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魂断丹阳山
丘陵遍布的丹阳山，一个个黄土包上是一簇簇参天大树，更深处，是黑压压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
民间传闻，大秦之前的洪荒年代，天降恶龙于此为祸一方，发动洪涝水淹无数生灵。
兴许是受这个故事影响，山脚下没有一户人家，只有一座龙王庙，所供神灵，是一尊坐姿龙王爷。
吴璞进庙看了眼，龙王爷像高坐祭台，双手抱着一柄玉章。吴璞只觉得那龙王爷邪气凛然，一双眼睛鬼气森森。便不愿多留，直奔向山林。
已然正午，天上日头毒辣。
少年如同一个开荒者，拿着把漆黑匕首不停挥摆，砍断沿路的荆棘。体内几大窍穴的接连突破让他容光焕发，精气充沛，似是有着使不尽的气力。
“吴小子，不瞒你说，最近我感觉到这片天地开始涌入了一些灵气。依我看，要不了几年，这片天地也会如外边的世界一样，成为修士的天下。”残魂苍老的声音响起。
“那不挺好？”吴璞笑道。
“是挺好。但这点灵气虽然微不足道，不能让你踏上仙途，但被你纳入体内窍穴，多少能够温养一些你体内窍府。”老人浮现在空中，眯眼打量着这片荒山野岭。
吴璞闻言大喜，道:“今儿晚上八成也睡不着，到时候找个空旷些的地方有劳先生指导一番。”
少年终于看到了可以大仇得报的一些希望，早已将身后还跟着的高高手忘的一干二净。
贺姓残魂笑了笑，抬头看向那毒辣日头。
这片天地的灵气涌入，贺浩泉能想象得到是以北大漠那道妖域口子又大了一些，另一个位面的灵气已经灌入。长久以往，这片天地也会诞生出独属于这里的灵气。
不知怎的，他总是感觉不太对劲。那蒸蒸日头上，他起先看到了一些如同蜉蝣的黑斑，可转眼即逝。
那团黑斑给他的感觉很不详。
多年前似是为了一壶酒而来到这片位面，犹记得那是与好友的一句赌约。
想到这里，老人问道:“若是有朝一日，北边口子变得很大很大，无数的妖怪奔涌而来，北魏成了唯一可以与之抗衡的力量。你还会义无反顾去干你心里那桩大事吗？”
吴璞楞了楞，低头不发一语。
他显然不曾想过这样的后果。昨晚过后，他一直沉浸在武学瓶颈大破，复仇有望的喜悦里。
怪不得公孙先生说自己缺少掌兵者该有的气魄，义父观望自己数年后，也只是给了自己一个青獠卫副统帅的位置。
若当真如贺老先生所说，有那么一天，天边口子一开，数以千计的妖魔临世，北魏铁骑成了唯一可以为天下苍生续太平的希望。面对那名背负滔天凶名的男人，自己的拳头，手中的匕首，还会不会如当下所想那般心无旁骛？
贺浩泉低头看着皱眉沉思的少年，有些释然。
眼前少年好歹有些犹豫，若只是个挥剑只求随心所欲，自私自利之人，那便不配练自己的剑。
“为自己也好，顾苍生也罢。你只需知道，自古以来，剑客收剑在鞘，出剑只为鸣不平。”老人笑道。
“等到日后，你需要面临那个选择时，我相信你会得到自己的答案。”
吴璞抬头看着大袖飘摇仙人之资的老人，抿起嘴唇点了点头。
当一人一魂远去，之前开道处，土壤震颤，一头大蛟破土而出。
它扬起头颅，水桶般粗的身体压倒一片草木。仰望着吴璞远去的方向，它吐了吐猩红蛇信。
——
夜已深，月下一处篝火。
吴璞赤裸上身，盘腿坐在一团杂草上，感应着那天地间丝丝缕缕的灵气。
四周虫鸣之声此起彼伏，残魂站在篝火旁，问道:“放缓呼吸，心中不放一物。想象自己只是此处一颗顽石，去感受那一丝丝风吹雨打的动静。”
“感受不到……”
“再静一些。”
……
半晌，吴璞说道:“是，这个！”
“将其纳入你体内，由着它顺着你四肢百骸游走一遍。”
吴璞双目紧闭，那些灵气在自己体内汇聚到一起，游走各大窍穴，不断往复，如同一尾幼蛇。
日夜交替，第二日晨曦沐浴天地之后，太阳刚至空中，吴璞睁开了双眼。
“公孙先生？”吴璞问道。
一股罡风袭来，显然，这就是回答。
吴璞侧身躲过那道罡风，一跃而起，朝一处草垛一拳砸去。
草垛中闪出一人，以掌对之，却被吴璞一拳击退。那人显然是没想到吴璞的那一拳力道如此之重，后退几步稳住身形之后，笑道:“小璞，几日不见，长劲了呀。”
吴璞嘴角勾了勾，算是回话了，又是一拳直奔那人胸膛。
那人迎势以拳回之，双方就此以拳对拳，以招拆招。
公孙神策心中一惊，小璞的出拳力道与速度，较之从前，天壤之别。
吴璞在一拳递出之后，侧身骗出公孙神策迎来双拳，一记手刀砍向他脖颈。
公孙神策见势不妙，一个侧翻躲过，摆手对冲来的吴璞说道:“罢了罢了，王爷并不想杀你，他叫我带句话给你，如果还当自己是两万青獠卫副统领，就去一趟西蜀和大楚。那里现在不太安生，听说才刚撤军一旬，那里就兴起了复国势力。”
“只是如此？”吴璞问道。
“你如今是刺杀凉州州牧的通缉犯，这一趟路，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刚才与你一阵交手，这几日进步倒是出乎我意料，但那大楚西蜀那两处，比起崇武的北魏，却也牛蛇混杂，不乏一些隐世高手。你务必小心。”公孙神策淡淡笑道。
吴璞拱手道:“有劳先生这一路了。告诉义父，吴璞对不住他了。”
又撤下双手，道:“先生，多年栽培，吴璞无以为报。”
“你记好了，我公孙神策不喜欢矫情的人。”说过这话，公孙神策就转身离去。
“公孙先生！”吴璞喊道。
那道身影只是背对着摆了摆手，并未停步转身。
吴璞目送那道身影远去直至看不到，这才浑身一软瘫坐在地。
“公孙先生的拳，还是那么重啊。”
贺浩泉飘出断剑，看着地上身影，叹了口气。
——
公孙神策走在遍布荆棘的羊场小道上。
于他而言，江湖就如同一锅大杂烩，既有他不待见的青菜萝卜，也有肥美可口的鲜嫩肉块。
第一次走江湖，一路往南见识了在东吴坊间收取商铺银钱的一众‘好汉’，结识了日后被称为西蜀剑神的年轻剑客，在更南处的入海口，滔天骇浪下，他挥出了一万二千拳。
第二次随着辽阳王北魏铁骑一路远征看江湖，见过了为求饱腹，烹食年幼子女的父母，也见过以身殉国的大楚士子。但最让他难以忘怀的，是西蜀战役开战之前，弱水河畔，昔年好友与他割袍断义，之后那傻兄弟为守住西蜀国门，抵挡北魏铁骑精疲力尽后的落魄模样。
想起之前与吴璞‘点到即止’的切磋，他不苟言笑的脸庞浮现一模笑意。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比这更让人庆幸的？
突然，一条巨蟒从天而降，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便把他压倒在地，顺势利用硕大身躯将他缠绕住。
纠缠之中，他一掌砸在巨蟒头颅，竟没能砸破这巨蟒鳞片些许。
他大惊失措，寻常血肉之躯遭受自己这一拳，怕是早已命丧当场。就在这一愣神间，那巨蟒乘势加重力道缠绕。他正咬牙切齿之际，巨蟒又对着他哈出一口气，腥臭冲鼻。公孙神策只觉头昏脑涨，浑身有力使不出。
巨蟒沉重力道下，他一口真气提不上来，脸色难看至极。
体内一声闷响，公孙神策吐出一口口鲜血。
他翻着白眼，嘴中发出一阵阵细弱蚊蝇的声音，双拳有气无力徒劳的拍着巨蟒身躯。
似是人之将死，过往经历走马观花一般在他脑海划过。
“壮士此套拳法，可当得天下第一！”
……
“鄙人姓赵名瞰，字长陵，我是一名剑客。”
“你是个二愣子？一个人想打多少人？你们北方佬啊，给我的印象就是脑子蠢。”
……
“先生，真的疼！”
“先生，看看我这一拳！”
“先生，你真见过那西蜀剑神？”
“先生，你说江湖不是我想的那样，可我就想当个大侠客，路见不平行侠仗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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