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了儿出世
三教九流，各行各业，各有其宗。偷这一行最有名最厉害的角色莫过于水浒传的鼓上骚时迁。一般人认为他是这行的老祖，其实不是，真正的祖师爷是名气响当当的东方朔，汉武帝时名臣，一手文章写得漂亮，也搞笑。西王母娘娘给武帝的桃子，这老小子就偷了三次。
那桃子可不是市面上八元一斤水蜜桃啊，三千年结一次，人家偷过三次，可见他也活得不短，小万岁啊，偷也神仙。
那时节乡下人家盖房子，除非大户人家，从脚到头，用的都是一水的经过烧制的大青砖。但绝大多数都是脚基几路青砖打底，再往上就都是泥坯砖。所以每到下半年，稻子入仓，贮麻也晒干入了库，农闲了，就是烧砖烧瓦的好时节。
郭了儿的父亲那年来时大概不到三十岁，操着的不知是湖南还是四川口音，住在村头魏老三家的一间小牛棚内，带着一个女的专门帮人烧窑，那女的一对大奶子，晃来晃去，有经验的婆娘一看就说是有过生育的，比了儿的爹要大得多。
烧窑一定是要窑匠的手艺好，要会开窑洞，烘窑，然码花砖，再装香上烛，点柴火开烧。
然后闷窑，浇水。尤其浇水，一定是要用脸或手，伸到窑的一个小门前，感知一下温度，拿捏这好了，才开浇，浇多少，多长时间，步步惊心，伺候出来就是一窑结实漂亮的大青砖。只要是一个步骤没把控好，要么塌窑，要么一窑渣粉的红砖。
了儿他爹手艺好，每窑都是大青砖，于是四邻八家都请他。批泥砖，晒砖，烧窑，一年忙到头。
来的第二年，那女的就怀上了，到五月吃李子的时候，生下了了儿。
平平安安的过了三四年，有天夜里，村里突然来了一伙人，操外地口音。了儿爹被打倒在地，了儿的娘被则五花大绑，口里还塞了手巾，等村里人醒过来，了儿的妈已一车拉走了，无影无踪。
村里人只是隐约的听到，好象了儿的爹拐了别人家的女人，夫家找了几年，才找到这里。
后来，了儿的爹拐了一条腿，窑也没有以前烧的那么好了，常出红砖。一天晚上，到村里每户都说一声，托付了一声，说出几天门，好象是要去找了儿的娘。 再以后就没音信。
了儿就东一家西一家凑合着活着。魏武跟了儿大概相差不了几个月，所以在魏老三家呆的时间占多。
慢慢长大，跟着魏武他们进了关帝庙黄季生先生的私塾，时虽然是民国了，但乡下镇上，教的都是《幼学》、《琼林》、《三字经》。
关帝庙的黄季生先生可不简单，自五岁开始，在蒲首山仙人洞，跟一个叫张道人的老道士，一直读到二十一岁。读着读着科举废了，没地考功名了，就只好出来，顶了关帝庙一个老贡生的缺。
饱学之士，在地方上也是有地位的，邻里乡村，有纷争，那时也没什么法院派出所，就请族里的族长和黄季生这样断文识字的师傅爹说公道，主持解决，比现在的法院判决还有权威。
有声望的老人去世了，也必须请上一桌当地有名的师傅爹去，那可以说是一个读书人的联欢会，光写对联一事，就足够议论上半十天半个月，哪个字没用好，哪个不压韵。
如果是哪个的席没坐好，委屈了，生气了，那更是足足可当新闻说上半年。
更出彩的是，出殡前夜的念悼词，除了文采好，还要师傅爹模样人才好嗓门亮，如没有一口清脆婉转的吟唱，那么整个葬礼再热闹都会暗然失色。
而黄季生先生身条长达，斯斯文文，相相都有，所以关帝庙的学生常常放假。
了儿放了一次假，就再也见不着人了。渐渐的家不着了，饥两顿饱一顿就到处浪。
谁也不知他去哪里，只知道他偶尔回来，陆陆续续的说些新鲜事，下屋黄家的师傅爹死拉，唱了三夜歌，是黄季生先生唱悼词。
坳上李家李木儿休了的老婆跟古屋熊家的道生了，李木儿知道了，就找道生要十二块洋钱，也是找的黄季生先生说的公道，后来道生请了一桌子酒，李木儿就不敢再要钱了。
街上昨天来了班天门的戏班子，这二天要唱《苏三起解》。
李家的包子最好吃，一口一包油，张瞎子算命最灵，好多人排着队的算，家里都砌了大院子。
等等等等 ，好象村上街上的角角落落，都有些什么人，发生了些什么新鲜事，了儿门清。
大家都估计可能是孩子大了，想必是出去边看热闹，边找爹吧。
大概是新店都找了个遍，湖北这边没踪影，听别人说，他爹可能是湖南口音于是便伙了一班野孩子准备跨过万安桥去湖南地界上边玩，边找。
这万安桥，宽不到一米五，桥跨高大概有5、6米，春秋季一河青水，便于行船。
桥面是两三块的长条青石板拼成，靠湖北一头有护栏，靠湖南和就只有光秃秃的桥面，有诗为证“万安桥上两重天， 桥北护栏爱心显，桥南龙王保平。”所以过那万安桥，若非本地人习惯了，外地人第一次过，还真得要点胆量。
一路的逗逗打打，刚走到靠近湖南那头，也不知是哪个小伙伴撞了哪个，只听到突发一声惨叫，接着又是一片惊呼：“呀”。有孩子失足，掉下桥了。
那时正是冬季枯水期，下面乱石河滩，一地鸡毛。
电光石火之间，只看见道白影子射出，一手伸出便抓牢了那孩子一条腿，随之一条钢索疾射而出，钢抓手在桥面上飞绕三圈，只听到“铛”的一声，那条白影子象荡秋千一样，然后一脚蹬在石桥的桥墩上，便翻身而上。一秒不到，一个 白衣枯干的偻老头已然立在桥面上，旁边瘫着的是早已吓得掉了魂儿的了儿。
桥上桥下又是一片惊呼声，这当口，谁也没在意，老头与那小孩竟一下子都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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