨叫一声,应声倒地,鲜血从他眉心涌出,仔细看去,竟是一根纤细的银针从眉心洞穿而过!
“烈旭,处理一下,今后由你代替吴祟的位置,祭祀照常举行。”仇久贤说罢,暗处走出一人,他神情冷漠,目光呆滞而空洞,身上竟没有一丝生气,他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处理完吴祟的尸体,便退出大殿外。
“三尾青蝎,好久不见。”仇久贤此刻手中捏着一只三条尾巴的青黑色蝎子,赫然是天照藏在吴祟身上的那只,不知何时已然被仇久贤发觉。
蝎子身上寒气凛然,那毒刺寒芒乍露,忽然直扎仇久贤的虎口,只是尾刺离皮肤近在咫尺的时候,竟再也扎不下去。
“是时候见见大荒了。”仇久贤说着竟“咔嚓”一声,折断了三尾青蝎的一只蝎尾,而后将它放生。
呼吸间,三尾青蝎消失在大殿内。
梁云祈一路上浑浑噩噩,抬头一看,竟已到家。
“汪汪汪!”笑天围着梁云祈欢快地转圈,雪白的尾巴摇来摇去,像极了领家刘叔家孩子的拨浪鼓。
想起邻家的刘叔,梁云祈神色黯然,回想到之前家境贫寒,刘叔总是敲开他家的门,嘘寒问暖,时常送几斛米来,或是连梁云祈父亲服用的药,也偶尔送上几副。
刘叔常说,云祈这孩子吃苦耐劳,老实孝顺,唯独命太苦,若是我老刘能有个这样的儿子就好了。
可是几个月前,祭祀的名单里,正是刘叔的名字。
梁云祈想到这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笑天一跃跳到梁云祈的怀里,不断舔着他脸上的泪,梁云祈觉得痒痒,又忍不住擦干眼泪笑道:“笑天,别闹了。”
梁云祈又叹道:“笑天,也就只有你不嫌弃我了。”
“汪汪,汪汪!”笑天叫了两声,在他怀里闹腾,算是应了。
梁云祈照顾好父亲,又带笑天去了清风街。
夜已深,清风街上行人稀少,梁云祈从怀中取出那颗刻有“鸢”字的翠绿色玉石,玉石被体温捂得温热。
“这玉石虽然对泠鸢来说未必值钱,却是我送她的第一件礼物,意义非凡。”梁云祈对笑天说道:“笑天,两块玉石都被我拿过,按理说你嗅这块,也就能找到另一块了。”
“汪汪汪!”
梁云祈拍了拍脑袋,失笑道:“是我傻了,就算另一块有气味,掉进河里,怕是被冲得一点气味也不剩了。”
梁云祈看着河水,犹豫了会,转头对笑天道:“笑天,你在这等我一会。”
梁云祈说罢,竟一头扎入河水中,深夜的河水冰冷刺骨,就连那勤快的摆渡人都泊船回家暖和去了,这固执的少年刚入河中,就冻得牙关紧咬,片刻间,身上冻成青紫色,手指僵硬。
“汪汪汪!”笑天在河畔叫个不停。
梁云祈脑袋露出河面,大口大口换了几口气,又一头扎入河中。
却说柳泠鸢回到家中,忍不住将祭祀的事告诉父母,又将仇久贤草菅人命,愚弄镇上居民的事尽数说出。
哪知柳父不但不肯相信,而且拍桌大怒道:“放肆!你居然敢污蔑仇大人,你……你这些忤逆之言,若是被大家知道,一定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苏夜蓉没有说话,神情却极为失落。
“爹,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娘被那恶人害死你才满意吗?”柳泠鸢气道。
“混账丫头!你若敢再说一句污蔑仇大人的话,我就将你绑了交由仇大人处置!”柳父指着柳泠鸢的鼻子,怒斥道。
“爹!”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柳父一巴掌扇在柳泠鸢脸上,苏夜蓉站起身来,正要维护。
“你要是替这个孽畜说话,从今往后就别踏进柳家大门半步!”柳父喝道。
柳泠鸢感觉脸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鼻酸眼热,心中倍感委屈。
柳泠鸢忍住欲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蓦然转身跑出屋外,头也不回。
身边的风声呼呼作响,人影匆匆而过,柳泠鸢也不知跑了多久,纵身一跃,跳上一旁的屋顶,坐在正脊上,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掩面哭泣。
片刻,忽听有人落水的声音,她抬起头来,眼眶微红。
落水的人半晌不见漏头,却见河畔有只白色小狗分外眼熟。
柳泠鸢定睛一瞧,确定是梁云祈的那只“笑天”,柳泠鸢心中隐隐有不详的念头闪过,芳心一阵慌乱。
蓦地,河面探出一个头来,柳泠鸢不禁失声叫道:“云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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