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白马入酆都
乾元二十一年，二月二十，江南道，酆都。
陈临风将马停下，看着不远处的城楼。身后三名女子和一个白须老人也跟着停下。
酆都鬼城，相传是与冥界接连的通道，城内常年遍布阴气，白天很少有活人出没，到了晚上却是异常繁荣，因而有了“鬼市”的说法。
百余年前，酆都出现了一个鬼修，自称鬼帝，大肆屠杀酆都百姓，人数高达三十余万。三十余万不论男女老幼尸体堆积城中，怨气直冲云霄，形成了一座万人坑。
无数的江湖高手前往想要将其击杀却徒然，只是给那座万人坑多了几具尸体。
直到那位被称为“佛法官子”的天人在此地设下一座棋局，才将那位鬼帝给镇压。而后更是花了足足一月时间在万人坑旁诵经，超度亡魂。
一行五人离开玉川之后，便一路向着此地行进。
身旁的四人都顿感不解，为何此行的第一站便是这里，世子殿下一路来并未说明原因，但是目的却是异常坚定。
陈临风一袭黑衣，左侧腰间别着那把有着白银剑鞘的神剑万里伏，胯下是一匹白马，他神色淡漠，平静得看着酆都城门，若有所思。
“公子，我们是进去？”白芷身着锦绣白衣驾马来到陈临风身旁问到。
陈临风点了点头。白芷知晓世子殿下的性子，便不再言语。
可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姓陈的，你不会是想让我们进去陪你送死吧？”
陈临风转过身，看到了同样身着黑衣的江离，声音是她身边的那个青衣女子发出的，陈临风嘴角微微勾起，笑着说道：“对啊，我就是要让你被吓得半死，然后夜里求着我陪你睡。”
青衣女子恼怒得瞪了一眼陈临风，说道：“不可能！”
“我说小秋瓷，做婢女的，要有随时为主子献身的准备知道吗？再说了，你没听到外面的传言吗？我可不是一个好人。”陈临风调笑得说道。
名叫秋瓷的青衣女子脸颊因为恼怒微微红润，气得将头别了过去，不再言语。
白须老人微微皱眉，但是没有出声。这个名叫秋瓷的青衣女子正是他唯一的孙女。自己唯一的孙女此时被眼前这个无良纨绔言语调戏，说没有怒气是假的。但是因了自己孙女的性命在他手里，受制于人，他也无可奈何。
此行来，老十三多少有些许诧异，这个被玉川百姓诟病的纨绔子弟似乎并不像外人口中那般不堪。
此行不算自己的孙女，他还带了两个婢女，原以为是为了行那般荒唐事，可谁知他竟然半点那个的意图都没有。出发前，老十三都想着如果他对自己的孙女有所企图，那么哪怕赔上他这条老命也要和世子殿下玉石俱焚。
所以此番出行带着三个婢女，外加他一个护卫，世子殿下竟然不再带一个随从。要知道，这座江湖之上，想要他命的人数不胜数，更别说玉川王要得世袭罔替之后，京城之中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这样将近毫无防备得在这座江湖上行走。
他还要不要命？
抑或是，他有所依仗？
在老十三眼里，这个世子殿下实属一个庸才，十七岁的年纪，武道修为才堪堪达到化虚为实的小成道境，哪怕在王府的日子里，他开始练剑，但是这个年纪才开始正式进入修行，为时过晚。
再加上观其道体境界，也是普普通通，哪怕再怎么修炼，大概能进入小圣境就顶天了。
这就是将来的玉川王？
他拿什么去和紫禁城中那位掰手腕？
想到这里，老十三这才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当前受制于人，还担心这些做什么。
陈临风收敛笑容，恢复那副淡漠的神色，他提了提缰绳，不容置疑得说道：“进城。”
现在正是午后，离天黑还有上一段时间，因此酆都城内几乎见不到人影。
一行五人驾马过城门而入，入眼的是一片荒凉。
往里走了一段时间，才看到一家客栈。
两侧门联写着：鬼门关前人不还，奈何桥上终不悔。
上方用隶书横向写着苍劲有力的“鬼门客栈”四个大字。
门口站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二，他微微抬头死寂得看了一眼陈临风五人。
他发出一种古怪的嗓音问道：“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陈临风回答道。
小二上前将五人的马匹牵走，说道：“进去吧。”
陈临风点了点头，便向着店内走去。
一进去，就有数十道目光向他们集中，原来里面坐着许多人，有些人带着奇怪的眼神看着陈临风，又有一些看到后方的三名女子，眼里露出一点兴奋的光泽，更有几声调笑在中间响起。
陈临风没有理会，白芷和江离也是神色自若，倒是青衣秋瓷微微蹙眉，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害怕的神情，她看了看一旁的老十三，老十三点了点头，示意不用担心，这才不再表现得过于恐慌。
陈临风走到柜台前，一个紫衣女子右手撑着头坐在那里，她饶有兴趣得看着眼前这个俊俏的少年，嘴角微微勾起，说道：“来了一个长得不错的小白脸啊。”
四周哄然大笑。
陈临风神色慵懒，露出了邪魅的微笑，对着紫衣女子说道：“姐姐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委屈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话音一落，四周突然寂静，原先哄笑的人群像是被突然扼住了咽喉一般，满脸震惊。
“这小子，不要命了？”
“不知死活，竟然敢对她这样说话。”
议论声在四周响起。
紫衣女子闻言呵得一声轻笑，而后突然眯着那双极好看的丹凤眼，沉声说道：“委屈一下？”
白芷和江离微微蹙眉，老十三将手缩进灰袍袖中。
陈临风神色不改，继续说道：“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砖’，要是姐姐愿意的话，我想我应该可以抱好几块金砖了吧？”
紫衣女子微微扬起下颚，冷漠得看着陈临风，满脸杀机。
陈临风始终保持着慵懒，笑着看向紫衣女子，毫不畏惧。
少顷，紫衣女子突然没来由得笑了，杀气瞬间消失，她装作优雅得捂嘴笑着说道：“有意思。你和有个人很像。”
白芷和江离眉头稍稍舒展，老十三手上渐渐放松。
紫衣女子突然冷冽地看着陈临风说道：“也是一个混蛋。”
空气又紧张了起来。
陈临风目光没有偏移，无辜地说道：“冤枉啊，我可不是混蛋。”
紫衣女子摆了摆手，“你这公子哥，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嘴上却吐不出几句人话。”她恢复了右手撑着脑袋的动作，“要几间房？”
“5间上房。住一个月。”陈临风回应道。
紫衣女子将门牌随意扔在桌子上，“只剩三间上房了，一间一百两，看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给你打个折，二百九十九两。”
陈临风心理腹诽道，还真是一家黑店。
但是面色不改，示意白芷付钱。
付完钱后，陈临风拿着门牌，带着众人向着楼上走去。
“公子，晚上可别随意出门哦，否则就凭你这一个初入小道，一个堪堪大圣境，一个亚圣的护卫，怕是明日我只能给你收尸了。可别糟蹋了这么好的一副皮囊。”紫衣女子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陈临风摆了摆手，笑着回应道：“多谢老板娘关心了。”
紫衣女子慵懒得伸了一个懒腰，将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展示了出来。
坐在四周的几个男子咽了咽口水。
“再看，老娘把你们眼珠子挖了扔出去。”女子用着悦耳温和的声音说道。
旁人体会到的只有一阵胆颤。
……
陈临风将三间房依次分配，秋瓷和江离住一间，白芷和自己一间，老十三一间。随后吩咐江离和白芷同自己先进房间，让老十三和秋瓷先行休息。
秋瓷嫌恶得白了陈临风一眼，说道：“真不要脸。”
陈临风调笑着问道：“那你也一起？听说这酆都城夜间可有不少不干净的东西。”
秋瓷赶紧说道：“我才不要。我看你才是这里最不干净的东西。”而后满脸厌恶得走进自己房门，重重关上。
老十三点了点头，也回到自己房内。
陈临风带着两女走进房门，江离将房门关上。
陈临风这才坐下长呼了一口气。
“这个女人，当真是深不可测。”别看刚刚他那么沉着得应对，可背里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
“只一眼就看出我们三人的境界修为，这个女人，怕是将近大道境的强者。”白芷面色凝重得说道。
陈临风点了点头，而后摆了摆手，说道：“至少不是敌人，不用过于担心。”他看向江离说道：“江离，等天色黑了，你陪我出去一趟。”
江离点了点头。
白芷略作沉思，开口道：“公子此行来到鬼城，是为何？”
陈临风回应道：“老爷子告诉我，当年那位‘佛法官子’超度此地亡灵之后，留了一座覆盖整座城的棋盘，用以镇压此地的阴气。只是日积月累之下，棋盘出现了缺口，即将崩溃，到那时，就是鬼门关重新开启之日。”
白芷闻言震惊得看着陈临风，问道：“如此凶险，我们为何来这？”
陈临风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才说道：“取得形成那座棋盘的舍利子。”
“舍利子？”白芷微愣。
“莫非是那位天人的身外化物？”江离问道。
陈临风点了点头，说道：“那颗舍利子由于棋盘的存在，人力根本无法取得，只能等到棋盘崩溃，才会重现人间。”
“公子取得舍利子是想？”白芷问道。
“重塑道体。”陈临风说道。
白芷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老太爷是为公子做了准备？”
陈临风点了点头，说道：“老爷子告知我取得舍利子的方法，但是能否拿到手，需要我自己来，这大概也是他对我的一项考验吧。”
“好了，接下来我们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晚上江离陪我去见一个故人，安排下接下来的事，白芷你看好老十三和秋瓷那妮子。”
白芷和江离点了点头，而后江离告退离开。
陈临风拿着水杯，若有所思。
……
是夜，亥时。
陈临风和江离走出房门，一起下楼。
客栈内原先的客人都不知所踪，大堂只剩下紫衣女子一人。
看到二人下楼，她挑起左眉，轻声说道：“你还真不怕死啊？”
陈临风笑着回应道：“我可舍不得死，死了怎么看这么好看的姐姐。要死我也不能这样死，太不划算了。”
紫衣女子轻笑了一声，笑骂道：“小混蛋，嘴倒是挺甜。”她将额前散落的几丝秀发随意拨弄到耳后，向着陈临风扔了一样东西，“别乱跑，遇到麻烦，就把这个给他们看。”
陈临风一把接住，张开手心一看，是一块青铜令牌，上面写着“阴司”二字。
他诧异得看着紫衣女子，说道：“还没问姐姐芳名？”
“钟不悔。”紫衣女子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陈临风。多谢。”陈临风向着钟不悔的方向拱了拱手，而后带着江离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门内，两个世界。
陈临风放眼望去，尽是人群，各种商贩更是遍布在街道两旁。
江离疑惑得在陈临风耳边轻声问道：“不是说晚上人不能出来吗？”
陈临风神色凝重，回答道：“因为这些，都不是人。”
江离瞪大双眼，赶忙捂住嘴巴，才没有发出惊吓声。
陈临风看了一眼腰间的“阴司”令牌，心里明白，大概是这块令牌的缘故，这些东西才没有把他们二人当成异类。
他稍稍平定心神，拉着江离的手，向着前方走去。
一直穿过繁华的鬼市，在一栋建筑前停下。
这是一座宫殿，石门上刻着“药王殿”三个大字。两侧的柱子上写着“弃爵位著千金精究医院行阴德，辞珠宝取仙方济世救人心存慈”。陈临风推开石门，往里走去，只见到殿内还有两根柱子，上面对联写到“除病解危千金仙方普受惠，坐虎针龙广施兹悯救众生”。
陈临风再往里走去，他轻轻敲了敲内门，一个童子打开门，点了点头，说道：“真人在里面等你。”
江离疑惑地看着世子殿下，陈临风点了点，拉着江离的手走了进去。
一直走到最里面，陈临风向着前方望去，一个白发苍苍的白袍老者坐在一个蒲团之上，看着向他走来的老人。
一直走到老者跟前不远处，陈临风松开江离的手，对着老人笑了笑，拱手说道：“师父。”
老者终于笑了笑，说道：“等了你七年了，终于来了。”
陈临风露出一丝尴尬，说道：“这不是，一回来没多久就赶来见师父了吗？徒儿对师父的想念可是如同三万里河连绵不绝。”
老者闻言，起身，啪得一声打在了陈临风的身上，“又跟我耍贫嘴。”
陈临风见状赶紧求饶。
江离站在一旁，微微错愕，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世子殿下。
老者停下动作，走到桌旁坐下。
“这次，应该是你家里那个老头让你来的吧。”
陈临风点了点头，“老爷子希望师父能够助我取得舍利子。”
老者哼得一声，“连自己的孙子都不能照顾好，还叫什么玉川王，依我看，就是一个放屁王。”
陈临风无奈得挠了挠头，“老爷子也有他的苦衷，到底还是为了我好。”
老者这才作罢，他看向一旁的江离问道：“这位是？”
陈临风介绍到：“自小随我一起长大的，名字叫做江离。”
老者点了点头。
陈临风随即对着江离说道：“这位是我师傅，也就是江湖上被称为‘药王’的妙应真人孙白山。”
江离瞪大了她那双秋水眸子，吃惊的说道：“您就是传说中那位生死人肉白骨的药王！”
孙白山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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