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薛鹰 贰
(四)
白月光照着红衣的脸。
苍白色的月光,苍白色的脸。
脸上,两道泪痕,似乎都没有干过。
心更乱了。
没有解脱的感觉,没有欢喜,一丝都没有。
夜更深了,夜最深的时候,就是黎明快要来了的时候,可也是最黑暗的时候。
红衣又一次从床上坐了起来。
今天遇到的奇奇怪怪的事情,似乎太多了一点。
他没死。
红衣像一滩泥一样倒下去,倒在他的旁边。
今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像是一个玩笑。
有时候命运,岂非也是一个玩笑?
……
如果你特别恨一个人,你已经杀了他两次,还会不会杀他第三次?
如果是你特别恨,又特别想见到的一个人呢?
(五)
红衣第二次遇见薛鹰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一定快要死了。
被四海无常盯上的人,就算还活着,也多半是个死人了。
四海无常就是四无常。
一百年前,百晓生排名兵器谱,罗列了当时一众兵器王者。
一百年后,世上已没有了百晓生。但世上还有百晓死。
百晓死原本叫什么,没有人知道,其实知道百晓死的人,也并不是很多。
百晓死自诩,即晓生,合当晓死,正所谓知生知死。
所以百晓生排名兵器谱,百晓死排名杀手谱。
四海无常在百晓死的杀手谱上,排在第十九位:
四海无常,又名四无常。籍贯山西冀北一带,姓氏不明,一说唐,一说复姓万俟。金价九千两。
无常四人,一黑三白,一女三男。或为兄弟,或为同门。
见时常抬一顶花轿,空轿而来,载人首以归。
武功路数不详,兵器不详,仅传其一或为白绫刀,有魅人心智之术。
……
(六)
六年前。仲夏。
那一天正是大雨天,本来应是黄昏,现在完全黑了下来。
兴隆客栈大厅里三三两两的几桌客人,多半都是来避雨的。
大雨天,留客天。老掌柜却乐得这样的天气,可以多卖出几桌酒菜。
兴隆客栈一点都不兴隆,这里距离城中太远,最近的一条官道上平时很少有人来往,来吃饭住店的就更少。
若不是今晚这一场大雨,也许一个人都不会有。
老掌柜伺候完客人之后,站在柜台后面笑眯眯的看着这几桌客人。
最靠近角落里是一个年轻人,他来的最早,醉的也最早。
他好像根本就不是来吃饭的,他只是来喝酒的。
他一个人就点了七八个菜,可那七八个菜热了变凉,凉了又热过然后又变凉,却根本没有动过几口。
酒倒是喝了不少,足有七八坛。
可他的酒量似乎一点都不好,第一坛喝下去的时候就开始醉了。
他现在更像是醉死了一般,早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老掌柜轻轻地叹了口气。
靠西边窗户旁边,是一对爷孙儿。
雨开始变大的时候,爷爷领着孙儿小跑着进了来,肩上挑着一对儿竹篓。
刚一坐下,小孙女儿就手指着竹篓,吵着要爷爷拿给她炸糕吃。
爷爷轻轻的拍下小孙女儿举高高的小手臂。
“炸糕是用来卖钱的,我们要一碗面好不好?我们一人吃一半,好不好?”
小孙女儿撅起嘴,撅了好一会儿总算勉强同意了,又大声的喊,“那我要多的一半,你要少的一半,哼!”
老掌柜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让后厨多下点面给你吧,算一碗的钱。”
雨很快就变大了,雨最大的时候,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三个人,旋风般下马,大步走了进来。
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和一个十七八岁的白面书生。
中年人一个着黑袍,一个着灰衣。三人通身上下,几乎都湿透了。
三人捡了最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各自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灰衣人喊了声说,“店家,上菜,喂马。”
老掌柜一把年纪,走路慢悠悠的,可是上菜的速度好像比走路还快。
灰衣人拍开酒坛的泥封,各个满了一杯,仰首一饮而下。
雨似急行之军,似万马踢踏。
三人看着窗外的雨,各自难掩三分急色。
小孙女儿小小的手臂又高高的举起来,小指头指着三人,“他们也是来吃面的吗?”
爷爷就又轻拍下小孙女儿的手臂,“你快吃你自己的面。”
小孙女儿仍指着三人,“既然是来吃面的,为什么却喊喂马呢?他们是马?”
爷爷忙按下小孙女儿的手,尴尬的看了三人一眼,一张苍老的脸上满是歉意。
“对,他们就是马。”门外一连串少女的笑声。
只知道是门外,却一点听不出是哪个方向,多远距离,好像就贴在窗户上,又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声音一点都不大,但外面吵杂的雨声似乎一点都没能把她掩盖。
小孙女儿手举得更高,更大声,她指的是门外,“你看,好漂亮的轿子!”
(七)
没有什么轿子。
外面漆黑如墨,根本就没有什么轿子!
老掌柜瞪大了一双眼,也没看到什么轿子。
他只看见了三个人,三个白色的人。像幽灵一样,慢慢的移动。在如墨的夜色里,带着无边的诡异。
但三个人所排列的位置又有点奇怪,前二后一,似乎真的在抬着什么。
更奇怪的是,后面的一人并不在两人的中间位置,而是靠在一边。如果真的是在抬着一顶轿子,后面的另一角为何只有一片漆黑?
老掌柜用力揉了揉眼睛,可还是看不清那个漆黑的角落。
冷汗忽然就流满了后背……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