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诃断崖(四)
薛渭身为水潜门的门主,在魔教中位高权重,一呼百应。水潜门又掌管获利最丰的私盐生意,平日里横行四海,何曾受到过如此轻屑,不禁勃然大怒,高声怒喝道:“就算你武功远甚于我,至多不过一剑把我杀了,这般好整以暇,揶揄老夫。难道老夫一大把年纪,还贪生畏死不成?”大喝一声,两柄板斧自上而下,向华听鹤劈了下去。
华听鹤正得意间,猛然间两柄板斧劈贯而下,气势刚猛,大吃一惊,情急之下,双足蹬地,身体向后打了个滚。薛渭盛怒之下,力道猛烈,两柄板斧砍在地上,只劈得地上山石崩裂,碎砾四射。
华听鹤这一滚惊险万分,如果见机稍有错慢,早已身首异处。魔教群雄见他身上沾满尘土,狼狈不堪,忍不住放声大笑。
薛渭一招不成,怒火更盛,板斧一横,贴地扫掠。华听鹤难以起身趋避,危急之中,只好双足连蹬,只是他移动虽快,毕竟是贴地后滚,远不及薛渭上前进招那般方便自如,板斧飞掠追击,险象环生。
薛渭板斧初时距离华听鹤一尺有余,只过了五六招,间距便缩小到四五寸。
沈书逸暗暗捏了把汗,心道:“这位魔教的薛门主武功好生了得,早已占尽上风,只需不断出招劈斩,板斧必能伤到太师伯。”
阎禹生亦是心中一凛,华听鹤在武当派中辈分最高,此时即便薛渭停手,传扬出去,已是丢尽了颜面,如果再被薛渭所伤,日后着实不好向武当上下交待。手按剑柄,正拟出手相救,一转眼望见身旁沈书逸,见他一脸关切,跃跃欲试,心念一动,手从剑柄上放了下来。
便在此时,薛渭板斧距离华听鹤只有一寸远了,不超过三招,华听鹤必然为他所伤。沈书逸顾不得许多,一声轻叱,飘身向前,拔剑刺向薛渭,正是围魏救赵的策略。
薛渭数击不中,怒气犹在,心思却清明不少,眼见沈书逸这一招同时罩住自己胸膛七处要穴,心里暗暗叫好,手臂回环,板斧一左一右,好似一把巨大的剪刀,自沈书逸腰间剪去。
沈书逸气沉丹田,待板斧将要及身之际,足尖轻点,身体突然拔高三尺,长剑一抖,剑光闪动,织成一张剑网,同时罩住薛渭上半身。
薛渭不等招式变老,手腕转动,手臂跟着上抬,板斧由横切变为上撩,锋刃朝上掠去。
阎禹生暗暗吃惊,思忖:“那板斧力道厚实有余,却远不如长剑那般灵动迅疾,沈书逸又是出招在先,板斧若能砍伤对方,自身早已被长剑刺伤,这一招看似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实则前后之间,毕竟有了差别。这位薛门主名扬四海,武功不弱,怎会使出这等‘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当真让人好生不解。”
沈书逸自然明白此中道理,见薛渭板斧击来,长剑招式不变,刺向薛渭的咽喉。那道剑光极快,板斧距离自己还有数寸,长剑却已递到薛渭眼前。
突然间薛渭嘿的一声,身体后仰,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这一道剑光。
剑光闪过,一蓬白毛似蒲公英一般,飞散空中,却是薛渭下巴花白胡子被长剑削去了半截。这一招已险到极致,薛渭只要稍慢半分,便有利剑穿喉之祸。然而此刻闪开这一剑,胡须乱飞固然狼狈,但他双斧去势不变,砍向沈书逸胸膛,以一丛胡子换取敌人性命,自是极为划算。
沈书逸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眼看这两板斧无法闪避,便要血溅当场。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突然间心念一动,长剑一横,挡在斧刃之上,左掌在剑尖上一托,剑身和板斧相撞,立刻形变弯曲,好似一把张满力的弯弓,向外弹去。武当派内功最善于以静制动,借力使力,故而才有四两拔千斤的说法。沈书逸得名师指点,此刻心息相依,身子借这剑身弹力,斜向上飞出两尺来高,倒纵出去,稳稳落在地上。
这一手功夫运劲极妙,武当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春雷般的喝彩声。
沈书逸江湖经验颇丰,落地之后,倒转剑身,抱拳道:“薛门主,承让了!”原本薛渭稳操胜券,不料沈书逸突发奇招,全身而退,而薛渭胡子削去大半,相较之下,反倒是沈书逸占了上风。
薛渭一时不察,败在后生晚辈手中,恼羞成怒,一张脸涨得通红,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好死缠烂打,恨恨道:“少侠好功夫,日后若是有缘,再向少侠讨教。”说完抓起板斧,将下巴剩下的半截胡须也剃了个精光。
华听鹤死里逃生,已经站起身来,把剑一封,喝道:“你这家伙好没道理,本真人好生相让,与你坐斗,你竟然不识好歹。早知道魔教门主只有这三脚猫的功夫,何须本真人出手,我师侄中随便找个人便是。”
阎禹生见这位师伯比武落败,几近命丧黄泉,被徒孙所救,颜面尽失,却还是大吹大擂,不禁暗暗皱眉。
便在此时,半空中传来一个声音,“武当派内力高超,剑法了得,果然厉害。只是最厉害的功夫,既不是内功心法,也不是太极剑法,怕是以多欺少的车轮战法门。”
众人循声望去,远处山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台轿椅。那轿椅比平常椅子大了两倍不止,椅中斜靠一人,椅中那人面如圆盘,面脸堆笑,满脸笑意,双眼眯成一条缝,与那开化寺的弥勒佛像倒有几分相似。那人身材甚是肥胖,衬得轿椅小了不少。
薛渭向那人拱了拱手,道:“原来是施彭甫施门主到了,施兄倒有闲情雅致。”
沈书逸吃了一惊,心道:“这老者便是魔教山英门的门主施彭甫?据说魔教光明八门之中,水潜门和山英门管控全教上下银钱往来,水潜门以私盐牟利,而山英门却是开棺盗墓,两门平日里极少往来,因为平分财务大权,素来不甚和睦,怎会一起出现在摩诃崖上?”
只见施彭甫笑道:“山道崎岖,腿脚比不了老弟轻便矫捷,年纪大了,只好偷个懒。”
施彭甫一挥手,轿椅两边四名玄衣大汉,四人默不作声,抬起轿椅便向下走去。山上土石草木甚多,颇为崎岖,但四人如履平地,步伐协调一致,轿椅不见丝毫晃动,足见这抬轿的四名大汉武功不弱。
那四名青衣大汉来到众人跟前,将轿椅平稳放下,一言不发,又回到轿椅后面,垂手而立。
施彭甫走下椅子,冲武当诸人一拱手,道:“圣火教山英门门主施彭甫,有礼了。”阎禹生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施门主,贫道有礼了。没想到摩诃崖上,除了水潜门外,连山英门也来赴会,失敬失敬。”
施彭甫笑道:“阎大侠见笑了。摩诃崖之会由薛门主主事,老夫不敢越俎代庖。我奉教主之命追拿本教逃犯,恰好路过摩诃崖打探消息,并非专程前来赴会。”说完哈哈大笑,他脸上肥肉极多,带着一层油腻光芒,笑起来肥肉牵动,令人颇不舒服。
突然间施彭甫咦的一声,靠近到薛渭身前,在他脸上仔细打量,神色古怪,好想了见到了什么十分稀奇古怪的东西。
薛渭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见他似笑非笑,神情古怪,没好气道:“你待怎的?有什么好瞧的?”施彭甫啧啧数声,道:“薛老弟几日不见,年轻了不少,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竟能返老还童,厉害厉害,佩服佩服。哪天可得把这常葆青春的功夫,教给老兄才是!”这话是在讥嘲他胡子被人削去之事,薛渭如何听不出来,脸上肌肉抖动,显然异常愤怒。他斟酌许久,不好就此发火,只得强压怒火,气冲冲道:“现如今大敌当前,我也不跟你计较,咱俩的事以后再说。”施彭甫哈哈一笑,道:“老夫不过开个玩笑,老弟何必动怒呢。”又环视一周,目光扫过武当派众人,道,“老弟方才说大敌当前,我怎么没瞧见半个敌人?”
华听鹤听他言下之意,似乎是说武当派连做他敌人都配不上,自是半点也不将武当派放在眼里,“武当派”这三个字对他来说胜过生命,岂能容旁人践踏,怒道:“你就是山英门的门主吗,你既然看不起武当派,说我武当派配不上做你的敌人,那划下道来,你我一决生死。哼,降妖除魔乃是我修道之人的本份,本真人好不容易仗剑出山,这一身四海无双,并世无二的功夫正好派上用场。”
沈书逸听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头。武林中少不了自吹自擂之徒,但往往都是一些招摇撞骗之辈,各大门派的成名人物,说话做事极为谨慎小心,倘若一句话说错便会招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令师门蒙羞。“四海无双,并世无二”这八个字更是了得,那便是自封为天下第一了。传扬出去,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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