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迷途忘返
三日之期一到，周扶屿不看原图竟画得分毫不差。白尘端详许久，拍手称绝。
“图，我可是画出来了。不过，我也得问你一个问题。”
白尘原本饶有趣味地仔细审视着她图上的笔触，闻言缓缓抬头，接过她递来的短笺。
兰昭伏到桌前，笑中带着几分得意。“你只说要我赢了你，可没说要怎么赢。”
白尘看了看，笑道:“你这妙计，何至于想了三天？”
兰昭也不恼，在一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道:“你若读过九玄算经和周髀算经，兴许解得出此问。”
白尘放下短笺，站起身道:“不必了，我是何人，今晚你便知。”
兰昭见他答应地如此痛快，与他又说了几句，将信将疑地走出房去。
书斋里，一个身穿茶色直裰的男子从阴影出走出来。
“阁主，今夜是否需要属下带人手在附近策应？”
白尘蹙眉，神情复杂地望着他。
那人凑得更近了几分，语重心长道：“既是未来的阁主夫人，总要小心为上。”
“你是嫌那二皇子的眼线还少不成？”白尘并不领情。
那人又道：“二皇子这无忧阁便是再有能耐，也抓不到咱们白鹭阁的把柄。”
谍网已布好，这盘棋，一步下错，输的……
白尘望着那张画好的舆图陷入沉思，少顷，道：“不必了。”
正值初夏，墙外荼靡开得正好。
“你听说过无忧阁吗？”午茶过后，白尘轻声问道。
兰昭没想过他会有此一问，摇头道：“听起来像是朝中的隐秘势力。”
白尘又问：“当今的二皇子，你可有了解？”
“道听途说，稍有耳闻。”
“你看到的府上侍卫，还有侍候的人，多半都是他的人。”
兰昭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他为何这么做？”
“因为我在他的无忧阁做事。”
兰昭虽然对党争没有兴趣，但是对于二皇子在朝中的所作所为她还是有听闻一些。何况如今，为了寻找当年的真相，她便更加留意朝堂的事情。
思索了片刻，她抿抿嘴唇，问道：“既是无忧阁，为何你要住这般大的宅子？”
“我任现御丞司指挥使一职，所以，住在这里并不会使他人心生怀疑。”
兰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而令她更加震惊的是，二皇子的势力盘根错节，到了这般地步。
白尘顿了顿，道:“小昭，种种无奈，我只能言尽于此，若你信我……”
未及他说完，兰昭便道:“我信你。”
他又问:“你可愿到我身边来？”
他的眼眸中似有闪烁的星光，又凝聚成旋转的璀璨银河，有一种莫名的引力让她迷失。
是夜，兰昭随白尘一起上了马车。
“想好了？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白尘道。
兰昭笑笑，一字一句道：“我不后悔。”
白尘说的没错，如果自己不愿避开这一切，如果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如果要把当年的事情查下去，无忧阁会是很好的掩护身份。
马车终于停下。
“如是斋？”兰昭望望上悬的牌匾，又转头望向白尘。
他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而立，门前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好长。
正要进去的时候，两个侍卫不跟了。
另有两名挎刀的人迎了出来，拱手道：“白大人，殿下在里面等候。”
谁能想到，宫外不起眼又有些幽暗的一处宅院，竟然有一位皇子等着夜里开会。
兰昭正要跟上白尘的脚步，却被一人拦住。
“白大人，这位是？”
白尘道：“她便是你们殿下多日以来想见的人。”
那人放下手臂，带二人进门。
如是斋的上首，坐着一个面容白皙的男子。他扶额而坐，约莫二十到三十岁年纪，着一身孔雀蓝嵌金丝线罗袍。想来便是那位皇子。
“白大人，近来可好？”他示意白尘在右旁坐下，然后，打量起这位随行的姑娘。
进门后，她拱手为礼，之后神态自若地随白尘一同坐下，不再多看自己一眼，似是完全不在意上首坐着一位殿下。
果然是个奇女子。
兰昭余光之中亦有感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心想，你这皇子，跟太监沆瀣一气，祸乱朝纲，现下盯着我做什么。
她将目光移转至对面坐着的那位老者身上。
“白大人，这位姑娘是？”
那蓝色罗袍的男子终于还是明知故问道。
白尘微微一笑：“她便是白某宅中的女眷，是殿下近日来费心保护的人。”
男子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道:“白大人府上女眷，果真惊为天人。”
兰昭略带僵硬地勾勾嘴角，道:“愧不敢当。”
白尘道:“殿下前几日要寻去文贤街办事的人选，今日便将人带来了，不知，殿下可满意？”
蓝袍男子面露欣喜:“既如此，快请进来。”
白尘笑而不语。
许久，二皇子恍然大悟。
“难道，竟是这位姑娘？”
“能在曹慈家中层层守卫之下，把人带出来，如此高的轻功，小昭当为不二人选。”
“小昭，”上首的男子似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向后靠了靠身子，“好名字。想不到姑娘不仅貌美，还有如此高强的武艺。”
“愧不敢当。”兰昭颔首假笑。
她一门心思都在那位黑色锦缎衣裳的老者身上。那老者的靴底边上有很多黄泥，似乎……
若他不是轻功和耐力了得，从其他下雨的地方连夜赶来，那必是才从水边回来。
马上要见的人是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是什么事情使他还要到水边走一趟呢？
难道，是才激情之下杀了什么人急着到水边抛尸?
想来他能坐在这里，应是有很多手下才对，不该非得亲自上阵。
那，或许是被人追杀或者偶遇仇人打斗了一番。
这个人看起来年老体衰，低眉顺眼，没成想如此敬业……
这时，老者说话了:
“白大人真乃殿下之左膀右臂，竟舍得安排府上如花美眷进无忧阁做事。”
白尘道:“无忧阁的事，我还并未考虑。何况按照规矩，新人要入无忧阁，须得经过一年的试验……”
二皇子道:“诶，既是白先生的人，何须墨守成规？”
这时，兰昭起身浅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臣女不久便要离开京城。”
适才接连“愧不敢当”，惜字如金的姑娘，一下说了这么多话。
蓝袍男子问道:“这是为何？”
“不知前几日来到白府的几名护卫，可是这无忧阁中人？”
“他们，可有何不妥？”
“殿下原是一番好意，可是臣女不需他们处处跟着保护，再说几名男子神出鬼没的，小昭毕竟是个女儿家，未见过如此阵仗，平日里实在寝食难安，近来消瘦了不少。”
二皇子思忖。
老者又言:“我们无忧阁中人，向来以殿下马首是瞻，从来是不辞劳苦，如此说来，小昭姑娘还真是不适合。”
兰昭笑道:“这位长者说得甚是，臣女久居深闺，有心为白公子为殿下解忧，这才应公子之托，可说到底，不能久担此大任。”
这招欲擒故纵，兰昭拿捏好了分寸。
无忧阁做事是何等隐秘，参与过行动的人，怎能轻易离开他的掌控范围。
而她是白尘的人，动不得白尘就动不得她。
她说这一番话，不过是女孩子撒个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二皇子会做的，也只有应允将侍卫撤走，留她进入无忧阁。
事成。
过了一会，兰昭推说自己不打扰几位商讨大事，退到门外等候。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她亦不得而知。
过了许久，有脚步声响起。
兰昭方才背对着房内的方向，抬头看着天上的织女星，听到声响，她侧过身，拱手道:“臣女恭送二殿下。”
那人依旧仔细打量着她，笑道:“小昭姑娘这都能猜出来是本王，如此冰雪聪明，白大人修来的好福气啊。”
你是皇子，第一个走出来的还能是别人不成?
兰昭想着，还是假笑道:“愧不敢当。”
白尘和兰昭是最后离开的。
马车上，兰昭将自己的猜想说与他听。
白尘道:“你说的那个人，名叫绍维，无忧阁里资质最老，年纪也最大。此事我稍后便安排人手去跟他。”
“人手？”兰昭疑惑地看着他。在哪？
白尘笑笑，假装闭目养神。
马车又转过一个巷口。
兰昭轻声问:“刚才的事，你怪不怪我？”
“何事？”白尘缓缓睁开眼睛。
“侍卫的事。”
他的表情认真起来，道:“刚才他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什么话?”
“有你，是我修来的福气。”他微笑着望向她，“今夜月色正好，可愿陪我走走？”
两人执手徒步回府。望着车夫独自驾车离去，兰昭深深感到，不知什么时候起，眼前的人给自己的感觉终是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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