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风中柳絮
皇京城外,道门山下,坟茔边。
张玉漾呆滞地看着婧澄,听她诉说完自己的故事,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此时此刻,父亲原本慈祥的面容化作泡影,变成了阴险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鬼,如果说父亲还保留一丝人性,也是为她,和自己,除此之外其他不值一提。
原来复老不愿提及的话题,不愿聊到的那个男人,才是母亲难以割舍的人,直到死,她都没来得及和他道别,没有躺在他怀中听他诉说对她的柔肠,没见到他为她天涯海角,没看到他奋不顾身地迈向深渊。
张玉漾眼泪汪汪地问向泰兰仙人:“后来呢?”
“太子他太急了。”给皇太子隋的人生下了定句,尔后,泰兰仙人将目光投向天际,思绪仿佛穿越回久远的年代,那时的小友,如今的亡魂,不知徘徊在哪儿流离失所,他沉沉道:“为了实现你母亲的抱负,他向皇帝清提出人兽联合,这本该是历史最伟大的时刻,人类第一次向兽族伸出友谊的手,可迎接那位伟人的却是地狱。”
“皇帝清本就对他之前的政令不满,加上这次碰触到其逆鳞,震怒之下,将太子以谋逆大罪关入天狱反省,当时所有人都在为他求情,朝廷、军部、百姓,连身在南方的子民们都联合起来,共同签署联名信,而有些对太子仰慕不已的外地人,更是从遥远的地方跋山涉水,亲身来到皇京,跪在禁城门口乞求,所有人都在为挽救太子而拼尽全力。”
“然而,我们的努力在皇帝眼里却是对皇权的质疑和嘲讽,我们的所作所为在增长他的怒气,于是他重启宵禁,驱逐外人,杀害为太子求情的朝臣。”
“我曾去天牢面见太子,那时的他一身遍体鳞伤,浑身是变作青斑的血渍,疮口遍布躯体,蛆虫爬满烂肉,我劝他别再固执己见,可他不听,他与我说...”泰兰仙人望了眼婧澄:“承诺,必行。”
“后来皇帝亲自去天狱觐见太子,如果那时候太子示弱,哪怕只是隐忍一下,都不必为此付出性命,但太子不愿,他对皇帝喊出八个字:既当立世,不敢不救。”
“既当立世,不敢不救...”张玉漾反复咀嚼这八个字。
“他的话加重了皇帝的愤怒,于是命狱卒用丝线缝住他的嘴巴...”
“啊...”张玉漾捂住嘴唇不敢置信地惊呼,仿佛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嘴巴传来一阵阵酥痒。泰兰续道:“皇帝把太子打入水牢,时刻不停地折磨他,妄图以这种痛苦让他回心转意,然而太子却是个固执的人...”
闻言,婧澄泫然欲泣:“他从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
“连狱卒都不忍心再折磨他,若不是他们手下留情,那半个月不间断的水刑,早就死几回了,可皇帝的愤怒没有平息,再次去面见太子,可太子竟为喊出那八个大字,生生撑破嘴上缝绳。”
张玉漾大概能想象到,在一处人间地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帝国明珠,见到父亲,振奋精神,撑破缝线,喊出:“既当立世,不敢不救!”他一定满嘴是血,疼得几度要昏死过去,兀自强撑着罢。
“皇帝震怒,一巴掌拍过去,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太子,当场死去...”年迈的老人家忍不住落下泪水,皇太子隋就这么轻易地被葬送在命运手中,父亲亲手杀死儿子,同时断送人类美好的未来。
泰兰语态伤感:“那时我领人跪在天狱府前,足有月余,才有人唤我们进去,而我进去之后,见到的已是太子的尸体,皇帝不肯发丧,我们秘密为其举行葬礼,那时来为他送行的人,站满整个山头,一眼看不到边,全是人。”
他望向张玉漾:“全是受过他恩惠的人。”
化作灵魂的婧澄忍不住哭出声来,但没有一滴泪水能砸中地面,她的嚎啕已唤不回亡人,何况自己亦是亡魂,充满愧疚的脸上写满后悔:“如果那时,我能不意气用事...他曾与我说过,若我回头,随时候我,可我不听,我便是要气他,偏偏嫁给仇人。”
“可他为什么不在婚宴上拦住我...”
“可他为什么不在婚宴上拦住我...”
她一直在反复说着这话。
明明,她在等着他,只要他伸出手,她一定会跟他走,或许那时候他会怨恨,生于帝王家,万般不由人。
张玉漾如鲠在喉,泪珠儿挂在眼眶里盘旋始终落不下来,父辈们的爱恨纠葛深深击打着她本就脆弱的心防,年轻的她第一次在娇生惯养的生活中,体会到无助又无能的感觉,折磨得她只想要逃。
所幸厚实的手掌覆盖住她纤弱的肩膀,这位年迈的长者递出的温暖是如此及时,她忍不住双手攀上去,语态不清:“我该怎么办?老师。”
泰兰仙人只是沉默的摇摇头,或许是经历得太多,反而让他失去体会他人冷暖的感受,他的目光里只有无尽的暖意,却没有太多的暖心话给予她,张玉漾嘤嘤啜泣起来,听闻到女儿的悲伤,婧澄才从伤感中回过神来,她强撑着悲伤对女儿轻声诉说:“我的人生错过太多,错过了他,也错过了你,孩子,不要学母亲这样做随波逐流的人,做一个凡事必争的人吧。”
“阿隋是我生命最后所能相托之人,可他也死了,我们种族的使命已到濒临崩溃的地步,继承下我们的遗愿吧,去光复兽族,这是我们身为天空女皇的使命,母亲...拜托你了。”她眼里含着泪,郑重地乞求着面前的女儿,后者始终不愿抬起头正视自己亡故的母亲,被飞觉一声惊喝吓醒:“抬起头来!”
向来冷酷的飞觉陡然暴喝:“背负起你种族的使命,让它成为你活着唯一的目标,没有达到目的前,绝不让这条性命白白浪费!”
张玉漾被吓得花容失色,她惊恐地看着这位侏儒,此时的他却仿佛威压天地的一位神灵,面孔作忿怒状,灵压堪比山呼海啸自四面八方袭来,就连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若不是泰兰仙人紧紧搀扶暗中渡来灵力,她便要抑制不住地跪倒在地。
“我...”张玉漾艰难地一字一句道:“我不会...浪费这条性命...一定要...光复...光复兽族!”
威压骤散,灵气四泄,林野间又恢复如初,安谧,祥和,坟茔前的泥、草丛里的花、果树上的叶,微风徐来,安之若素。
张玉漾狠狠喘着气,婧澄心疼地俯视着女儿,说道:“你体内的兽族精魄自被取走后,便会归还给兽王大人,是时候去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了,去南方吧,哪儿有一处地方叫墨色山谷,谷里有一片大墓,便是兽王大人的尸身地。”
飞觉蹙着眉宇冷然问道:“既然兽王已死,她的兽族精魄还会归还于兽王尸身吗?”婧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可如果娅儿拿不回天空女皇的身份,便什么都做不成,兽族们不会认可她的,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干要强。”
泰兰仙人嗯了一声,点点头:“或许会有另外的机缘,老友,我门下的弟子们大多不善法术,可用的又有事在身,你能否安排你的弟子保护好她?”
飞觉自闭着眼想着:“天问如今在西方刺探情报,渊虹的身份不适合到处行走,以清到是可以,刚好又能去南方将琦玲唤回。”便点点头,右手朝着虚空画圆,漆黑的光泽自指尖跳动,圆内便呈现出一张端正的面孔,正是吴以清。
那吴以清自圆内与师父恭敬对话:“师父唤徒儿有事吩咐?”
“以清,你携呼兰速来山下坟茔处。”
婧澄的幻影逐渐虚弱,渐渐地不成形状,眼看要消散,她急忙忙向飞觉叩首感谢:“感谢仙人的帮助,此恩婧娅你必当铭记,日后要百倍偿还。”
婧娅郑重地点头,见得母亲身影浮影浮现,伤情涌动:“母亲...”
“能听到你唤我一声母亲,我便知足了,孩子,我们是天空女皇,自古以来单体相传,母女永不得相见,我能和你聊上天,真是...真是太幸福了。”母亲给女儿最后的面孔,是在微笑中缓缓飘散,化作天上的颗粒,亮盈盈的。
她终于笑了,原来笑起来如此美,难怪帝国的明珠会舍不得她不笑,即使在最悲伤的时候也希望她能保持微笑。
呼兰和吴以清双双步来,红羽族见着主子,急忙问道:“小姐,您双眼哭得红肿了,可是他们人类欺负了你?”
张玉漾摇头否认,对呼兰道:“我自今日起,便负起光复兽族的使命,无论如何也要留存这条性命,至死方休,你愿追随我吗?”那红羽族自不待说,跪倒在地,叩首喊道:“我愿一路追随您,以命候之。”
飞觉在一旁对吴以清吩咐:“以清,待会儿你便领着那二位兽族往南方去,有两件事情,第一,将琦玲找到并带回来,第二,沿路护送他们到墨色山谷里的一片墓穴中。”
吴以清拱手弓腰恭敬应道:“秉承师命,必当竭力。”
泰兰仙人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包,内里是些干粮与财物,他说:“路上舟车劳顿,免不得与人类打交道,以清你作为兄长要照顾好他们,勿让人类发现他们身份。”说罢又对张玉漾和呼兰吩咐道:“路上多听从以清的话,他历练得深,久经世故,你二人要尊他为长,可知道了吗?”
年迈的仙人仿佛家中睿智的老者,话语言简意赅,又伴着温煦慈祥,使得张玉漾与呼兰如沐春风,她对吴以清躬身道:“那便拜托以清大哥了。”
呼兰野性惯了,对人类向来不服气,但泰兰仙人的一席话令他只觉得胸膛一片清净,毫无戾气,便默不作声地与张玉漾向吴以清低首;吴以清接过泰兰仙人递来的布包,便在前头引路,边说道:“趁天色还早,快快上路吧。”
本以为还能休息一天再出发,吴以清却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日便要急切切地赶路,自离开泰兰仙人与飞觉仙人后,三人便往南方行去。
泰兰自回去皇京兰苑,飞觉往山门中走去,回到山门时,纶红蹦出来钳住父亲的手腕:“喂喂,老头子,你把老吴叫哪儿去了?是不是又出任务了?”
飞觉皱着眉头不去搭话,自顾自往前走,这时,山门边响起一阵喧嚣,好奇的纶红当然不肯放过每一个新鲜事,蹦蹦跶跶地跳过去,发现是一年未见的师哥巨阙回来了,顿时喜笑颜开地奔过去。
负责值守的道童们被纶红推开,身姿略有些纤弱的巨阙被她挽住臂膀,用腻得甜死人的声音撒着娇道:“巨阙师哥~~~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呀~~~也不告诉人家一声啦~~~”
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巨阙咳嗽着推开小师妹,那张几乎惨白的脸蛋儿写满了尴尬:“小师妹,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纶红哼唧唧道:“老实交代,有没有给我带什么新奇玩意儿回来?”
巨阙哪敢忘了这茬,就算是师父的任务都可以慢吞吞地完成,但每次出任务后归来时孝敬小师妹的礼物,那可是道门的潜规则,谁敢不带,谁就要面临至少一个月的纠缠不休和唠叨啰嗦。
在纶红期待的目光中,于怀中掏来掏去掏了半晌才摸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巨阙咧开嘴笑道:“小师妹,这是我从极东发现的一颗避水珠,将之佩戴在身,便可长时间不用呼吸。”
纶红捏着那颗小小的透明珠子,很不信以为然,撇着嘴斜着眼:“你该不会是想着要回来了,随便给我从哪儿捡来的东西敷衍我吧?”
“那哪儿敢呐!”巨阙额头上渗着汗珠儿解释道:“极东地处偏僻,全是大雪冰封之地,地面上不长树果,那儿的人靠着水下生物过活,因而才会有这般神奇造物,这可是极东的特产呐!我第一天到就想着给师妹带个回来,将来师妹要是一个不慎失足落水,那也不会被淹死了嘛。”巨阙生得极为柔嫩,反倒不像个男子,阴柔气息浓重,身姿体态亦与女子相仿,若披上女装,十足一位俏佳人,然而口气却十分阳刚,到令人忍俊不禁。
纶红掐着珠子收入秀袍中,撇撇嘴说道:“算你还有心记得我这个小师妹,对了,你怎地出去一年,这时才归?可是任务完成了?”
巨阙叹叹气,未将出行目的告之师妹,只淡淡道:“我是被师父唤回的,师父在哪儿?”
纶红指着身后的圆堂:“喏,在里面呢,看样子好像有点不高兴呐。”
“啊!”巨阙眼睛咕噜咕噜直转,眯着眼睛微笑:“我还是先去见见姐姐吧。”他口中的姐姐便是渊虹,渊虹与他乃是孪生,出生时刻相同,但为什么渊虹会是姐姐巨阙会是弟弟,纶红曾经问过渊虹,渊虹佐以温柔的面孔说出可怕的话:“如果他不愿意当弟弟的话,我这会儿就没有亲人了。”
当晚,乌云笼罩,将星辰遮蔽,使夜里格外漆黑,仿佛幕布将之盖住,整个天地都昏暗无比,月儿娇羞地躲在乌云后时隐时现,洒下的余晖难以普及每一寸角落,圆堂便是黝黑的一处。
飞觉站在书柜中央,昂头凝望着天际不知在沉思些什么,身后随着步伐声,九头身的美人儿渊虹和女形男态的巨阙款款走来,二人默不作声地低首叩头,随后便一左一右静立,时间缓缓地流逝,三人不发一语。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终于冲破乌云的重重笼罩,奋力地将月光洒在圆堂内,光辉顿时使之圣洁起来。
飞觉唉声叹气地说道:“我还是受不了这个。”
渊虹有些失落:“我也是。”
巨阙眯着眼微笑:“我以前总抗拒自己要往阴影里躲,后来便想通了,我本是黑暗里的生物,为何要向往光明的地方。”
飞觉转过身来,矮小的身子靠着桌子坐下,淡淡道:“巨阙,极东那边调查得怎么样?”
巨阙拱手低首,沉声回答:“只找到些踪迹,但未发现族人。”
“我那时在孕鹿谷遇见的,大概是最后一位了,放弃吧...”
巨阙不甘心地低下头,咬着牙似乎很不情愿,渊虹望望自己的亲身弟弟,一时也找不着好听的话语来安慰他,只得伸手拍拍他,沉吟半晌,飞觉继续问道:“你可知我为何召你回来?”
巨阙恭敬答道:“徒儿不知,还请师尊明示。”
飞觉手指了指上空,明月高悬,他说:“我感应到召唤,不过数日后无月夜即将来临,届时需要你我等贡献力量...”
渊虹惊呼:“是...是他吗?”
飞觉点点头,满是褶皱的脸上阴沉沉的:“自今日起,你二人寸步不离山门,渊虹,记得保护好纶红。”渊虹恭敬地躬身答应:“徒儿省得,自当片刻不离小师妹。”
......
夜晚时分,巨冠树的树冠化作青色,仿佛灯塔照耀着整个世外源,将整个林野铺上亮盈盈的森然气色,终于,支撑着世外源走过无数岁月的巨冠树枯萎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树身随着枯萎的痕迹扭曲、收缩,然后拧成一团。
茂密的树叶化作一朵朵粉尘随风而去,干瘪的树身倒塌在空旷的草地上,留下一处硕大如同广场的树基,随着巨冠树的离去,那位不知是何物的存在同时也闭上眼皮,在伦尔的哭泣呼唤下,彻底失去生息。
仿佛是感应道凡间失去极为重要的东西,天地为之变色,黑夜将去,化作灰暗,乌云扑面而来,雷声震动,雨下如注。
“仙人它...”琦玲走过去搀扶起脆弱的伦尔,对他轻轻摇摇头:“我虽之前与这位仙人素未谋面,但能感觉到它生前必定是旷古绝今的存在,它没虚度自己的一生,你也该如此,收起眼泪吧,那是对它的不敬。”
清丽的女人在世界观崩塌后清醒地认知到,这个凡间还有太多的谜团等待她去破解,如果抱着悲伤沉沦而不去努力,只会在时间无情的打击中化作泥尘,她决定带着这位充满神秘意味的孩子一同找寻答案。
“看,那是什么?”随着琦玲手指的方向,伦尔抬起婆娑泪眼,看见师父原本躺着的地方,竟然有一柄古漆战刀,这柄刀刀身细长,通体黢黑,甚至还有些斑驳,原本锋利的刀口尽是豁开的断口,年代久远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自远古时代起,它便矗立于此。
以琦玲的见识得知,人类不会造这种刀形,刀身过于细长,砍起来时没有力感,捅人的端口又过于厚实,简直是华而不实地典型,她掠过那位仙人的尸身将刀柄握住,想要将之抽出来,但无论怎样动用灵力,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动之分毫,那把刀,好像在拒绝她。
通灵!
琦玲立马判断出,这把刀具有灵性,非主不认,她望望呆滞地伦尔:“伦尔,站起来,去拿起那把刀。”
伦尔呜咽着站起身,慢腾腾地走过去一边抹着眼泪,几乎是轻松到信手拈来地,抽起那把战刀。
只一触及,伦尔顿时浑身冒起漆黑的烈焰,疯狂地燃烧着他的肉身,沐浴在黑色烈焰中的伦尔惊恐地惨叫起来,一双眸子如同精光毕露地恶兽,趴在地上惨烈地哀嚎不止。
“啊!!!!!!”
伴随着一声声的嘶吼,伦尔满地打滚地翻转,触碰到草地的烈焰便止不住地四处蔓延,迅速燃烧至琦玲脚下,她的鞋子刚一触及黑色烈焰便被不可名状的苦痛折磨给惊吓到,所幸技艺在身,另一只脚一顿足便甩脱那只鞋子,腾身远远飞离。
躲在一颗树梢上,她焦虑地望向伦尔,只见伦尔浑身冒火,将那柄战刀死死地握住不肯松手,她急切大喊:“快放开那把刀!伦尔!快!”
眼看汹涌的火势即将蔓延至整个林野,琦玲一时焦躁不安,这火显然不是寻常光火,纵然是水可能也扑不灭,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业火”?
很快,漆黑的火焰爬上周遭的树木,裹挟着浓烟和焦味袭来,她躲避不及,被黑火裹上,思虑片刻,她想要灵体,可刚一启动便如遭雷击,周身无形无质的灵气此时仿佛有了生命,根本不愿往她身边汇聚,逃命似地抽离。
黑火爬上她的腰身,刺痛感伴随着一阵阵莫名的酸楚让她如坠深渊,无边的恐惧仿佛自地狱袭来,眼看就要香消玉殒,突然世界变得安静了。
她一口一口喘着粗气,左手搀着树身,右手扶着树梢,支撑着身体不至于掉落下去,举目四望,却哪里还有业火,只是浓烟和焦味提醒着她,业火曾来过。
再望去,伦尔已然松开那把战刀,漆黑战刀如同旧物被丢弃在一旁,她顾忌不了身上的衣裙早已被业火腐蚀得零零落落,急速窜过去抱起伦尔,摇晃着他:“伦尔?!伦尔?!醒醒!”
伦尔的身体裹着兽皮,丝毫未受伤的模样,仿佛刚睡醒般睁着惺忪睡眼:“啊...怎么...怎么了?”
“你刚才...你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了吗?”
伦尔那双如星辰闪耀的眼里干净而清澈:“发生了什么吗...”
唉声叹气中,琦玲将伦尔扶正,小心翼翼地用他身上的兽皮抱住那柄战刀,再三确认过只要不触碰到刀身便相安无事,将之挂在伦尔身上,嘱咐道:“这大概是仙人留给你的法宝,你要牢牢留在身边,但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对不要去碰,清楚吗?!”
望着还在冒烟的林地,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今日经历的事情比一辈子经历的事情还要稀奇古怪,怀着诡异的心情,她从那位仙人的尸身里抽出它的尾骨,而那巨大的尸身也随时化作粉尘消散于空气之中。
伦尔抱着战刀痴迷地望着粉尘,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琦玲拿起尾骨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响动,一抽便是青光四溅,那是灵气实质化的形态,再望向被抽打的地面,痕迹直刺远方,树木骤断,大地裂开,她不无感慨:“想不到仙人的尸骨竟已将灵气汇聚得如此浓密,此骨鞭的威力比我平生所见的法宝加起来还要强大上万倍。”
“可惜我不喜用鞭,正好也不知带些什么给小师妹,那就拿这个顶吧。”想着想着琦玲便将那骨鞭缠上愣愣的伦尔腰间,一边缠着一边嘱托:“保管好不要弄丢了。”
背着战刃盘着骨鞭的伦尔兀自沉浸在虚无缥缈的痴迷中,时而望向师父远去的天际,时而低首沉思,被琦玲拉着牵着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地方,回过头去的画面,是迎风沐雨的岁月,还有那颗倒下的巨冠树,和如同亲人般的他消散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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