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江湖且近,只道路远(上)
年轻气盛,哪管他天高地厚,率性而为,方为血性少年。或抗或躲,皆是交代,且不去理会,先睡他一觉再说。
清晨归来,李牧没有回家,直接去了两位师父那里,此处茅草屋也被前来兰溪寺的香客们戏称为“不戒寺”。
更有时人打趣道:“不戒寺里终年酒肉不断,酒气漫半山,肉香佛跳墙,何时大寺渡了小寺,方才算是功德圆满。”
更有不少无良笑称:“什么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明明就是老和尚耐不住清规戒律,想大方的多吸几口酒肉香气罢了。”
此时的不戒寺里,只剩两位师父和刚刚归来的一男一女,左思却不知去了何处。
虫煜和鱼伯遒为二人梳理了一番经脉,见两人睡着,这才从房间出来。
“九州大地被你埋了那么多剑,岂不是全天下都是你的耳目?”
虫煜笑了笑,“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方圆六十里之内,我倒是能看清,远了可就管不了喽。”
“六十里?十年前不是还只有二十里吗,照你这个速度,再过个几十年,岂不是要步入地仙之列了?”鱼伯遒惊讶道。
“还早得很呐,先入百里之列再说,好高骛远可不是好习惯。”
“之前你可看清了吗?”
虫煜低眉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牧儿那股罡气,确有破甲之能。”
虫煜看了眼鱼伯遒说道:“他平日里所学,尽皆为棍法,手握有形之兵,罡气应紧覆其上,只是在他棍子最前端却是有一小节的尖刺形状的罡气,有点像……剑尖。”
鱼伯遒挠了挠脑袋,有些傻眼,“这他娘的是啥情况?”
虫煜有些扭捏的说道:“其实我大概猜到了。”
“快说,快说。”鱼伯遒催促道。
虫煜看着鱼伯遒说道:“好像是气力不济,以至于兵器末端掌控不及,究其原因,还是你教的基本功不行。”
“老虫子,你说谁教的不行?”鱼伯遒急眼道。
“你看看,你看看,就知道你要急眼,又不是什么大事,日后他气息深厚了,罡气长一些不就好了,又不影响。”
鱼伯遒狠狠道:“娘的,肯定是这小子练功偷懒,我就知道,当初就应该让他在跟前好好练功,和老曹那个王八蛋学什么,真是的,悔之晚矣。”
虫煜搭话道:“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可以破甲,人仙要悟出自己的术法,说不定这破甲就是他的契机所在,再说了,虽然刚猛之势有所减少,但这气端出剑刃,冥冥中契合了我这剑术。”
鱼伯遒睁大眼睛,“你要传他唤剑术?”
虫煜笑了笑,“本就是要传他的。”
然后就见他轻轻地仰起头看着天,有些感慨的说道:“想要把那件东西取出来,或许一代人难毕其功。”
接着他话锋一转,“倒是那个女娃娃让我有些意外,世上还有如此奇异的功法。”
“哦?你发现什么了,这人还有什么其他背景?会不会对牧儿有所企图?”能让鱼伯遒这么个平日里闷声闷气的汉子一口气问出这么多问题的,也就只有和这小子相关的了。
“别担心,她呀,估计只是看中了你徒弟的身子。”
鱼伯遒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虫煜接着说道:“世间术法,皆是由气而来,所谓罡气,伊始也不过是水谷清微之气,凡人也有,吃喝即可。”
“你说这些废话干什么?”鱼伯遒有些不耐的说道。
“先练气,后可得术法,这是常识,这个女娃娃却是先习得媚术,以术得气积气,以通经络,这还不奇怪吗?”
“是有些奇怪。”
“不论来路,只见人心。”
……
白日睡眠,难免浅薄,中间李牧醒过数次,不是因为日光明亮,每次醒来都是吓醒的。
心智再怎么坚强的孩子,也没见过杀人不是,黎老头就死在他眼前,怎能不害怕,再加上周白还不知生死,万一要是死了,那自己岂不是杀人了?
在李牧和鱼伯遒的安抚下,才消停了许多,最后一次惊醒,是问了问老爹是否有人看护。
鱼伯遒告诉他,左思早在昨日就过去了,让他不要担心,安心休息,他这才踏实了下来。
戌亥时刻,李牧醒转过来,发现身上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来到另一间茅屋看了看小九儿还在睡,笑了笑,给她拢了拢被子,就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他走后小九儿睁开眼睛,就那样躺着,一动不动。
虫煜正在院中等他,快步来到二师父身前,行礼后说道:“多谢二师父两次救徒儿性命。”
“废什么话,既然好的差不多了,就来和我学剑吧,时值夜间,正是练剑的大好时辰。”
“师父,别人练剑都是看着刺眼的朝阳练,那样练出的剑才锋利无比,犹如初生的太阳光芒一般,为什么咱们要在半夜练剑啊?”李牧不解的问。
显然,李牧虽没有学过剑,却是在这方面下过功夫,虫煜有些欣慰。
剑者,一往无前,所以体会那种意境才是其中诀窍,这也是为什么有人会观潮练剑,有人会伴着初阳练剑。
虫煜笑了笑,“那是因为,我要教你的,不是寻常的剑术。”
“那是什么?”李牧有些欣喜的问道,既然不同,相必是上品的术法,也对,二师父又不是寻常人,那可是和仙人打过架的。
虫煜抿了抿嘴唇,觉得这样说出来的话似乎更大气些,口气却是轻描淡写一般的吐出了三个字:
“唤剑术。”
“唤剑术?那是什么?”李牧好奇的问道。
“为何每次我出手救你,都会从地底出来一把剑?你就没有好奇过,剑究竟是怎么出来的?”虫煜反问道。
见李牧皱着眉头思索,就继续说道,“再问你一个问题,知道江湖中人都叫我葬剑者是为什么吗?”
李牧摇了摇头,虫煜继续说道:“葬剑,葬剑,说白了,就是到处埋剑,而这唤剑术就是要把埋在地底下的剑‘唤’出来。”
看着李牧还在思索,也没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接着说道:“唤剑术,乃是品质极高的术法,修行到极致,可以唤万物为剑,一草一木,一土一石,皆可为剑。”
说到这,虫煜自嘲的笑了笑,“说起来,师父只能唤的来铁剑,到处埋剑实在是不得已的举动,没想到还因此闯出了些名头,其实这葬剑者一说,是在打我的脸啊!”
虫煜见李牧听得入神便继续说道:“唤字便是诀窍所在,你问我为何在夜里练剑,因为这唤术,实乃脱胎于阴冥唤魂之术,故夜里为佳,若是子时,则更加事半功倍。”
听到此处,李牧打了个激灵,有些发抖道:“师父,这也太吓人了,万一唤出个不干不净的东西来,我岂不是小命都没了,不学了,我还是不学了。”
回应他的只有两个字:“不行。”
李牧对天哀嚎,声音仿佛传遍了整座花石山。
“修炼的方法只有一个——冥想。”虫煜的声音响起,“唤,实际上就是集中你的意念去调动某样东西,你需时时冥想,不断壮大魂魄,时日长久,就可以修炼出元神。”
“还有几句咒语说与你听,幽冥玄刹,化衍剑灵,灼灼厚土,元神引之……”
说罢,虫煜对着正在记口诀的李牧说道:“好了,你自己慢慢练吧,什么时候练好了告诉我一声,好困啊,该去睡觉喽。”
“二师父,等一等,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练,练到什么样算好了呀?”李牧看着虫煜的背影喊道。
然而虫煜什么回应都没有,就那样平静地离去了。
李牧收回目光,喃喃道:“冥想?寺里的老僧不是天天都冥想,或许可以借鉴。”
于是默默地回到屋子里,在床上盘膝坐下,放空心神,摒弃杂念,默念咒语。
翌日清晨。
虫煜来到李牧门前,看到这小子似乎找到了法门所在,只见李牧神色空灵略有疲惫,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
“这小子,开窍了啊。”虫煜满脸欣慰,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脸色一滞。
“阿弥陀佛?他娘的,念的这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虫煜大步冲进去,一巴掌乎在李牧头上,李牧正在冥想,本来坐了一夜就腰酸背痛,怎么又突然来了一巴掌,直接给李牧打蒙了,他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二师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又怎么了?
虫煜看李牧这副呆呆的傻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的一甩袖子,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这下可更让李牧纳闷了,二师父莫非是修行的时候,唤出了地下不干净的东西?莫不是中邪了?
想到这,李牧打了个激灵,太他么吓人了,练个功还要玩命,不行,不练了,坚决不练了,打死老子都不练了。
翻身下床,夺门而去,直接绕着山路跑回家去了,走的甚急,都忘了还有小九儿这回事,练功,去他娘的吧!
神色忧郁的虫煜和鱼伯遒站在院中,看着李牧离去的身影,鱼伯遒开口道:“竟然一口气窜出去这么远,这气息,可真长啊!”
虫煜听鱼伯遒这么一说,愣了一下,喃喃道:“是啊,真长啊!可惜就是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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