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叶洵的脸色被晚霞打出一层光影泯灭的圆晕,仰望洞口那一望无际的天空,黑鹰展开翅膀翱翔天际,尖叫声响彻云霄,他背手而立。
“术魔,只是挣开黑暗的一把光刃。”
叶洵看着山脚下的那人,对身后那人说道::“一句举头三尺有神明,让多少人斩断了心头的恶念。”
举头三尺有神明,问心无愧,且行善事。
“他们要上来了。”左衬说到。
叶洵睁开眼睛,眼底平静而又孤寂。
山脚下的人群开始躁动
“不。”
叶洵话毕,一只只被火燃了一半的弓箭布满天空,“他们选择火攻。”
烈火如歌,左衬焦急道:“怎么办?”
“喏,这不是来了吗?”
山门迎面走来一人,蓝色卦衣,并未束发,右肩秀着月亮和长明灯。
衣冠楚楚,但是说话实在不是很中听。
“想必这位就是我们二少爷口中那位“无家可归”的叶府私生子叶洵吧。”
“啧”叶洵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玩味道:“不愧是如今一手遮天的断岭爵家,短短两天,别的不说,倒是把别人的底细查的一干二净。 ”
“呵,比不过叶少爷,“顺手”顺走了我家二少爷的玉佩。”
叶洵朝爵家的家仆挑眉,“玉佩可以还,不知阁上能否帮在下一个忙,带我的好友出去。”
家仆没说话,手心燃气一缕烟火。
身后的石壁顿时金光闪闪,点亮昏暗的山洞,待叶洵看清墙上的字,心一颤。
“这是我们少爷亲自谱写的《魂丝绕》,这曲用来干嘛的叶少爷应该不是不知道吧?”家仆仰了仰下巴,扭了扭身子阴阳怪气道::“我们少爷说了,只要叶少爷用鲜血浸满墙上的每一个音符,他就勉为其难收留一下你们。”
“你!”
左衬不可置信,《魂丝绕》坐坐九千九百九十一个音符,怒斥道:“你们少爷分明就是欺人太甚!”
“这火快烧到山洞里来了,叶少爷,想清楚哦,毕竟——”家仆嗤笑,上下打量着叶洵。
“呵…”
叶洵朝家仆走去,将短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毫不理会家仆的恐慌。
咬着家仆的耳垂,温声细语的轻声道:“你们少爷,哦不对,应该是小姐吧,和东宫那位太子如今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嗯哼?”
短刀刺入家仆的脖颈,一点点,一点点,一丝鲜血缓缓流出,消失在衣物里,绵延不断,家仆死死的睁大眼睛,没了气息。
死了。
左衬震惊:“叶洵你——”
“他该死。”
叶洵用衣角擦拭着短刀,眼神漠然,他撬开了家仆的嘴。
他割下的家仆的舌头。
叶洵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蝼蚁,冷漠。
罪有应得。
火势渐渐大了,叶洵看着熊熊烈火,他扭头对左衬说:“怕吗?”
“不怕。”左衬相信叶洵,有他在,天就不会塌。
“左衬…”
“嗯哼?怎么了?”
“南平会谈——”叶洵深吸一口气,“不管余师兄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马背覆着白色的绸缎,金色的流苏随着步伐晃动,烈日普渡着众生,每个人手上拿着大同小异权杖,斗篷帽子遮挡住眼眸,个个都跟没魂一样,浑浑噩噩的,像是在举行什么奇怪的仪式,瘆人的很。
权杖是千金铁,巴掌大小的面具挂在白布上,随风飘荡,权杖顶盖的六芒星漂浮在空中,贴着奇奇怪怪的符咒。骑行在马上的人统一白色的斗篷,披麻戴孝一般,嘴唇微张,面无血色,黑马驮着他们,缓缓而行。
“他们在唱什么?”路人甲不解。
“不知道,好像是什么诅咒,好耳熟。”路人乙接话。
只见他们在马背上摇摇欲坠,嘴里念念有词,“黄泉埋头地府哭,青山葬骨两世欺”
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话,说的也不是很清楚,旁人听的稀里糊涂。
混在人群中的叶洵歪头看戏,嘴里叼着路边随手栽的狗尾草,心不在焉的。
他突然笑了笑,摇了摇头,看着行尸走肉般的楚城修士,眯着眼捏起袖中的飞镖。
飞镖插进了为首那匹马的右蹄上,仰天长啸,身后的马群皆受到了惊吓,它们身上的那些修士全部跌落在地,兵荒马乱,权杖掉落在地,飘逸的白布不再飘荡,斗篷帽子不再挡住双目。
一双双空荡荡的眼眶望着蔚蓝的天空,世界静止了,只有那瘆人的诅咒还在喋喋不休。
众人吓呆了,开始四处逃散,原本人声鼎沸的四高桥如今只剩下一身黑衣的叶洵。
叶洵退后一步,捏紧了蠢蠢欲动君山。
空中亮起光芒,六芒星阵吸附着修士,将他们化成一滩血水,流向叶洵的脚底。
叶洵冷眼看着血流,抬起右手,星阵顿时化为碎片,滚落在他的脚边。
叶洵垂眸,附身将它拾起,看着碎片中的自己,恍惚间,他竟然看见了一个极像他的男孩沉睡在水中。
眨眼之间,男孩不见了,脚下的石街出现了裂痕,无数把剑指向叶洵,刀光映射在他的眸中,攥紧拳头,向后退了一步。
叶洵瞳孔微缩,一把利剑架抵在他的后背。
身后那人熟悉的气息,手腕间那粗糙的平安绳,叶洵恍惚,任凭玖玥将利剑刺入他的身体。
没有疼痛,没有鲜血,叶洵不可置信,转身只有虚幻一般的玖玥,一伸手只剩下一缕白烟。
“怎么会……”
看着周围如虚幻一般的场景,叶洵心中的迷茫无助越来越大颤抖着手拾起地上的碎石,扔向一旁的石柱。
叶洵眼睁睁的看着碎石穿过石柱,消失在空中。
“啪嗒-”眼前的万物消失了,似一张白纸,而黑衣的叶洵像是纸上唯一的污点。
迎面走来一人,万丈光芒围绕着他,似天神般美好又神秘。
逆光之中,叶洵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那近在耳畔低沉的声音:“黄泉埋头地府哭,青山葬骨两世欺。”
叶洵再睁眼时,只看见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以及那句:
“我楚余,是你在黑暗中唯一的光——”
雪白的世界在楚余消失的那一刻崩塌,瓦解,叶洵又在碎片中看见了自己,他在想,这世界,亦真亦假,到底那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楚余?”
“黄泉埋头地府哭,青山葬骨两世欺…”
“我楚余,是你在黑暗中唯一的希望…”
什么意思?哭?欺?
“埋头…葬骨…”
叶洵颤抖着手指在地上书写,他突然停下了手指,看着地上以血为墨的字迹,狠狠的揉了揉头发。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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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高升,四海桥比昨日更加热闹,那霓玉楼高高挂起红灯笼,门口铺上了十里红毯。
叶洵身着蓝色挂衣,跟前几天那个家仆一样,只是他腰间的腰带多了颗宝石。
“叶洵啊,今天好好表现,以表忠心!”
爵家四长老拍了拍叶洵的肩,眉目间掩不住的嘲讽。
叶洵点头回应,没有说话,只微微的看向众人,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霓玉楼的大堂能足足容下一千号人,抬头看不见头的楼顶,每一层的走廊都站满了人,有富商权贵,世家子弟,再往上,就是仙门百家。
“你们看你们看!断岭爵家!!!”
“啊啊啊!领头的那个是爵家的太子爷吧!好帅!啊啊啊!”
庆云从大门跨进来的时候,叶洵笑了笑。
庆云脸色冷漠,踩着木质的台阶向大堂走来,台阶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地毯,踩踏起来声音厚沉。
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庆云看向了人群中的叶洵,只撇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
叶洵都没来得及打招呼,举起的手尴尬的收了回去。
看着一样穿着华丽的庆云,他突然明白,自己和庆云不再是同一类人了。
庆云跪坐在席位上,看着一旁给自己端茶倒水姿态卑微的叶洵,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你就这么贱?你爹回心转意,好好的叶府大少爷不当,非要低声下气做个仆人?”
叶洵端茶壶的手顿了顿,淡淡一笑,垂眸倒茶,柔声道:“少爷,你的茶。”
“你——”
门外响起的异动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叶洵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对谁说,他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庆云眉头一皱,攥紧了茶杯,良久磕在了桌面上,一旁的随从心惊肉跳,生怕哪里惹到太子爷,自己的脑袋不保。
茶水溅到了木桌上,庆云看着门口的队伍,勾起嘴角对一旁的叶洵说:“你爹来了。”
看着门口伫立的叶飞,叶洵耸耸肩,看着父亲身边那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童,失神般盯着他们父慈子孝般亲昵。
还有机会吗?
没有了吧,不是一开始就算好了自己注定一条路走到黑吗…
自己又在奢望什么呢?
不是自己活该吗?
跟他们划清界线,才能保护他们啊…
叶洵,事到如今,没有退路了。
叶洵反手握住袖中的短刀,腰间的君山蠢蠢欲动,叶洵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头不去看那所谓的亲情。
那夜在叶府,安静的后院,叶洵把刀刃架在了叶飞的脖子上,在无数暗卫面前,离经叛道,无视着父亲失望的眼神,忍着心痛,说自己以后不再于叶府有任何关系。
如今,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一个人,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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