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二）
涉险地，深入敌阵，取关键人物首级。十次有九是空手而归。偶尔扳倒局势，但又不能完全指望。
兵法，合利而动，不合利而止。他们这些剑客也是如此，只是空手而归也是件很幸运的事，来去一趟算作公费差游。没有合适的时机，轻易不会动手。若是普通兵卒，就不用如此费力气了。目标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这个人物身手不凡，要么身边带的侍卫身手不凡，又或者这一群人都是硬茬。如此乱世，没有真本事的人早就死完了。
就算好不容易功成，也不用高兴太早，经常杀错了人也是很正常的。当然也会有杀错了人，反而更立功的。
剑出鞘，这一次又会遇上什么样的敌手呢？
罗义年纪轻轻，已经很是老练了，惯杀戮，喜怒不形于色。只是一起同行的人，总是离别多。这一次又是路途遥远，他带着两个熟手，谨慎的走这一趟。在对方会出现的地方，连着埋伏了十多天，这才发现看错了地图。最终选择先退回，绕道整顿，再做打算。
离得够远较安全一些了。一个毫无意义，不必争夺，偏僻的小镇，在一间不起眼的简陋客栈坐下，点了几个小菜，准备饱一顿先再说。
门外，走进来几个提刀的人。嘴上说是抢劫，实际上就是乞讨，差不了多少。扛把破刀看起来挺横，其是和扛锄头是一个手法。挨着桌子，跟人商量，行行好吧。这路子人，罗义见多了。运气好呢，遇上不愿生事的，打赏他们一点，说些好话，也就吃饭了。若是饿极了，逮着个软柿子也争强斗狠。不是实在没法子了，谁愿意做这事呢？又没真能耐，遇上个稍微厉害点的角，小命就搭上了。和没饭辙的人论道义，那就太没道义了。罗义多的是盘缠，在怀里摸出几个散碎，打算给了这哥几个了。
正此时，外头又有人走动，脚步一高一低，不严重，有些破，是个小孩子。在外谨慎，小心提防。剑客最为敏锐，罗义轻扫过一眼，是一杆像样的枪。
几个刀匪，已经走到罗义桌前了。其中有人回头看了一眼，嘟囔道：这倒霉。
十五岁的莫问个子不高，胆子不小。他枪一挑，指向那帮刀匪：你们又在这里劫财了，这里我罩着的。
那帮子人，居然真的乖乖听话，被赶了出去。这还不算完，莫问朝那群人一伸手。为首的没办法，递过两个铜板去。
这倒是新鲜，见过乞讨的。没见过向乞丐乞讨的，这也算是黑吃黑了。
罗义瞧着，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道：“谢谢大侠出手相处，敢问尊姓大名？”
“莫问”，找店家要了一碗粥，头也不回，如此回答道。
莫问？看来还是一个不愿意留姓名的小英雄。
小孩子握枪的手法，并不顺。纯粹唬人，是使不来的。就这一小个子，腿脚还有毛病，真能欺负那一帮大人嘛？
端上来的薄粥，喝两口就没了，莫问神色窘促，从衣袖里拿出两个铜板，又要了一碗。
罗义找来店家，再添几个菜，却是小声问：“同样的价钱，为何你给那小子的粥分量少一些？”
那店家遮笼着，压低了声，解释：“赚钱糊口而已，没办法，你瞧他这样子，四周的店都不让他进门，从来只喝最便宜的粥，和您这一桌子菜怎么比？就为这两个铜板，吓得其他客人不敢进门，这已经是赔本的买卖了，再给他足量，那我是真没法活了。”
罗义笑了笑，解出银量：“您是好人，给他来一只烧鸡，别提我。”
眼看着，那烧鸡已经端出来了，罗义带着人，起身走出门外。
和那帮刀匪擦肩而过。罗义舍了不少钱财，不动声色，直接送入了他们的口袋中。就这么帮人，对付个小孩还是不成问题的。大概是和自己一样，见他可怜罢了，虽然落魄，却又有种不屈的傲气。
欺负小孩又有什么意思呢？三个人再次上路了，争斗从来没有尽头。
这次运气不错，熬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对方出现了，进了一家吃早点的铺子。三人休整片刻，跟了进去。轻敲了一下碗，对方没什么反应，看起来不是很警惕，一切都很顺利。罗义要了一碗豆腐脑。
......
有个人按着胸口，罗义搀扶着他，回到了那间偏远的简陋客栈。原来那附近根本不吃豆腐脑，他们蛰伏在林子里，都是趁午间人多出去填肚子，疏忽了。
真是有缘，又遇到了那个持长枪的小男孩。
那碗粥，更少了。同行的人脸色发青，罗义神色凝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朝那小男孩问道：“你是不是名字就叫做莫问呀？”
莫问一回头，瞧见坐在那一桌子好菜前，有人向自己问话，眼泪都要下来了：“是啊！先生，头回见面，您就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真是我的知音，赶快弄只烧鸡，咱们拜把兄弟吧。”
都这幅模样了，嘴上还不吃亏，就是开个玩笑。
没想到，那剑客却说：“好呀。”
罗义让莫问坐过来，推了推桌子上的菜，让他尽管吃。店家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又见着烧鸡了。莫问没好意思，罗义笑了笑，把盘子推到莫问跟前。
同行的人，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却再也支撑不住了，一口敖红嘴角渗出，吐的桌子上，满是鲜血。在场所有人大惊失色，慌忙逃窜，生怕扯上麻烦。男孩也慌忙问：“这是怎么了？”
罗义却是显得很平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慌，上火了而已。”
“该走了”，他拿出剩下盘缠都丢给了小男孩“留着花吧，小心别叫人抢去了。”
一名剑客，钱财有什么用呢，也许明天死的就是自己。
小男生站起身来：“我能跟您，一块儿走嘛？我什么都会。”
一名剑客，机敏也是很重要的。虽然豆腐脑点错了，但这件事他猜对了。是有意指引这个莫问。不然就凭刚才一起吃饭的关系，小男孩在此地待不下去了。
......
大路是不能走了。“这条是经过我家村子的捷径道，安全也很少有贼人”，莫问在前方带路。
罗义和背上的人说着话。终是风中残烛尽了，莫问还在前面走着，一回头，罗义已经停下了脚步。
还不算最差的，起码有人给埋。罗义看了看四周，得找个地方。
就这儿吧，这树下不错。用手一挥，却是此地已经有人长眠了，身上的黄土比稀粥还薄。仔细看了看，这人刚过世不久。埋的很匆忙。也算是有缘，就也顺手好好安葬了吧。
一别多年，再见父亲，没想到竟是如此荒唐一幕。从不落泪的莫问，放声大哭起来。
“你这小子，不是挺横的嘛，怎么被一死人吓哭成这样？”
罗义有些不明白，说话间又拂开尘土，整具尸身都露了出来，有一个陪葬的行囊，已经被割的破破烂烂，值钱的东西都不在了，只剩下一件少年郎的衣物。
“哭吧，没什么的”，罗义已经在一旁开始挖了起来，又透着狠劲说道：“不过，除非我死了，和他们一样埋在这里，只要我活着，就得不断前行。”
莫问听懂了，一边哭着，一边同罗义挖了起来。
罗义很是欣赏，不过他还不知道，莫问为何哭的如此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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