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破镜奇遇
一
我明明已经醒来，却还处在识海之中。我的心关未破，闭关入定还在继续。
身处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下不着地，上不着天，左右四周不着万物。我冷眼旁观心神中的本我在雾气中侧耳倾听，我也听见了那奇怪的声音。
雾气中不知名的地方隐隐有奇怪的声音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
找不到参照物，分不清天上地下和东西南北，我信步往前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那声音愈发响亮起来，渐渐的响彻四面八方，满耳都是嗡嗡的轰响。
我清醒的知道自己还在闭关之中。只要心志意念坚定顽强，在我的神识中我便是无往不利的最强存在，所以我无所畏惧，我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前面渐渐有风微微传来，搅得浓雾卷起了一个又一个漩涡。
随着我越往前走，那风一阵一阵的越吹越大，带着奇怪的气味，卷得雾气猛烈地变幻无常起来。
雾气开合变幻间，前方不远处传来两点猩红的光源。
虽说修行者的神志、心性俱都强大坚定无比，但久处这混沌似的雾气中，其实我内心早已有些不自觉的焦躁不安。
见着前方有光出现，我心下不由欢喜，猛然加快速度，飞速朝前奔过去。
很快的，我不得不刹住脚，前方凌乱的雾气中，有一个小山似的头颅横担在那里。
两个门洞一样大小的鼻孔张合之间，两道强风呼呼喷出来，前面这些风竟都是它的呼吸！那两点红光，却是它半闭半眯着的眼缝中露出的一点眼眸！
好大一只怪兽！
漆黑的巨角如同石柱高耸，粗大的硬毛如同钢针直插，鼻孔下宽阔的大口半张，口涎嘀嗒滴落，两根大腿粗细的獠牙后面，是渐次变细的尖牙……
天呀，这是什么样的怪兽呀，我心中实在震撼无比，忍不住惊叹。
即使是在仙人的世界，除了那些万年难得一见的上古妖物和洪荒巨兽，实在是很难见到这么大的怪物。
我心中惊叹着，小心翼翼往后退去，这种怪物，实在蛮横得不讲道理，只那顶天立地的巨大身躯中蕴藏着的无边巨力，任你人神仙佛都够喝上好大一壶。这种强横的存在，即便是在自己的识海之中，我也是不由自主的选择了退避三舍。
二
可惜已经晚了，那巨兽巨大的鼻子抽了抽，睁开眼来，只见它巨头朝前一伸，张开巨口就向我咬来。
说来话长，电光火石之间，我双脚猛然发力，迅疾无比的朝后一退再退，避开了咬来巨口。一声巨响，那巨口咬了个空，上下牙咬碰在一起的发出的声音听着直让人牙酸。
那巨兽见咬我不着，鼻孔一张，我顿时便被一道无形风旋卷住，却是那巨兽想要将我吸进鼻孔。
我暗道不好，忙疾喝一声“起”，一道石柱从前头凭空生气，拦在我和巨兽之间，恰好将我高高顶起。
不料那巨兽伸出舌头，竟直接将石柱往嘴中卷去。待我反应过来，石柱已被巨兽卷到口边，咔咔嚓嚓几声响，便被它吃了个一干二净。
千钧一发之际，我下意识一跃而起，顺手抓住巨兽鼻孔边一根硬毛，吊在半空随着它的动作荡来荡去。
此时此刻，场面可谓凶险到了极点。我随时可能丧命兽口，早已忘却了自己身处何地，求生欲下，脑中只一门子心思思量应对之法。
可是面对这般怪兽，我又不是三清圣人，西方佛主，那点法力修为，只怕是白费力气而已。除非借助仙兵神器之威，比如三眼神君的三尖刀，广成子的翻天印之类，当能砍瓜切菜一般结果了它。
可是当下，我一个小小修行者，连半仙之姿都算不上的小角色，如何能有那威力巨大的仙兵神器？就算是有，凭我现在的本事估计也驱使不动啊，怎么办呢？
打不动能不能逃呢？可是此时此地我又能往哪里逃？
啊！我连忙使劲往另一边荡去，抱住另一边鼻孔上卷曲的硬毛，堪堪从这厮卷过来的舌头缝隙脱过一劫。
这巨兽也不知是什么品种，一条舌头又长又灵活，一击落空，舌头瞬间有从另一个方向卷来。
情势逼人，我只好在巨兽一根根粗大的硬毛上不断跳荡躲避，一边抵抗它甩动的大力，一边躲避它卷来卷去的舌头。
一来二去中，我竟慢慢攀到了这巨兽的巨角根部。那巨兽的舌头竟也能跟着卷过来，连同它自己的头角大耳一同卷了去。一时之间，我已无处可躲，只得死命往巨角根部躲去，贴住它石头一般的表皮才躲将过去。
这短短一会，我已是身心疲惫，大汗淋漓，这样下去，也不用这巨兽费力，我自己便先累死了，这样下去不行，还得想法才是。
正恍惚间，这巨兽眼见舌功久不凑效，突然猛然将头摇晃起来，却是想将我给甩开去。我身子被这巨力一荡，无法控制地在巨兽毛皮上滚了出去，根根钢毛扎得我浑身没一处好肉，竟是没法稳住身形。
三
眼看就要掉出巨兽脑袋，我手忙脚乱中又抓住一处地方，堪堪止住滚落的身形。
正可谓天无绝人之路。这一次却是给我无意中紧紧抓住巨兽耳朵边缘，又一次悬在空中，荡来荡去好不惊险。
那巨兽反应也快，不仅伸出舌头卷来，还呼呼煽动大耳，直弄得我天翻地覆头晕目眩，终是坚持不住，手一松朝下掉去，好巧不巧的正掉入它耳心之中。
那巨兽瞬间安静下来，不时摇动一下脑袋，把我颠得到翻来滚去，好不难受。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我定定心神，想着反正外面出去也是九死一生，狠下心来，索性往它耳心中走去。看它反应，似乎这耳中是它软肋，说不定便是我生机所在。
想来也是，无论是谁，耳中一向脆弱，最怕外力侵入，就算它是洪荒巨兽，应该也脱离不了这个定数。
我一边胡乱思索，一边避开这里一堆那里一片的污秽之物，跌跌撞撞朝里走去。
走不多时，前面斜斜突出一个大大的鼓包，正微微颤动，这难道是它的耳门？我带着疑问，飞起一脚踢去。
不想这一踢，只听外面“昂”的一声震天巨响，周遭疯狂晃动起来，我忙死死扣住一处突起，定住身子。
良久，晃动方慢慢平息下来，我略一思量，料定这鼓包定是它要害无疑，刚才那声响和晃动，也定是我那一脚让巨兽痛到极处所致。
当下我移动到鼓包后面，找到一处稳定身形的缝隙，以防这巨兽发起疯来将我甩出耳中。我双手死死扣住一处缝隙，撅起屁股，一脚脚朝那鼓包狠命踢蹬过去。
这一下可不得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号从耳外传来，我所处的耳中已是上下颠倒，左右移位。想来定是那巨兽痛到极处，发疯似的到处打滚跳动。
这一回却是踢得狠了，颠簸之中我瞧见那鼓包竟被我踢得发红肿胀起来，堵住了大半个耳道。我心中痛快，又是狠狠一脚踢了上去。
这一脚显然让巨兽更是雪上加霜，我只觉几个几个翻转，再无法抓稳，又向着深处跌去。
一路翻滚落下，定睛一看，我却是跌落了耳心最底处，身处之地全是暗红柔软的皮肉，踩在上面极有弹性。
我用力踩着光滑油腻的耳心内壁，寻找可能的出口。这些系能的皮肉在我的脚下不停地发出不规则的收缩颤动，应是被我踩痛所致。
我转了一圈，一番仔细搜索下竟是找不到出口。掉下来的地方周围互相挤压，已没了退路。想来这巨兽是存心将我堵死在它脑中了。
我心中恨极，一顿拳打脚踢，可惜这时的我既无可以随意幻化的上好法器神兵傍身，又没有修行到神意显化的高深境界，否则手起刀落，早把它这脑子砍成一团浆糊。
慢慢的，我停下了手脚上的动作，就算打得它疼死去，我还不是要被巨兽强横的身躯困死体内。
四
我强迫自己慢慢平静下来，一点点理清思路。
现在我身处之地应是巨兽耳心最深处没错，在这里有巨兽不但无法伤害到我，还把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我面前，这是我的优势。
但这一切的前提还是要找到办法离开巨兽身体，然后乘机干掉它，至少也得让它失去伤害我的能力才行。否则，再多再大的优势也是枉然。
既然如此，不如……
事已如此，我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按照设想细细查找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让我找到一处地方！
那是一处挤压在一起的皱褶肉层，在我使劲扒开后，紧紧挤在一起的皮层中间竟然有一点白光透过来！我大喜过望，手脚并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完全撑开那处皱褶，白光正从深处那不规则的半透明薄膜后射过来。
没想到这薄薄一层膜恁是让我费了半天功夫，才被我勉强扯破一个口子。
我用力挤进去，钻入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面悬浮着一坨不太规则的椭圆肉球，好似呼吸般不断张缩。
刹那间，我已明白过来，这是这巨兽修成的兽丹灵珠！没想这么巨大的一只怪兽，兽丹才这么大一点。
怪不得这巨兽肉身虽然强横，手段却很单一，在和它搏斗的过程中，就没见过它使出任何神通妖法，原来内丹还未完全成型。
我暗道侥幸，伸出双手死死抓住这比成人脑袋略小的兽丹，就要一把捏碎内丹。忽然这内丹在我手中快速抖动起来，一道极其微弱的意识传来，却是求我不要伤害它。
我想了想，内心深处有一种直觉让我十分犹豫。我想放过它，却又不敢放手，一是不知如何安然出去，二是怕这巨兽出尔反尔，求我放了它，它却反过来害我性命，那我岂不就成了东郭先生？
仿佛感知到我的想法，这兽丹又传来一道信息。这回却是说我已经是它主人，它寄宿在这头蛮兽体内已经耗尽了力量，蛮兽马上要死了，如果我不收留它，它也会随着死去。
这道奇怪的神识请求我收留它，它说它和我交流已用去了它最后的神识，就要陷入沉眠……
我心中叹息，看着手中失去动静的内丹，这肉乎乎的内丹已失去莹白的光彩，整个丹体不再是肉乎乎的质感，石化成软中带硬的奇怪材质。
我觉得它表达的都是真的，无需多想，我已同意了它的请求。
如非必要，真的不能造过多杀孽，无论你杀的是什么，人也好，兽也好，甚至是一只蚂蚁也好，千万不要轻易去伤害，否则有伤天和，杀孽积累多了，迟早要还。
仿佛又感受到我的心意，本已失去动静内丹忽然一阵颤动，滴溜溜旋转起来，很快化为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化为一道流光，一下钻入我丹室之中。
我怔怔无言，竟是来不及做什么，时光虚空不停转换，已然从入定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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