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窗外有君子 ,门内无真情
夜玄沉庐人醉,星月浑黄将坠。
凶穴君子不寐,谧城狂犬不吠。
玄铁尖刀谨慎,孤身独胆夜行。
密音窗里欲起,响彻三秋春雷。
不及待众人吃完,铁、明二人就已饭饱餐足,呼跑堂带路上客房去了。这间上房虽不甚华美,但也颇为齐整:两套雕花红木柱榻,一座岁寒三友纹红木四门大柜,四下荷花绢罩灯架端放,亮如白昼;中央庭室考究的花梨木茶几上摆着一盘青瓷茶具,颇为精美。靠墙摆着一架黄梨木多宝格,其上零散放些把玩之物与插花梅瓶之类摆设。
铁、明二人却顾不得查看着诸多摆设,一进门听得跑堂走远,对视一眼,立刻行动起来,铁雄守住门窗,明妄轻手轻脚地四下翻检起来。他首先查看那大柜与床底,均无异样;再看那桌案并诸多摆设,亦无甚差池。而后明妄轻轻挪动那多宝格,顿觉异处。此多宝阁为镂空方型,后部紧贴墙体;挪开后,明妄却发现,此格后部竟贴着一层与墙体色泽完全相同的隔板,这却很不寻常。细细观察那部分墙壁,明妄伸指轻扣,传来沉闷的回响。果然,房中有密道!明妄细听片刻,确定暗道无人,向铁雄一挑眉使个眼色,又轻轻将多宝格恢复原位,并去没有查探那暗门。
确定无人偷听后,两人这才坐在茶几旁商谈。
明妄拿起一个青瓷茶杯,一边手里把摸把玩,一边沉思着对铁雄说道:“老大,有点不对啊。”铁雄面沉如水,手抚下颌,思虑片刻,应道:“嗯,店家面色不正,屋室内暗门机关密布,却又不像是黑店,似乎没有杀人越货做人肉馒头的打算。”
“呼”的一声,一阵贼风阴冷冷地吹来,灯烛火焰摇曳不定,光影散乱,这阵寒气渗的人鸡皮疙瘩都激灵起来了。
明妄回头看看,起身走过去关上窗户,坐回来又说道:“那店家伙计们袖里鼓鼓一块,似是藏着刀具;饭菜里却无毒,难道真不是黑店?”原来明于行左手的戒指下藏着一种秘制药粉,遇到绝大多数毒药都会显形变色,因此饭前他特意在碗沿上敲敲戒指,放药试毒。
铁雄到墙角火炉上拎起水壶,往茶壶中续了壶开水,取杯,边细品边沉思,两人俱沉默。半响,铁雄复开口道:“那些人剽悍齐整,不似绿林中人。”
明妄闻言,放下杯子,贴身,悄悄说道:“刚才我去后院托付车马,看见马槽里拴着几匹上好军马;不是口马,而是鞑子马。角落里有个大铁笼罩着油布看不清,但我听见里边有翅膀扑腾声,很有可能是信鸽!”说罢,铁雄猛的抬头直盯住明于行,眼神灼热如火焰雷霆一般,用浑厚而低沉的声音说道:“难道……是鲜鞑人奸细?!”
明妄受不了他的逼视,于是起身离开茶几,在屋内来回踱步,神色紧张,那面对生死搏杀依旧淡然的面容,清晰的写着焦虑,气息都有些凌乱。铁雄依旧坐在茶几旁喝茶,腰身如长枪般挺直,浑身紧绷。散发出阵阵锋芒气息,握着茶杯的手指越来越用力,骨节都有些发白。
半饷,铁雄平静下来,浑身气势敛去,手指轻敲桌案,沉吟道:“或许……是我们多虑了。”明于行停住脚步,推开窗户,深吸一口气,让瑟瑟寒风使自己平静一下,说道:“可能吧……但不管怎样,半夜我们都要去查探一下。”铁雄猛地放下茶杯,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说道:“那就快叫他们安歇,小心夜长梦多!”
两人对视一眼拿定主意,急忙下楼,连劝带骂连推带赶地,把那些吃肉划拳正在劲头的汉子们,赶去客房安歇,也不叫店家烧汤,脚都不洗就吩咐众人草草吹灯安歇了。两人一边静心调整气息,一边暗暗的等待着三更天的到来。
冰轮渐升,月华流照,清辉透过窗子,映在榻案傍,如遍地秋霜一般皎洁。夜深,月移,万籁俱寂,只闻隔壁偶尔传来鼾声。更漏断,人已静。
在这静谧境界中,铁、明二人依然清醒,眼中射出冰雪般的寒光,俱在调息,为之后的行动准备着。“当”的一声,远远传来更夫幽幽的呼号,划破清冷的夜空。
三更天到了。铁明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行动起来。从行李中换上一身黑褐夜行衣,系上面巾,穿上潜行厚布鞋,身藏袖箭匕首,打开窗子,小心观察一下,确定四下无人,将身一纵两人已跃到房顶之上。
深秋之夜,月冷,瓦寒。铁、明两人匍匐行于屋檐之上,与深深夜色融为一体。先前来时明妄已留心看了,那店家与众伙计住在后院一个寂静小院中。两人复纵身飞掠,落地无声,已至小院墙后阴影里藏身。二人一先一后顺墙潜行,观察情况。不多时,此地情况已然摸清:院内正房亮着灯光,人影摇曳,似在商谈什么;屋门院门各有一名看守,俱昏昏欲睡。明妄打个手势,两人会意,各自行动。
明妄纵身一跃,跳上墙头,立刻匍匐起来借月光阴影隐藏身形。铁雄潜行至墙角处,趁守门人打瞌睡时,如狼似虎,又如山猫般无声地飞扑出去,一拳便将守门人击晕放倒。听闻铁雄得手,明于行使个身法,如大鸟般轻盈落地,随即将身一掠近前,迅猛一掌劈击于其脖颈天窗穴,便将那屋门看守放倒!铁雄也悄悄翻墙入院。两人贴身墙下,偷听屋内情形。
朔北苦寒,青砖墙颇厚,常人哪怕奋力贴耳亦听不太真切。然而这却难不倒这两位高手,不论内外功练至“劲随意走,运转由心”的境界才算一流,至此境,筋骨腑臓一体强健,五感敏锐远超常人。了,两人凝神细闻,屋内人交谈却似耳边一般。
却说屋内景象,摆设朴素简单,是一个书房打扮。并没有点很多灯烛,只是简单的点了两只蜡烛,光影忽明忽暗,映射在屋内人的脸上,颇有一些诡异隐秘的气氛。屋内散坐着四五人,一个个神情凝重,低声讨论着什么。
客座上一个中年男子身着华美绸缎长袍,商人打扮,身材微微发福,有些拘谨地半坐在太师椅上,神情谦恭地开口道:“这段时间我在府里以生意之名交往官吏,已笼络了一批人。”一身着棉布灰衣的人在屋中来回踱步,看面目赫然是那客栈掌柜。此时却不再满脸谦恭,面沉如水,浑身散发出一种上位者的气场,闻言道:“哼!只收买那些小官吏有什么用?王员外,我警告你,为可汗效力如此不尽心,大军来了,小心你的性命!”
那王员外闻言,满头冷汗直冒,急忙跪在地上向那掌柜的磕头如捣蒜道:“大人您就是借小人一万个胆子,小人也不敢不尽心。实在是最近朝廷事紧,小人见不到地方大员,万望恕罪恕罪。小人回去这就去上下疏通关系。”
那掌柜依旧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旁边诸人连忙上前规劝道:“大人,王员外也是尽力了。时值可汗准备大举入侵,正是用人之际,且宽恕他吧。”掌柜的这才缓和了脸色,发话道:“起来吧。回去好好干,以后亏不了你的。”王员外面露喜色,如释重负,拿袖子擦擦头上的冷汗,起身道:“谢大人宽宏大量,小人必当全力以赴!”
却说铁雄与明于行二人在外听的一清二楚,两人都是聪慧过人之辈,早已明白其中关窍:这些人是鲜鞑人斥候,鲜鞑准备大举进攻所以派遣这些人到这里来充作斥候基地,而那王员外应该是个里通外贼的败类。事情基本搞清楚了,正中两人最坏的想法。原来,鲜鞑人乃是朔北异族,多以游牧为业,其疆域为塞北至北冰泽一代,介于汉域与西北草原土厥人之间,中原汉人称之为“北胡”,百年来数次进攻大融汉人疆域,每次侵略所过之处烧杀淫掠,民不聊生,千里赤地。而自从五十年前鲜鞑被大融名将张朗率百万大军击退逃亡到北冰泽放羊,和平至今。没想到,仅仅五十年,鲜鞑人就恢复了元气!眼看着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了解的差不多了,铁雄向明于行使个眼色,示意行动。明于行会意从怀中掏出一支小小竹筒,拔开旋盖子,对着门缝缓缓吹气。只见一缕缕几不可见的淡淡白烟渗入屋内,不多时,只听得屋内一人模模糊糊骂了一声,随机传来噗噗沉闷声响,这些人已被迷倒!
铁、明二人静待片刻,确认并无异状后,将门窗打开,躲到一边,待迷魂烟散尽。之后,两人进入室内先翻箱倒柜搜寻密件,却只找到一个刻着奇怪纹路的令牌,两人只得找麻绳将昏倒如死猪般的众人牢牢绑缚,分两次扛回客栈。
下夜,云雾收尽,高空中溢出一片清寒,缓缓移动的秋月洒下万里金波。庭院,雪白桦树上栖息着鹊鸦,秋露点点无声,打湿了院中桂花。
树影迷斑驳,难遮鬼火招摇;飒冷狂风,不干冷汗涔涔;御风绝顶,负孓疾行,心乱神迷,忧不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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