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菩萨未能低眉
流觞忘不了元鼎走之前意味深长的最后一问。
他问：“那要是有一条成佛的路摆在你面前，你会走吗？”
这一次轮到流觞不说话了。
此刻，和尚摸了摸头顶上快要重新长出来的头发茬子，呲了呲牙。
还怪扎手的。
不知不觉间，流觞已经走出了刚刚的村子，他根本不用开门去看就可以知道，那一扇扇大门背后，是怎样的一番惨象。
流觞从未立过什么大宏愿，可此刻见过了这般景象，心里莫名有种冲动，告诉他要匡扶正道。
并非有神仙指点，而是青年自身功德在暗中引导。
只要他敢立下这般宏愿，功德自会助他成就普世金身，现在所差的，就只有临门一脚。
而这一脚，也不过是流觞和尚一句话的事罢了。
但，明明天大的机缘就在眼前，流觞却并未动作，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说。
正如元鼎所问的一样，他真的要走这条一步登天的天梯吗？
别提一个普世境，就算是佛陀境摆在面前，今日若不能想通，流觞也不会前进半步。
不说远处，只说眼前事，倘若他此刻盘腿打坐消化感悟，必定可以踏足普世，在江湖上也将算是响当当的高手，可要是选择继续追查凶手，也许能追到，也有可能扑个空，但这条路就会被他错过，旁人一生难遇的机缘就会白白流逝掉。
一个是天下无人不羡慕的陆地小神仙，另一个是区区一个犄角旮旯里根本没人在乎的小村庄，二者孰轻孰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流觞脚步不停，只觉身上稍微有点阻力，再一使劲，就如同撞破了一道蛛网一般，身子一轻便走出了顿悟，青年连头都不回一下，只是往前看。
无人在乎？
他流觞在乎！
那百十条人命，他必定会为他们讨回个公道！
许那宏愿作甚，区区道境，呵，天上佛陀不显，天下就连个臭鱼烂虾都能当大王，当真觉得用所谓宏愿就能遮掩住了？
和尚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耳边照常响起隆隆雷声，青年却不在意。
“哼，我又没过界。”
等到雷声退去，流觞才终于长出一气，手掌轻轻拍打着胸脯，欲要把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安稳下来。
天道果真无处不在。
可，大公无私？
呵呵。
天下众生如棋，棋手一步三算，棋子一步一算。
皆不如无形气运摆弄乾坤，众生命运早已被不可知的存在所定性。
天下是非善恶不过一纸空文，又谈何匡扶正义？
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流觞想了想刚刚冤魂所指的方向，快步赶了过去。既然放下了一些东西，那就得用其他事情填补起空缺。
和尚此时已有决断，此生不成佛。
哪怕他身在佛门。
他有一问，请问佛祖。
【为何渡我，不渡世人。】
因为世人愚笨？又或是世人自私？
这江湖怪诞荒谬，总有人生而为人，却说着鬼话，做着畜生都不屑的事。
该说世人愚笨？该说世人自私？
一边想着，流觞一边奔跑，清风将他的思绪吹得愈乱。
其实他也不知道，是遵循本心还是顺应天意，两者本不该出现如此对立，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世间善恶，该如何评定。
杀人便为恶？
那官府午时三刻问斩之人便可大呼过瘾。
救人便为善？
那神医妙手回春将山匪头领生命拿回亦是本分。
善恶并无定论，但若是要以辩证来看待所遇之事，那还不如不去插手。
所以流觞自决定追查之时起，他便没打算放过动手之人。
倘若其中真有隐情？
对不起，去和阎王爷倾诉吧。
他只是个和尚，又不是判官，为何要帮你平反冤案，他只是来说明一个道理，杀人就该偿命，仅此而已。
隐约感觉到前方有熟悉的气息，流觞顿时警觉起来。
是血腥味。
之前的那个村庄因为这些日子下雨的原因，许多细节都被破坏掉了。
但此刻这个却与之前那个不同，流觞见到第一面便被吓住。
果然与元鼎预料的相差无几。
邪道。
脚下隐约还能看见些痕迹，那些人似乎逃的很急，连烂摊子都没收拾便匆忙离去了。
既然是邪道，那就确定是人所为，流觞的心头一疼。
人究竟能做到何等地步，竟可以将对生命的敬畏之心全然舍弃。
只为能提升自身实力，哪怕只有一点点作用。
和尚俯身仔细看着地上的纹路，大概能认出是一种能将他人生命力嫁接到自己身上的一种阵法。
与之前逍遥门三长老突破一品的手段相似，但此刻的这个显得属实有些简陋。
就在这时！
一道剑光擦着流觞锃亮的额头飞过，在和尚脑门儿上蹭出了一道红印子。
流觞支起刚刚下腰而有些酸痛的身子，看向从一侧屋内走出的男子。
自然也是戴着面罩无法得见真容。
和尚本来心里就有些火气没处发，此刻这杀手的出现正好提供了人肉沙袋，更重要的是，他在眼前的这个杀手身上，感受到了血腥味。
流觞随手捡起了一根树枝，朝着杀手扎去。
杀手说来也是好笑，自第一剑落空之后，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就被提着树枝冲过来的流觞一拳给撂倒了。
杀手：？？？是不是玩不起？
就在这杀手被放倒的瞬间，又是一道剑光朝着流觞攻了过来。
这一剑的时机把握恰到好处，正抓住了流觞一气用完再接一气的一瞬，但流觞早就等着这一剑的到来，提前做好了准备。
幸亏他从元鼎那里顺了不少符篆，不然让这一剑砍中了……说不定会疼好几天呢。
只见流觞胸前一道符篆瞬间化成了飞灰，而那突如其来的一剑也被这符篆形成的气膜稳稳挡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符篆燃烧的那一瞬间，一同燃烧的，还有他胸前的那一块衣服……
为了结束这个尴尬的环节，流觞捡起了院子内村民用来撑大门的木棍，一棒子抡在了这个又跳出来的杀手头上。
两个杀手纷纷气绝，不是流觞不想进行审讯，实在是他没这手段，与其带着两个不定时爆炸的炸弹，不如自己去追查。
流觞默默在心底给了自己一个评价。
【金刚手段，菩萨心肠。】
解决之后，流觞也不再逗留，继续朝南方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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