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二）一二三戒
凡间，并不太平。权分五州。
兵戈往来，已是几百年光景。
唯独极南之地，酷热难耐，非兵家必争。
在此繁衍生息之民，反倒越聚越多。
各色避祸人家，逃兵溃匪，草莽英豪，更有奇人异士、云游僧道都汇聚于此。
近些年来似成一国。虽未立了国号，昭告天下。
但暗地里，其余他州却不敢小觑。
彼此争斗间，也就有了默契。但凡靠近南域的地界，到了灵曦江，便谁都不敢再向前了。
话说这极南之地，地理位置也很特殊。方圆虽不过万里，但三面不是大海就是大江，只有一处无水，却是那最最险恶的方向。终年迷雾环绕，不知多少贩夫走卒，僧道大儒，都进了去，便再也没有出来。因此，此处便成了南域的天绝。
一位身被麻布僧衣，头戴破旧斗笠的赶脚僧人，急匆匆，走在一片茂密的竹林里。
僧人不时地擦着额头的汗水，眉宇间的褶皱里尽是挥之不去的苦烦。
僧人住了脚，四周观望，“该是小心些了！怕不是到了天绝的边缘了？好大的雾气。”僧人喃喃的道。
“噗！”僧人指尖燃起一个微弱的火苗，这是僧人修习里最大的骄傲，“心火”。除了夜里当个临时的照亮儿，偶尔野外点个柴薪，便再也没有什么大作用了。
但是僧人还是很以为然，毕竟佛法无边，自己打小苦修了这几十年，也算是看到了岸边。
若是凡人面前施展，俨然已是一副高僧的模样。
火苗呼呼闪闪，似是要熄灭，僧人感受着迷雾里火苗的方向，极力辨寻着，接下来要走的路径。
“该是往这边了。”僧人打定主意，熄了心火，朝着向东的方向而去。
行不过数里，眼前竹林陡然不见，出现了大片的空地。
远处有女子哭声传来。放眼望去，似有座村人的宅院。
僧人惊诧，“这等荒僻的地方，怎还有人住？”
僧人忽感口有些渴了，循着声音朝着宅院行去。
走到近前，双手先合什，做了个祷念，然后伸手叩响了竹门。
“施主？小僧可否寻个方便？”
“施主？。。”
“嘎吱，”门开了。
走出一位年轻妇人，只见她素衣木钗，掩不住青春的俏丽。莲步款款，更显出几分妖娆的身段。
“阿弥陀佛，”僧人连呼法号，低了头，不敢多看。
“小僧赶路多时，口中饥渴，想向施主讨碗水喝。”
僧人解释着，抬头看了一眼女子。
女子嫣然一笑，眼角似乎还挂着泪痕。更让僧人觉得五内生烟，口干舌燥。
又连忙稽首再拜。
“法师辛苦，快请进来歇息。”女子温柔的回语，蹲了个万福。
随即向身后退了几步，让出路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僧人拜了又拜，迈步进了院门。
忐忑的随女子向前走着，浑然不觉，身后的宅门自行关了个严实。
走进屋内，女子欠身让座，僧人答谢坐下，这才放眼打量屋内。
屋子并不大，陈设也很简单，竹桌、桌椅、竹床，床上简单的铺盖叠的很是整齐。
墙角有个竹木的柜子，里边似乎放了些衣物，再无其他家什。
“想必也是苦难人。”僧人暗想。
“法师请喝茶！”女子双手捧来一盏冒着热气的草茶，递到僧人的胸前，柔声说道。
“请了。”僧人还礼，赶忙双手接过。
交接的刹那，手与手巧不巧的碰在了一起。
僧人如遭雷击，赶紧抽手，茶杯“啪”地一声摔在了桌上。
僧人大窘，挥着袖子上去要擦，却被女子拉住了手臂。
“怠慢法师了，恕罪，恕罪！小女子这就再为法师沏一杯来。”
说着话，眉目含情，巧笑嫣然，手并未松开，依旧拉着僧人的袖边。
僧人痴了，呆呆地似被施了定身咒。望着女子竟不知身在何处了。
自小懂事起就在山上庙里，每日见的不是师傅师兄就是佛祖。
即便领了师傅法旨，前来南域的弥陀寺送信，一路上也从未与女子这般接触过。
临行前师傅也曾叮嘱过，山下的女子皆为虎豹，定要远离。
可现如今，这女子不但不像吃人的，反倒令人甚是欢喜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僧人神魂归窍，连忙稽首。
心里不知道把箴言默念了多少遍。
女子掩口一笑，翩翩然转身又去沏茶了。
待这次捧了茶来，女子直接放于桌上，轻轻推到僧人面前，示意僧人自取。
僧人赶忙端起茶盏，放到嘴边，一股香气瞬间沁入心脾。
僧人又似醉了。
哪里喝过这等香茗。断然不比佛前的香气还差。
从小闻着佛前的香气，总觉得凝神静气，舒坦无比。
此时这香茗，怎的香过那味儿，却动摇了心绪，拨乱了神魂？
“阿弥陀佛！”僧人忍不住一口喝了。
“咳咳咳！”显然茶水有些烫嘴，僧人满脸窘色。
“咯咯咯，法师莫急啊，小女家中贱茶有的是呢。”女子娇笑说道。
随即从僧人手中取了茶盏，又在倒满递了过来。
“这次慢些喝。”女子说道。
僧人更觉口渴，接过来便失了魂一样，一口喝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反复喝了四五盏茶。
僧人不仅不觉解渴，反而觉得浑身燥热，胸中烧的像是起了火。
眼睛也开始迷离，脑袋里像是吸了迷烟，昏昏沉沉。心中的佛祖早就悄悄地回去了极乐。
“法师累了，那就早些歇息吧。”女子说着，上前扶过僧人上了床榻。
僧人原本仅剩一些清明，想要抗拒，觉得这样不妥。
但脚下却如同着了魔，任由女子引着上了床。
最后一丝清明，在看了一眼女子如花的面容后，便也烟消云散。
僧人两眼一闭，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僧人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漆黑如墨。之前种种已然毫不记得。
僧人定了定神，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不着寸缕。再一扭头。
“阿弥陀佛！”竟然躺了个女子，也是光着身子。
僧人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又瞬间缩成一团，慌慌张张寻着自己的衣物，慌慌张张的往身上套。
女子此时醒了，娇笑着看着僧人说道：“法师可曾受用？小女子既然已经从了你，法师这就还俗，与奴家从此天天快活吧。”
“总好过每日青灯的寂寞。”
“不可不可，阿弥陀佛！”
“小僧，小僧罪孽深重！这次破了戒，真是完了！完了！”
“小僧恐怕再也见不到我佛，难登极乐了！罪过！罪过！”
说着竟然抱着脑袋哭了起来。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诡色，心中道：“不信你不生心魔。呵呵呵。”
“来嘛，来嘛！与奴家快活啊。”女子上去拉拽僧人。
僧人大惊，胡乱抱起一些衣物，撞破了房门跑了。
女子望着远去的僧人，施施然下了床，面朝东边盘坐，闭了双眼，手中掐了个法诀，说了声：“去！”
便有一道灵光飞出屋外，朝着僧人跑的方向飞走了。
话说和尚跑出了女子宅院，慌不择路，一口气跑出了很远，黑灯瞎火的，也不知方向。
终于心中的恐惧慢慢平息下来，僧人委顿在地，眼神呆滞，失了活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放亮，僧人才还了魂，一脸落寞的穿着衣服，还好外衣都在，只是内里贴身的小衣却落在了那里。
僧人哪里还有胆量去寻，跪在地上，又捶足顿胸了许久，这才辨了一下方向，向东去了。
失魂落魄的行到了中午，觉得腹中饥饿难耐，昨日也只是喝了几盏茶，并没有吃东西，此时已经是一天一夜粒米未进。
腿上越来越没力气，头晕眼花，眼前的迷雾越来越浓，终于倒在了一杆竹旁。
再次醒来，身旁生着一堆火，火上架着烤架，一阵诱人的香气袭来。僧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时身后一个猎户打扮的汉子，身上斜挎着弓箭，肩上扛着猎叉，叉上挂着两只野兔，走过来。
“醒了？”
“要不是你运气好遇到我，恐怕就要死在这了。”
汉子粗声粗气的说着，放下弓箭与手中的猎物，走到烤架前。
“给，你先吃，我再来烤。”说完将烤架上一整只兔子递给了僧人。
僧人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是僧人，受了戒，怎能吃荤。”
“你是和尚？”汉子惊讶道，怎的不是秃子？望着和尚的脑袋惊奇地问。
“哦，小僧从寺中出来，走了小半年才来到这里，头发自然长了出来。可是我是正儿八经的佛门子弟。食不得荤腥。”
“阿弥陀佛！”
和尚连忙默念箴言，使劲克制着眼前的诱惑。
“哎呀，那可是罪过、罪过。适才我救你并不知道你是和尚。”
“啊？”僧人大惊，“你怎么救得我？”
“我见你昏倒，显然是饿昏的，我便用这兔血喂了你七八口。”
“啊！佛祖啊！我这是，我这是！十恶不赦啊！”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
僧人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昨日才破了戒！今日又吃了血食！我！我！让我如何还能面对佛祖啊！”
“唉！要我说和尚!你这反正也是破了，赶紧吃了这兔子要紧。”
“佛不佛的，总得先活着吧？”
“罪过啊罪过！”僧人听了更加悲痛，嚎啕不止。
“你这呆货!”汉子看了一眼僧人骂道。
“舍命不舍佛。”“没了性命你修个屁的佛，死人能成佛成祖么？”
说完自顾自扯了一条兔腿，吃了起来，口中还吧唧吧唧作响。
僧人似是入了魔，突然抢过兔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汉子一看哈哈大笑：“这就对了么！”
“来，喝一口，赛神仙！”说着自身边腰上摘下一只葫芦，拔开塞子递了过来。
僧人也不问，接过就喝。
顿时一股辛辣涌入肚中，三分火气冲上大脑。
僧人仰天长啸，“佛祖，我错了！佛祖！我错了！”
“待我做完师傅交代的差事，我一定自灭法身，向佛祖赎罪！”
说完“邦、邦、邦，”磕了三个头，便再次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再无半个字了。
汉子咧嘴一笑，也不管他，继续吃自己的。
一炷香的功夫，僧人将那兔子吃了个干净，葫芦里的酒也喝了个七七八八。
僧人打了个饱嗝，痴痴傻傻的笑着，晃悠着身体站了起来，也不理那汉子，转身便欲去了。
正在这时，只听得一道女声，由远及近。
“哥哥，哥哥，你在哪？”
说时迟，女子已经走到近前。
“啊？是你！”
“你这负心的汉子！”女子一脸的惊喜又带着幽怨。
那猎户汉子吃惊地问：“妹妹，你怎找到这里了？莫非家中出了事情？”
僧人回头望见女子，顿时酒醒了几分，想到之前的事情，揪心挠肝，满是羞愧。
也不敢做声，背对着两人，也不敢再迈步向前，就那样呆呆地站着。垂头顿足。
女子上前，拉住猎户汉子说道：“哥哥，这和尚昨日到咱家，与我两情相悦一番，半夜却自顾自跑了！让我追了这些时候！”
“天理昭彰，哥哥你得为我做主啊！”
说完掩面而泣。
汉子一听，顿时大怒，手里握了钢叉，指着和尚大骂道：“你这秃驴！我一家人好生待你，你却这般忘恩负义！今日你若不与我妹子回去成亲，我便结果了你！”
僧人闻言，双掌合什，称了声佛法，说道：“两位施主，你们一个让我破了淫戒，一个让我破了肉戒酒戒。”
“我虽再不能侍奉佛祖，但终究不能在此随意还俗，我还有师傅交代的差事，待我送完信回来，定与你二位赔罪。”
“到时要打要杀，随你们。现在不行！”
“哈，你个天杀的秃驴，我杀了你！”汉子说完，三步并作两步，举起手里的钢叉，当胸就向和尚刺来。
和尚下意识闪躲开来，钢叉正正戳到旁边的竹子上，将一根手臂粗的竹子立时戳断。
汉子见一下不中，拔出钢叉，又要刺来，女子在一旁哭喊，也不上前拦阻，似是铁了心要这负心人赔命。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狂风猛地自天上卷来，其中闪着各色宝光，更有黑的金的耀眼的三团光猛的打在和尚的天灵。
僧人身上光芒大作，一道炸雷从僧人体内爆出，顿时将汉子炸飞几十丈，落到地时，已然是七窍生烟，死的不能再死了。
女子望着这变故，一时也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嚎啕大哭。
“你这贼和尚，害了我身子，又害了我哥哥性命。老天爷呀！你何故如此惩罚我！”
僧人此时只觉得一股洪大念力冲进身体，游走全身，四肢百骸无不遭袭。天灵仿佛被万钧之重的铁锤砸过，嗡嗡作响。
丹田气海，法力奔涌，几欲飞升。
僧人憋得辛苦，伸开双臂，猛地大吼出声，便有万钧雷霆爆发而出。
待到僧人清醒，看尽眼前一幕，也是惊呆了。汉子就这么被炸死了。
“佛祖啊！苍天啊！你何故如此考验我！害我佛心！”
“此生让我如何再修炼金身！”
“哈哈哈，”一道狂笑从天籁里传来。
“林平平，不怕告诉你，你得罪了我家仙人老爷。”
“这是给你的教训，废了你一世的修为。让你在红尘多历练几遭，晚些上天给我家老爷碍眼！”
僧人又怔住了，“林平平是谁？仙人又是怎么回事？”
僧人大怒，对天大吼道：“究竟何人害我！”
“哼哼！99重天的神仙佛祖都不喜你！乖乖在人间待着吧！”
“啊！ 啊！ 啊！”和尚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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