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古木萧条，生死两茫茫
江风和萧雪被江叶一掌推入溪中之后，便与那截三尺树干一起顺流而下，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江风才渐渐恢复了意识，只觉用尽了浑身气力才睁开双眼，但见自己躺在溪边浅滩之上，黄沙险些将自己掩埋。这才知道一切都不是做梦，他却又多么希望那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的梦境，他不敢相信已经发生的一切，可眼前的一切又是那么真实，令他不得不接受。适才所发生的一切，又如幻影般一幅幅呈现在他的脑海中，那么清晰，那么刻骨铭心，眼角一股热流，顺着脸颊直流而下，泪水哪里还控制得住。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身体却怎么也不听自己使唤，浑身无力，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口中更是饥渴难当，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多时了。猛然间，心头一震，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偏头向右侧望去，但见眼前空空如也，这一瞬间只觉如肝肠寸断一般难受，慌忙又向左侧望去，见得萧雪兀自昏迷在自己身旁，心中巨石方才落定，只觉腹中一阵暖流回肠荡气，说不出的受用 。
再看时，又见萧雪一张俏丽的脸蛋已然变得苍白，毫无血色，他再不能容缓片刻，双手抓地，拼命的撑起身来，爬到萧雪跟前。这咫尺距离竟如千里之遥，如此艰难。待见得萧雪面如死尸，江风又是一惊，似是肝肠寸断一般，颤抖着伸出二指凑到萧雪鼻边，竟丝毫没感觉到半点气息！他心头一惊，急忙将手伸向萧雪胸口，猛地一震，又觉不妥，终于将手掌翻了个面，以手背轻轻贴在萧雪胸口，万幸，还能感觉到萧雪的心跳，虽然微弱，却也足以令他喜出望外。
他赶紧将手缩回，心道：“可怜的小雪，肯定是饿坏了，呼吸这般微弱，竟几乎感觉不到。”他心里至始至终惦记着萧雪的死活，哪里顾得别的？这时知道萧雪还活着，终于勉强定了下来。又见萧雪嘴唇几欲干裂，恍然知道她与自己一样，饥渴不堪。
便在此时，江风竟陡生九牛二虎之力，奔到溪边，双手捧起溪水，又小心翼翼的回来，给萧雪喂下。萧雪虽然昏迷，但水到嘴边，却能胡乱咽下去。江风见此，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又到溪边鞠起一捧水来给萧雪喝了。如此来回数次，见萧雪的嘴唇终于有了几丝血色，这才放下心来。径自走到溪边，双手捧起溪水，咕噜大口喝下。一连捧了十来捧，都喝干了，兀自觉得口渴难当，但转头一看萧雪，便不再喝了。心想：“她必是饿坏了，得赶紧去找点物什给她充饥才是”。于是快步走到萧雪跟前，将她抱起，这时才渐渐留意起眼前之景来。
原来自己和萧雪正处身于小溪的急弯处，连年的溪水涨落，已将此处冲刷成一片浅滩，青石早已洗得雪白。小溪两侧的青绿树木枝叶并茂，眼前之景却十分萧条，一棵古树想是历经沧桑，与那密林格格不入。古树树干已有合抱之粗，树枝却十分瘦小，当下正值春季，万物争春，树木更是青绿，生机一片，独那古树枯枝败叶，萧条不堪。
江风看来，不禁得心中更添几分惆怅，叹道：“岁月长河，万世沧桑，任你风华几时，却终究是历史的一粒尘埃，浮浮沉沉，哪里由得自己？”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萧雪，便不再感伤，寻思：“我若将小雪抱着去找些食物，难免颠簸坏了她的身子，不如将她留在这儿，我快去快回，待找得些吃的让她果腹，恢复几分精力，再做计较。”想着，便将萧雪抱到那古树边，小心翼翼的将她缓缓放下，背靠着那古树坐卧着。看着她那被溪水冲得凌乱不堪的秀发，心头莫名的酸意阵阵袭来，他伸手拭去萧雪脸上和头发中的黄沙，抚摸着她的脸庞，道：“小雪，你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说完便快步向林中奔去。
那林子甚密，他发足跑着，过不多时，已没身其中。他本想在林中寻得些野果也能充饥，却见那树林偌大，似乎没个边际，身处于这茂密林中，犹如身处汪洋，方向尚不能轻易辨别，却哪里去找什么果子？况且当下正值春季，四下里一片青绿，便是有果树，也不过是在万艳争春，开着各样的花儿，哪一颗又去结什么果子？
江风匆忙找寻几时，天已到正午，阳光从头顶稀拉射下，撒落林间。他望着带有金色斑点的土地，心头忽地有了主意，寻思：“这个时候该是大家都在做午饭了，只要找到炊烟，便多少能讨得些食物，回去与小雪充饥。”如此想着，又四处奔走一会，去寻炊烟。
他虽不是生于富贵人家，但从小衣食无忧，自幼读那四书五经，于尊严、气节看得甚重，更兼在意旁人的眼光，此时若是只身一人，说什么也不愿去讨别人施舍的东西，但眼下不同，只要一想起萧雪苍白的脸色，哪里还顾得许多？
江风下定决心要寻着炊烟而去，但四下一望，均是参天树木，枝叶并茂，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当下又哪里去寻那炊烟？不由得更急了些，寻思：“如此绿林汪洋，若是胡乱去闯，必然失了方向，可如何是好？我自己饿死也就罢了，只是千万不可累了小雪！”他抬头一望，离了萧雪已有好些时辰了，不能再白费时间去多想。因匆忙定下主意，自言道：“好在天气大好，依着这太阳，可大致辨别方向，眼下我只向西奔去，回来时一意东奔，便不至迷了路。”他想着，脚下步伐便不再停下片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柳暗花明”。只见前方光线渐强，想是有一处空地。江风心下大喜，发足便奔，三脚两步跑出了那密林。但见眼前一株株桑树绿油油的，树上果硕累累，更是喜不自胜，忙地抢上前去。
那一颗颗桑葚在日光照耀下直红得发亮，显是熟透了。江风正待伸手去摘，募地里脑中念头一闪，猛然又将手缩了回来，暗道：“如此一片桑树，定是某村人家精心培养。佛说众生皆苦，大家都不容易，我这般直取他人之物，于偷盗何异？倘若植这桑田是富贵人家的还则罢了，我摘几颗关系便不甚大，但倘若是贫苦人家，我于心何忍？”如此想着，只得转身另寻他处。但刚走出一步，忽又念及萧雪，便驻足不前。
他先向四周望了望，似乎不似有人家的迹象，只怕是寻不到这桑田的主人了，心中一急，道：“万不可再这般耽搁下去！我自己事小，小雪却怎么受得了？萧伯伯临别时托我照顾她，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萧伯伯？”
他思前想后，纠结半晌，没奈何，只得把双手交叠，向四周行了一礼，朗声道：“非是江风妄自行窃，只因人命关天，不得已为之，祈请前辈莫怪，莫怪！”他并不知道这桑田是否是人家所植，只是凭着自己的猜测，臆断那桑田多半是个和自己父亲年纪相当的人精心培养的，因而便对其主人以前辈想称。
江风说明缘由，也不管那桑田有不有主人，若有，其主人又是否听见他适才的一番言辞。情势紧急，便即解开衣袍，将桑葚一颗颗摘下，放入衣兜。又生怕弄掉下一颗，暴殄天物，是以每摘一颗都是小心翼翼。过不多时，他便已摘满了整整一衣兜。他将那一兜的桑葚裹了，又往四周道了谢，便迈开步子，健步如飞，往东奔去了。
江风摘了这许多桑葚，虽然自己已道明缘由，但说到底并未获得桑田主人的许可，究竟是偷窃他人之物，良心愧责，着实不安。然跑了一阵，想着萧雪终于能解了腹中饥饿，便喜多忧少。
一路上不知疲累，不久又回到了那溪边浅滩。往适才抱萧雪坐靠处那株古树看去时，只见古树兀自在那儿矗立，树下却空空如也。这霎时间竟如晴天霹雳一般，江风不由得浑身一震。心中不甘，又围着古树饶了几圈，却始终找不到萧雪踪影。心念起伏，懊悔不已，寻思：“我丢下小雪一人昏迷在此，莫不是遇上了野兽？亦或者恶人将她掳了去？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他不敢假设下去，父亲和他诀别，吉凶难料，已令他痛苦不堪，倘若此时再没了萧雪，他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他越想越急，忽地一怔，暗道：“倘若小雪是野兽遇上了野兽，这左近必有血渍！倘若是遇上了坏人……不会的，这里偏僻如斯，当不会有什么坏人来。”他如此作想，一手兜着桑葚，一手去掰下古树上难得的粗枝，明知自己离开了良久，若是小雪真遇到了什么野兽，这时哪里还有命在？尽管如此，他还是想找到野兽，从野兽口中救出萧雪。
过得些时候，他已将左近数十丈之地找了个遍，却依然不见有半点野兽掳人的迹象，无可奈何，只得又回到原地，心灰意冷。终究还是不愿相信萧雪遇到了坏人，或许只因为这是他最不愿萧雪遇到的结果。因宽慰自己道：“莫不是小雪醒了去寻我了？唉！我这般没声没响的走了，可叫她何处去找？”转念又想：“小雪昏迷良久后醒了？她一定也觉得腹中饥饿，见不到我，她一定是去找我了！对，一定是这样！她去寻我了，一定还没走远！我这该死的脑子，差点误了小雪！”心念一动，又发足去找方圆里许的地方。这一找之下，莫说人影，竟连个鸟兽也没看到，心中越发难过，只得又回到原地，喃喃的道：“小雪她……莫不是真遇上坏人？”想到此处，急火攻心，乱了心智，忽地失了魂似的发足向四周狂奔，一口气将方圆数里之地都找了个遍，只差没挖地三尺了，却仍是不见萧雪踪影。
心灰意冷之时，再回到那古树旁边，怎么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双手抓地，浑身颤抖，泣不成声。心道：“小雪，你到底去了哪里？我该来何处找你啊？我真是个混蛋，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我不该丢下你的，不该丢下你的……”心中只千般万般的懊悔，任由怀中一颗颗桑葚滚落出来，撒了一地。这时刻，他脑中一片空白，唯有泪水如雨点般滴落在那浅滩之上的黄沙当中。
加载中,请稍侯......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