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剑客
顾良来到卞州已是四天了，他没有急着去找复仇线索，而是在客栈中一直静修，他在等，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天下人快速认识他的机会。
卞州近百年来都是不得安宁，因数大梁极端富庶之地，城中商贾云集，富甲一方的商人大都将府宅置在此地，朝中不少权贵也不惜花重金在此城购置偏府。但顾良选择此地，不是因为它的富庶。卞州既然是官商权贵云集之地，权商勾结，结党营私，甚至卖国通外，必定是少不了的，大西洲与大梁向来是死敌，关系极度紧张，近年来边战时常发生，各有损伤，但都不敢率先大举开战，商和北境虽然军事商贾都不比大西洲和大梁，但都保持中立，百年来不曾偏向哪一方。但其实明白人都知道，他们都是不敢率先表态，一旦自己所依附的一方在大战中败了，作为附属，当然难免一灾。
大梁和大西洲的敌对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两国在商战，谍战投入巨大，各有密探，暗杀营潜伏，随时启动足以轰动一国的暗杀谋反计划，这，就是顾良的机会。两天前，大梁九柱国之一的成之策被暗杀了，成之策已是年近百岁，手中已无兵权财权，早二十年前就已锦衣还乡，不问政事，但他的暗杀惊动朝野。因为他虽不参政，但他的学生遍布朝野，包括镇北侯褚绝和内阁首辅，军机阁首尊张玄风，两人是朝中文武将官之首，自然要追查到底。原因当然不是为柱国之死，大梁柱国在卞州遭暗杀，幕后自然不是我朝中人，最大也是张玄凤最希望的，就是大西洲，一旦坐实，这便是开战的最佳借口，大战若胜，他必将拜将封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于是满朝文武瞬间沸腾起来，大半官员明确表态附从张玄凤，极力抓捕刺客，这帮人从来都是毫无主见，只懂得阿谀奉承，他们自然是明白张玄凤的用意。当然也有一些保守之人联合几个前朝老臣一力劝阻，他们自然明白这是没有一点用的，但还是坚守不改，结果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由军机阁起草撰写的密令发布到大梁各州府：由大内一流高手联合各州府探寻的江湖杀手共同执行抓捕行动，不论生死。
柱国遭暗杀身亡是绝不能告知百姓的，任何抓捕行动必须秘密进行。这种事必然引起极大的轰动与议论，一国柱国遭暗杀，对大梁颜面是个不小的折损。
各州都有江湖人士专聚的客栈，但和朝廷有联合的，至少都是一流高手，由官府直接联络，执行的任务也是不能泄露的。最著名的就是杀手营，由顶尖的超一流杀手挑选最有成为杀手资质的人，以人所难以忍受的训练为杀手，专为朝廷调遣。杀手营只有极强盛的州府才有实力组织，大梁共有七个杀手营，两个在边疆重镇，三个分布在商，北境和大西洲，两个在大梁内部，一个在卞州，一个在云梦泽。论杀手营实力，数云梦泽最强，大西洲第二，卞州城第三，但这并不代表卞州城杀手营不强，拥有七位超一流杀手，在四国二十四个杀手营中也是第五的存在。既然是在卞州发生的刺杀，卞州城杀手营自然是最适合也是最有实力执行此次任务的—云梦泽虽数第一，却十年来没有受命委任过暗杀任务。
顾良不是杀手，也没有任何名气，所以他需要一个机会。
城主丘剑在杀手营后亭与云明对坐饮茶，云明是卞州城杀手营的营主，对暗杀柱国的刺客的抓捕由他负责。
城主拿起茶杯，端详了一下，没有要喝的意思，又将茶杯放下，还是问道：”刺客的身份可查清楚了？”
”查到了。”云明回答道。
”大西洲的人？”
”不是人。”
丘剑刚拿起茶杯，停住了，”是妖？”
”对。”
”为大西洲做事，能执行这种等级暗杀的妖，只有赋寻了吧？”丘剑略带肯定地问。”
”就是他了。”云明无奈的回道。
丘剑却略带调侃地说道：”他的话，就算是你亲自出手，也未必有把握胜过他吧。”
”我做不到，所以我在愁，营中七位超一流，三个在外有任务，便是其余四个一起，也未必抓得到他，除非我也一起出手，但现在他的行踪不明暂且不说，杀手营总得有人坐镇，若是密令，他们可拿不了主意。”云明说着，中指蘸一点茶水，屈指弹出，水滴内蕴含剑意与极霸道的剑气，化作一道水剑，直向丘剑身后飞速而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墙将力道化去，重新化作水滴滴落在地上。
丘剑忙向身后看去，只见一青年面貌男子持剑而立，神情泰然，毫无惧意。
丘剑略显惊讶，说道：”能在我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又轻易化解刚才那般凌厉剑招，一般的超一流高手也做不到，你是何人？”
”在下顾良，拜见城主。”顾良礼貌地回道。
丘剑疑惑的又问：”我的身份从不向外公布，你又怎知我是城主？”
”是算术。”云明终于又开口了。
”你也懂算术？”顾良问道。
云明笑道：”我虽不通，但还是略有耳闻的，还算不上孤陋寡闻。”
顾良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冒犯到了，忙赔罪道：”在下无意冒犯。”
云明自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我知道，所以我并未有责怪你的意思，况且，你次此前来，不是看我二人品茶的吧。”
丘剑自然明白，顾良不是庸俗之人，不会无事登门，也不会是刺客，刺客只为了完成刺杀，不会像他这般啰嗦。但丘剑虽是一城城主，却并不同大梁其他十二城主，卞州城百姓都知道他兢兢业业，为民着想，是卞州城百年来最受爱戴的城主，但没有人知道他是个剑客，还是个超一流剑客，天下修士剑客百万，即使废寝忘食地苦练，能到一流已是凤毛麟角，超一流更是万里挑一，便是江湖一派掌门，也未必有超一流实力。但丘剑对顾良的实力没有把握，只觉得深不可测，虽然自己一身近百年内力，却不觉得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六七的青年的内力在他之下，直觉告诉他，顾良很强，便是云明也未必能胜过他，于是不敢率先出手。”你来找我，所求何事？”丘剑很平静的问道。虽然实力不敌，但毕竟是一城之主，气势上当然不能退后。
没等顾良开口，云明便说道：”你为朝廷悬赏而来，但你不是为赏金，是为什么？”
”这便是在下的私事了，请恕不便透露。但我所求不会有损朝廷任何利益，你尽可以相信我。毕竟，如今的卞州城，能抓住赋寻的，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了吧。”顾良显然有备而来，自信而言。
丘剑与云明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这是事实。丘剑没有怀疑顾良如何知道朝廷对赋寻的抓捕密令，对一个精通算术的人来说，他这样没有极深城府的人，是没有什么密密可言的。
”我对悬赏的黄金十万两没什么兴趣，我只希望城主在我抓到赋寻之后，能帮我查些我想知道的事情，仅此而已。”顾良说了他的条件。
确实不算过分，对丘剑来说。卞州城对江湖几乎大大小小所以事情都有记录的卷宗，他只需稍稍花点时间查找，就这样简单，这显然是笔划算的买卖。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并为你提供必要的援助，但你最好遵守你的承诺。”丘剑说道。
”你不需要担心我的诚信问题，只要做到我要的就行，另外，援助就不必了，若我与他交战起来，我没时间腾出手管他们。你也不用派人跟着我，他们跟不住，也影响你对我的信誉。”顾良话刚说完，人已不见踪影。何时走的，怎么走的，丘剑都不知道。
丘剑只好转过，问云明道：”我看不出他的实力，他能胜过赋寻吗？”
云明只是微微一笑，”赋寻是在武道榜第十不错，但他的实力明显在赋寻之上，以他的年岁，涉世不深，与人交手不多，日后必然还有精进，云梦泽武道榜虽是天下修士公认，但毕竟三十年没有重定，这三十年中，看来是出了不少惊艳绝伦的天才，看来这武道榜是该大有变动了。”
丘剑没有惊讶之意，只是感慨叹气，“看来天下又将动荡不安啦，只是不知谁会掀起这江湖平静的表象，这段时间总睡不好，总觉得，有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就要来了。”
云明没有再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洛兰心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她是雍州城杀手营唯一的女杀手，也是唯一一位超一流杀手，但在杀手营中，她只是个实力平平的女杀手而已，他不与其他人一起，不仅因为将暴露她的实力，也因为此次的目标战力极高，不是他们能对付的，她是杀手，杀手最忌感情私欲，过多的情感会影响杀手的判断和必杀时的决绝，这是组织的禁忌，决不允许任何一个杀手有任何情感。但洛兰心不同，她也是有感情的，但她从不敢向任何人流露出，他不愿其他人面对赋寻，因为那的他们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另一个原因，她需要拿住赋寻，仅靠她一个人。这次的任务等级是前所未有的高，若她能一个人完成，她就可以有资格，向营主提一个要求，她要离开杀手营，回到她该回去的俗世间。杀人绝不是她所愿意的，但总归是身不由己。
她对内力的把控极度敏感，赋寻是妖，妖的内力与人大不相同，她可以在十里之内便感受到妖的内力流转，换言之，只要赋寻在近她十里之内，即是赋寻有意隐藏气息，她也能察觉到。她从接到密令开始，就沿着卞州城一路追踪，卞州毗邻都城，离最近的边城檀州也有近两千里，对赋寻来说，两千里在平时不过两个时辰，但此时不同，他不能全速逃离大梁，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和杀手营都在搜捕他，一旦被发现，就不是他想走就能走的。所以他只好压制自己的内力，尽量快的越过卞州与檀州间的齐梁山脉，绕过檀州，直达大西洲。
顾良出了卞州便直向齐梁山脉而去，对他而言，赋寻的踪迹不过屈指一算的功夫。他的速度，不消半个时辰，便能抵达。
一流与超一流就是两个概念了。寻常的一流高手，每个时辰行路速度不过数百里，
以这样的速度，要从卞州到齐梁山脉，至少得要一日半，那时的赋寻早就回到大西洲，睡个懒觉又起床了。但超一流就在四五个时辰间抵达，齐梁山脉高达数千丈，即是如赋寻这般顶级超一流，可御空而起，以极致的速度达到近乎飞行，也无法轻易越过，所以顾良有充足的时间追捕他。
赋寻在齐梁山脉中跳跃前行，他从山脚直接向山顶而去，这样到山顶后，便可滑翔而下，就再难追上他了。
一切还是来的太快，太突然了。他在卞州城潜伏了近十年，也煎熬了近十年，他不喜欢卞州城，但没有任务，他只能继续潜伏，于是盼望着下一个刺杀的到来，但他不理解，潜伏十年，就为了刺杀一个毫无实权的柱国，值么？他转念又想，这与我又有何干，我不过是个杀手，杀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不是我该考虑的。
他真的很想离开大梁，回到大西洲，那里还有一个等了他十年的姑娘，回去之后，他就不在受命于大西洲皇室，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想的地方，他就是真正的自由啦。这样想着，赋寻就忍不住的激动，欢喜，一颗心几乎快要跳出来。他加快了速度。
数千丈高的齐梁山顶几乎是直入云霄，山脚是百花齐绽，斗艳争春，山顶却是一色的银白，雪，温度低到能将温水瞬间凝结成冰，山顶不停刮这刺骨的凛冽寒风。
赋寻快要到山顶了，他感觉不到任何的冷，因为他的强大实力，也因为他的兴奋和喜悦，欢喜这种情绪有时候真的能让人在恶劣的环境里也精神抖擞，将身上的压抑与不安驱散。
他在山顶下十丈停住了，他觉察到，山顶有人，杀气极强，并且战力更在他之上。他抬头，凝视着灰色的天空，四周只是一望无际的雪白，周围只是一片死寂，对他来说，连此刻空气都是黏着的，让他感到呼吸困难。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胜过他，但他极强烈地想要战胜山顶那个人，为了另一个也在等他的人，一个即是拼了命也要去见的人。
”不必犹豫了，过多的犹豫只会让你更加怯懦，那样的你，更不可能胜过我。”赋寻听见他的话，一跃而至山顶。
顾良在他之前抵达齐梁山顶，显然是全力追赶，这消耗了他不少内力，但他无所谓，即使这样，他依然有必胜的把握，他现在才明白，师傅说他很强，是很对的，毕竟，全天下，终究没有几个人敢说在内力有不小的损耗下，有必胜赋寻的把握！
”你不是杀手，你的杀气，不够凌厉，不够绝。”赋寻看着顾良说道。
”所以呢，这是你拖延时间的理由吗？”
”我不想和你厮杀，我希望你能放过我，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一定要去见。”
顾良没有打断他，由他继续说着。
”你无法领会那种感觉，一个人活了很久，却不知道为何而活，你只能感到孤独，直到有一个人，她出现了，你突然觉得不再孤单了，你想要见她，非常非常强烈地想见她，因为和她在一起，你才觉得活着有意义，你知道吧，你能理解吗？，你，你”他开始说的有点语无伦次，他慌了，心很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良能够理解，前半部分，他一个生活了二十年，除了师傅，没有人和他说过话，他的一切都是师傅教的，但他一直感觉到孤独，因为他感觉到师傅也并没有对他敞开心扉，他没有朋友，无论什么困难，如何的孤独难以排解，他都只有一个人。但他不能放赋寻走，他还有一件事要办，查明他父母的死因，这是唯一让他能觉得活着的意义的事。
”对不起。”顾良出剑，将一剑化两剑，双手持剑，运气于剑尖，蓄剑势，凝剑意于心，他一步步重复师傅教他的，这是他第一次与人对敌，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赋寻立即调动全身内力，以绝对精纯的气化作一睹白墙，护于周身。他实在不想动手，若他败了，便是再没有机会，去见那个她了。但他还是全力以赴，如何人都会在绝境中，仅仅抓住最后一丝希望，”万一我侥幸赢了呢，万一我逃走了呢？”赋寻这样想着，他告诉自己，他必须赢，必须。
顾良向赋寻掠去。
齐梁山顶有数百丈宽，顾良与赋寻相隔近百丈，但顾良一瞬即至。赋寻没有料到顾良竟会如此之快，忙运气抵挡。顾良的剑顶住赋寻身前白墙，剑尖直逼赋寻，但无法穿透，顾良便运气于剑，顶着赋寻向后退了近百丈，将剑势暴增，刺破赋寻护体白墙，赋寻只得侧身激退。仅一招，赋寻便被顾良紧紧压制。
赋寻运气于掌，和顾良激战数十会合，始终处于下风，他不能拖，要么拼上命，击败顾良，要么就只有死。即是不被顾良杀死，自己的行踪已然暴露，必将遭到围剿。
顾良没有急着击杀赋寻，他一直在试探，试探自己，他不断提升剑势和剑意，他想知道自己的极限。
赋寻运出十成力道，打出一掌，逼得顾良侧身躲闪，自己则在这一空挡，全力逃跑。他转身向山脚飞跃去，但有一剑，自身前百丈而来，周身环绕着近数丈剑气，直逼赋寻，他转身躲开，那一剑便直破入山体，炸出一个近百丈的剑坑，杀力之强，可见一斑。
赋寻看着这个凌空距他约莫三四百丈的女子，眉头紧皱，他知道，这下子必然是麻烦了。这女子五官精致，身材高挑，长相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绝对的美人，但眼神冰冷，看着是个冰山美人。
他震惊地顶着女子，她显然是杀手，刚才那一剑，霸道无比，而女子的内力深不见底，战力更在顾良之上！若是二人夹攻，不出三招，他必败！
”姑娘，还请不要插手，既然是我先出手，便应有我将其逮捕。”顾良也知道这女子实力在他之上，心想还是不要轻易惹怒。
”我既然奉命抓捕他，也请你不要牵涉其中，我即是朝廷杀手，便是为朝廷办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女子也是礼貌的回道。
”我有重要的事，一定要亲自抓住他，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在下。”顾良真觉得自己是太怂了。
但这女子既然为抓捕赋寻而来，又怎会放弃，”既然如此，就各拼本事吧”女子说着，将剑坑中的剑收回，持剑凌空，蓄满剑意，随时待战。
赋寻却是真的无奈，这两人虽有敌对之意，但目标都是他，无论哪方赢了，自己都难逃一死。但他不愿坐以待毙，还是全力待战，希望能找到一线逃生的机会。
三人呈三角对立，各自距离数百丈。
顾良在思考如何击杀赋寻，然后退走。但眼前的形势，必然是难上加难。他必须尽快解决了，那女子刚才的一剑，剑气散至数百里外，肯定已经引起大量杀手和江湖人士的注意，如果他们也到了这里，就更加麻烦了。
女子挥剑，凝聚起无比霸道的剑意，蓄剑气于剑身。顾良感受到女子这一剑的恐怖，她想要一剑击杀赋寻！但顾良没有办法，女子这一剑，他接不住！顾良自精于算术，若是两两对敌，他未必会输，因为，他可以算出女子任意的下一招，从而随机应变地破解。但这一剑，他接不住。这一剑，没有什么技巧，就是正面刺出，但这剑太快，太霸道。顾良可以接，但一定接不住，如果强接，自己可能重伤，而赋寻，则必死！
赋寻调动所有内力来抵挡这一剑，他躲不开，只能强行硬接。
女子立剑于身前，御剑而出，剑身缠绕着无比霸道的剑气，向赋寻直刺而去。轻易地破开赋寻周身护体罡气，穿过赋寻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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