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是夜
“滴答——”
暖白的灯光中，抽油烟机合上盖子，完成了今日的工作。
他挥铲铲出，装好，端起最后一道菜土豆焖鸡碎，摆在一旁，加水洗锅，收拾完毕。
厨房边落地窗，白纸空格中的黄昏落日还算美艳。
“……蕲州桂阴小雨，23至27号……”
客厅的液晶电视闪烁着，身着蓝色西装的播报员以最标准的通用语说明着地区的天气。
沙发上藏着个小小的人影。
“小宁，桂阴还要下一周的雨哦。”穿着鹅黄色吊带清凉衣的小丹玄瘫倒在沙发上，撩了一把耳畔的短发，舒舒服服地高声嚷嚷。
何江宁端出那盘土豆焖鸡碎，把它摆在还有煎豆腐，胡萝卜玉米排骨汤与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的红木饭桌上。
“下一周的雨啊。”脱下了烧饭专用的胶皮手套和蓝色的小花格围裙，何江宁微笑着，挠了挠略显杂乱的黑发。
身处桂阴的江田镇的旅游资源并不比其他旅游小镇丰富，甚至没有小桥流水——江田镇只有在镇尾有一条不能算江的江。而因为某种原因，江田镇微雨时分颇有意境，举伞行雨，恍若隔世。这一点让江田镇在许多古迹旅游小镇中脱颖而出，吸引了许多慕名而来的游客。
下雨，就代表着有旅客，就代表着可能会有生意。
“嗯……先吃饭再说吧。”
“知道啦。”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饭桌前。
小丹玄实在过小，何江宁觉得刚刚好的桌子对她来说反而太高，只能让自己的脑袋儿和饭菜平行，因此她专门在屁股下头垫了四五本软皮书，方便挥筷。
而仙人不愧是仙人，胃的承载力不是凡人能够想象，小丹玄风卷残云一般，三碗大白饭落肚，桌上的菜吃掉了八成，豪迈地端起灰陶大罐将汤喝的干干净净。满足地依在硬实的椅背上，用小手抹掉嘴边的油，而手上的油又飞速被丹玄身上附身的薄雾剥离掉了。
小指上的翠玉扳指青葱娇嫩。
小丹玄满足地摸着鼓起来的肚子，打了个很响的饱嗝。似乎真的像一位身处童年的小姑娘，而非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仙人。
何江宁早已习惯，三两口吃净了碗里的白饭。他的胃口不算小，不过在之前自己一个人生活，虽然吃的多，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欲望做很多的菜，最后几口也是嚼白饭。
在小丹玄来了这里，这家里逐渐多了活气。他也乐意多做些菜一起来吃，虽然现在他能吃到的菜似乎并不比从前多。
“好吃么……”何掌柜摆下碗筷，倚着椅背，目光略微散漫。不像是在问人，而是在感慨。
“虽说已经辟谷许久，但吃点实在的东西也是不错。”小丹玄娇哼了一声，回避了这个问题，她才不想这么轻易地夸他。
猛地伸了个懒腰，那吃的饱饱的，有点凸出的小肚子瞬间收回，消化，而她腰间的纯白的铃铛染上了二三墨痕。
“唔……”小丹玄稍以皱眉。
“怎么了？”
“没～事～”
一只肉嘟嘟的小手把它捏住了，刹那间炁能震动，铃铛微晃，再返纯白。
两人一同收拾碗筷。
客厅的落地窗外，民风浓厚的江田镇丝丝落雨，万家灯火，布满了生活气息。
之上，是夜色浓浓，云层厚叠，微可见月。
屋子里，暖白色的灯光洒洒洋洋。
很普通，很舒心的夜晚。
高脚书桌上，纯黑的笔记本电脑前，小丹玄坐不安稳，双肘顶在桌上两手撑住脸颊，两玉藕一般的脚丫子晃来晃去。
“最近网上没有什么订单，难搞。怎么他们就不被骗呢？”小丹玄盯着电脑微微撇嘴，好像在表示着那些人怎么一点也不给力。
这电脑原先是何江宁自己用着，不过小丹玄想用就让她用罢……他也没有再置办一台电脑的想法。
“怎么能说骗人呢？店里的古玩可都是真迹。”倚在一旁喝着清茶的何掌柜哭笑不得。
“一个东西不值几个钱，摆了这么多年后反而这么贵，这就是骗人哒。”
“这些古董它包含着艺术和历史价值，人活一世不过百年，就凭着它们来回味悠久远扬的历史了。”
“人活一世不过百年……”小丹玄嘟囔着。
何掌柜举杯喝茶，小丹玄不经意般斜眸看了看有些懒散的他，又快速转回视线。
“我很喜欢探寻历史中的风骨与气运，所以才开的这家古董店儿，我喜欢这些老家伙，感觉自己也身在一个历史之中。”何江宁摆下茶碗，将视线投到了书房的尽夜的窗外，眼神渐渐散漫。“如果没有意外，我应该会干这行干一辈子……”
“那我的年龄可要比你店里的所有东西加起来都大，也是个老古董哦。”小丹玄握住鼠标删掉网页，回到了江田镇旅游区的页面，漫无目的地向下翻着。
“嗯。”何江宁本能般回了一句。
忽地，何掌柜感受到了这两句话有些歧义，连忙伸手揉了揉飞速红起来，像发烧了一样的脸庞，压住躁动起来的心，从指缝中看了一眼底下还在刷电脑的小丹玄。
她依旧撑着脑袋，晃着脚丫，好像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何江宁闭眼连着三四个深呼吸，终于将心平了下来。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点开“百家”，打算转移一下注意力。
软件“百家”，一个不算大却也不小的交流平台，主打国风系列的一切，而其中更深层次的，便是当今散落在天南地北之中的散修的相识交流地。“百家”作为当今年代少有的无需实名认证与地址锁定的交流软件，自然得到了众多想要保护隐私的散修的喜爱。它的背景据说也是十分雄厚……不过没有很多人想要深究。
手指连点，找到了“百家”今晚置顶帖中的第四个四字成语“衣冠楚楚”，点开了搜索界面，将它输入。
手机顿时卡顿，表示死机。
何江宁毫不意外，返回桌面删除进程，再次点开“百家”的搜索界面输入“衣冠楚楚”，手指往下滑动，进入了一个贴吧。
该贴吧无封面，热度零，只有一个字:道。
它的右上角上面的关注二字红色鲜明，似乎在等待着别人点它，但何江宁明明白白，该吧根本无法关注，下面的数字写的清楚，关注人数:零。
作为一个隐秘所需的东西，自然措施重重，日常更替的顶置贴早中晚各一换，寻找方式则是帖子的第四个成语予以搜索。
“南州食品城外林地发生大规模坍塌，露出了地下元朝遗址，疑似‘争世会’所为，此事现已被压……”
“四大散人之一东傲秦纵横高调宣布加入神秘组织‘天阙’，四大散人重新洗牌……”
“徐州十里大山内发现了修至化形的山犬，政府已派‘锋’七队前去捕捉 ……”
政府的“锋”小队？疲惫加身难以控制情绪的何江宁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想起了某些不欲想起的回忆。
在这个贴吧中活跃着的，在散修界有名有姓的十大帮派，应该只有前三能够保证在面对“锋”一队的袭击之时，不会全军覆没。
翻了翻“道”中的帖子，何江宁看的头疼，退了出来，正常地刷着“百家”的普通帖子。人们还是老样子，生活也还是老样子。
偶然看了一眼底下的小丹玄，她的双手已经摆在了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眼神专注，应该是进入了码字模式，准备完成今日的交稿。
何江宁松下手来，挺直了身子，慢步走向旁边，准备拉出一张椅子坐下陪着小丹玄一起码字。
此时，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信息来了～爱看不看～”
这是何江宁的手机提示音，是小丹玄选择调上的，虽然他觉得这个提示音十分奇怪……困惑地拿起手机，是有人发私信过来了，弹窗备注上写着:催命大姐头。
点开，那是一个萌到出血的粉色少女头像，发来的消息却冰冷无情。
“快点写好账单！！！”
为了突出急切，这位云霞姐专门用了三个感叹号。
何江宁如遇见煞神一样飞速息屏手机，转头往有纱网的窗外睹了一眼，生怕那关云霞就扛着大刀在他家楼下盯着他。
该努力了啊……
何江宁再挠了挠他略显杂乱的黑发，从抽屉里掏出了一只算盘，与小丹玄一并坐着。
键盘敲打声与算珠碰撞声相互交映。
是夜。
悠云夜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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