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剑断,人出
武国,安平16年。
金陵城,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天色昏黑,一片黯淡,余氏祠堂,最后一根蜡烛燃尽了灯芯,在一阵微风下,扑哧一声熄灭。整个祠堂,又陷入了空洞洞的黑暗。老伙计解老鬼,姓解,名三进,踉踉跄跄地从墙角的黑暗里摩挲着站了起来,在祠堂里到处翻找。
“奇怪了,我记得蜡烛就在下面啊。”
解老鬼掀开打坐的蒲团,本以为里面放着他买的白蜡烛,不曾想里面只有一只压得干扁了的灰头蛾子。
“噢,原来在这里。”
解老鬼看到蜡烛滚落到了桌角,他弯下腰,将其捡了起来,干瘪的大手从怀里掏出了火柴。
扑哧一声,蜡烛亮了起来,火光瞬间照满了大半个祠堂。
祠堂里堆满了灵位牌,皆是以余字开头……
阴森森的,看着怪瘆人。
解老鬼的目光,却看着灵位正中,那一柄刻着“冠绝天下”的锈剑发愣。
也真是奇怪,这满满的灵位牌中,就突兀地放着这么一把锈剑,还是在最显眼的正中位置。
解老鬼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已经习惯了喃喃自语,“老主人,你说你替大武守了一辈子疆土,到头来,自己却尸骨未寒。小奴拿着你的剑当做灵位祭拜,你可别怨了小奴。”
已经快到七十岁的解老鬼,在锈剑面前,一口一个小奴,若不是早在前些年患了眼疾,不会流泪了,恐怕今日泪水也要哗啦啦流出来。
待到解老鬼的声音落下,四周又恢复了一片死寂,只有老鼠在墙角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解老鬼蹒跚地走到蒲团前,一屁股坐在上面,疲惫的身子才总算松了口气。
轰隆隆,一声惊雷,伴随着闪电,照亮了整个祠堂。
天气闷热,地面又是湿漉漉的一片,着实叫人难受。
解老鬼看着锈剑,呼吸渐渐的平稳,他仿佛又看到了老主子余啸。
——百万魔族大军压境,余啸鲜衣怒马,站在北境城楼,怒吼一声:“犯我武国边境者,斩!”
斩!
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了解老鬼的脖子上,解老鬼整个人都吓得一哆嗦,等到仔细一瞅,才发现是小主子,余饶。
这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骨子架倒很结实,只可惜瘦了一点,五官嘛,也是平平淡淡。
余饶正手比作刀刃,架在解老鬼的脖子上,见吓到了解老鬼,便开心地收了回去。
余饶笑道:“解老鬼,你总说你们以前北境铁骑天下无敌,个个都是好手,怎么,如今我只是把手架在你的脖子上,你都吓得打哆嗦了?”
解老鬼急了,站起了身子,回道:“小主子,你这是偷袭,不能算数。”
余饶看着解老鬼急得像个孩子,老脸通红,悻悻地笑了出来。
这解老鬼呢,虽说有些痴呆,但是他是一把屎一把尿将余饶拉扯长大。余饶记仇,但也记恩,这份恩情始终揣在心里忘不了。
“你说咱们天天在这破巷子里东躲西藏也不是个事,不如把这祠堂卖出去,到江湖上闯荡闯荡。”
余饶说着已经窜上了祖宗的灵位牌,一把将刻有“冠绝天下”的锈剑给抽了出来。锈剑上一层灰尘弥漫开来。余饶一手拿着剑,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巴,从祠堂上跳了下来。
“不行。”
在这个问题上,解老鬼倒是很坚决。
解老鬼看着余饶手里的锈剑,生怕他给弄坏了。
解老鬼说:“当初我把你从大火里救出来的时候,发过誓,一辈子守在老祖宗的灵前,除非……”
余饶看着他,戏虐地问道:“除非什么?”
解老鬼闷闷地坐成了一团,回道:“除非这柄剑断了。”
余饶听后便戏虐地把长剑折到了自己膝盖处,冷笑一声。
解老鬼连忙呼道:“你敢!”
“你”字还颇具有气势,可到了“敢”字,又像奴才央求主子一般,半点的威严都没有了。解老鬼要忠于老主子,又要效忠小主子,实在太难了。
框哧一声,一伙粗衣麻山的壮汉一脚踹开了前院大门,不由分说,便冲到了祠堂的跟前。
余饶还以为是练家子,不曾想他们身上半点气息都没有,是一群草莽。
壮汉问道:“你们谁叫余饶。”
余饶打量着他们黑黝黝的脸庞,一看就是做重活的,不像坏人,“我就是余饶。”
“今年几岁了?”另一名壮汉走了上来,显得迫不及待。
“你等等。”余饶倒忘了自己多少岁了。
解老鬼在一旁说道:“小主子,你和咱武国的安平是同一年,今年是安平十六年,你就是十六岁了。”
“噢。”余饶点了点头。
没曾想,接着就听到这群壮汉们说了一声“砸。”
七八壮汉就冲了上来,抓到什么砸什么,好端端的祠堂,一下子被砸的乱七八糟。
余饶还没反应过来,“你们干什么?”
壮汉一边砸一边操着中原地方的口音,回复道:“俺们都是挑沙的老百姓,有个老板说了,只要听到一个叫余饶的公子满了十六周岁,就把这祠堂给砸了。他给俺们一人一两银子。”
“他奶奶的忒!”余饶骂了一句,天底下哪有别人花钱砸自己祠堂的道理,不由分说,便把手里的锈剑拿出来一亮。“冠绝天下”四个蒙了尘,可依旧耀眼。
几位壮汉纷纷愣住了,余饶身旁那位壮汉却冷笑道:“摆捉急!木事儿!来来来,俺少林寺出来嘞会怕你?”
“你们谁再动一下试试,老子一剑砍了他。”余饶把剑架在那名壮汉的脖子上,壮汉吓得立马不敢动了。
“俺们只是挑沙的老百姓……”
“我他妈管你挑什么!”余饶指着祠堂说到,“这是我祖宗的祠堂!”
壮汉咽了口唾沫,“俺们真滴只是挑沙的老百姓……”
解老鬼的目光却瞥向了门外。
忽然,门外来了一群身穿黑衣的剑客。剑客的腰间,皆挂着刻有“林”字纹样的玉佩。
剑客出手之迅猛,解老鬼也没有想到,他准备通知余饶的时候,剑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了。
“别难为他们了。他们真的是挑沙的老百姓。”剑三站在余饶的身后,淡淡地说到。
“他娘的,又是谁!”
余饶猛地回过头来,只见剑三的剑指在自己的眉间。
余饶望着他们腰间的玉佩,眯着眸子思忖了片刻,才想起来了他们就是江湖上绰绰有名的林家六剑。
林家六剑原本是十个兄弟,号称林家十剑,死的只剩下他们了,便改了名字,为林家六剑。林家六剑在江湖上没有姓名,只有绰号,绰号为剑三,剑五,一直到剑九。
除了剑八是个姑娘,其他皆是清一色冷脸老男人。
余饶冷声道:“林家六剑,我余饶怎么值得你们大驾?”
解老鬼淡淡道:“小主子,他们恐怕知道了你的身份吧。”
说着已经准备动手。
只是解老鬼微微动了动手指,剑八便飞身过来,一剑刺到了解老鬼的眼前,差之一分,便刺瞎了解老鬼的眼睛。
剑八冷声道:“我知道你会功夫,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小动作快,还是我的剑快。”
解老鬼又慢慢把手放了回去,他知道,这次遇到了硬茬。
余饶却猛地反扑,一把推开剑三,一剑朝着他的脑袋砍去。
“哐当”一声,余饶惊讶地发现,刀光剑影之间,自己的长剑就被卸下,剩下四名剑客执着剑从不同地方向对准着自己。剑三则站在自己的跟前,一脸戏虐的表情。
好快的剑。
余饶知道了,自己对战他们绝没有胜算。
剑三淡淡道:“终于消停了。你听好了,林大人请你去府上喝茶。”
余饶眉头一皱,心想整个金陵城里,能调动林家六剑的,恐怕只有镇国公林振了,自己也真是糊涂,林家六剑,可不就是林振的家奴么。
可是余饶犯了嘀咕,这好端端的林镇国,为什么请自己去喝茶。若单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刀刮了自己岂不是更痛快?
“大人的心思,岂是你能猜到的?”剑五压着余饶,走出了祠堂。
剑三戏虐地看着解老鬼,冷笑道:“对了,听大人说,你发过誓,这余啸之先生的佩剑不断,你解三进不出祠堂。”
解三进正好奇他为什么这么说,只见他一手捡起了地上的剑,框哧一声就折成了两截。如今“冠绝天下”只剩下“冠绝”二字,可当真成了“绝剑。”
“你们究竟是谁?”解老鬼问到。
剑八收剑,冷笑一声,和剑三淡然离去。
解老鬼捡起地上的断剑,喃喃道:“老主子,我解老鬼终究是没用啊。”
见到解老鬼能自在地走路了,余饶便把剑五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给用手弹开,可是剑却纹思不动。
余饶冷哼道:“你们也说了是你们家大人请我去喝茶,又不是抓我归案,用得着用剑架在脖子上么?”
说着看向了剑三。
剑三朝剑五使了使颜色,剑五才把剑给收了下去。
剑三解释道:“不给余公子一点颜色瞧瞧,余公子又怎么会安分呢。”
余饶气得瞪大了眼睛,扫了一眼林家六剑,“那你们也不该砸了我家祠堂!”
剑三冷声道:“呵,不砸了余公子的祠堂,余公子又怎么会心无牵挂。”说着看向了解老鬼,“不断了余啸之先生的佩剑,解老前辈又怎么会重出江湖呢?”
解老鬼只摸着断剑裂纹,暗自神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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